唐浩明在孟謹行建議下,果真開始擺出積極推進蘭芝經濟運行的姿態,頻頻到市裡彙報工作。
雖然沒有人猜到唐浩明的真正意圖,但他積極的態度讓所有人都意識到,唐浩明是要趁縣長之位空缺的機會開始抓權了。
吳剛等人這段時間全然沒有心思工作,也紛紛明的暗的往市裡跑,連一向低調的紀發奎也有了動作,有人親眼看見他去了趙雙柱家裡。
唯獨孟謹行反倒一心撲在工作上,不是忙於招商工作,就是深入礦山企業各機關單位,辦公室裡幾乎看不到他的身影,下面的人要彙報工作常常得事先聯繫後在半路上等他的車。
但只要一到週末,孟謹行必然下午就直接回申城。
縣裡一班人都知道儲豐一案最初就始於藍向東調查他妻子,他每週趕回申城看妻子,所有人都覺得在情理之中,沒有人多作猜想。
事實上,他並非每週都回申城,有的時候則是去了都江,暗中幫唐浩明活動。
轉眼三個月過去,儲豐因人證物證衆多,其犯罪事實已是鐵案如山,入獄服刑基本已成定數,倒是都江市委對蘭芝縣長空缺一事遲遲沒有下文,吳剛等人的耐心也幾乎快被磨盡,心情之焦慮可想而知。
只有唐浩明和孟謹行清楚,唐浩明彙報上去的綱要得到了市委市政府的一致肯定,許諾私下透露給孟謹行,傅聲揚有意想看看唐浩明究竟有沒有全盤控制能力。
五月中旬,一直沒能找到礦脈的陳運來等人又一次把樣本送到省地礦檢測中心,終於迎來了激動人心的好消息:老熊嶺樣巖鑑定顯示樣巖所在區域礦脈富含金銀等多種貴金屬。
陳運來在電話里語無倫次地告訴孟謹行,這條礦脈寬度超過六米,最寬處達到了十七米,長度大概四公里多,深度在十米以上,金品位在三十一到五十二之間,是難得一見的高品位金礦。
不要說陳運來這個投資人會激動難耐,就是孟謹行聽了也是心潮起伏不定。
以現行的礦資源開採標準,金礦脈絡寬度超過六十公分,深度過一米,延長十米沒有斷裂,品位達到兩克以上,就屬於具有開採價值的金礦。
陳運來他們發現的這個金礦,以當前市場價值估算,其儲金價值高達近三十億!
孟謹行清楚感覺到自己握着手機的手在顫抖,電話那頭的陳運來則一再要求他罵自己幾句,以顯示他不在做夢!
良久以後,孟謹行才興奮地恭喜陳運來一夜暴富。
是啊,這個金礦目前投資股東連軍區在內雖然多達六位,但即使平均分配也能各分得五億,何況,真正的大股東只有捏着省二礦股權的陳運來和擁有山頭的軍區,其他像王槐安、姚存志這樣的小股東分到一億就眉開眼笑了!
抱着這麼大一個金山,對於蘭芝來說,財政收入的遞增也是指日可待,但孟謹行並未被興奮衝昏頭腦,一再提醒陳運來,除了抓緊辦理採礦權手續,更要記住長豐的教訓,制訂完善的環境保護方案以及有序的土地復墾和植被複原計劃。
很快,朱意和柴建同時提出請孟謹行吃飯。
孟謹行只道他們想慶祝一番,欣然前往。
直至酒酣耳熱,朱意和柴建才告訴孟謹行,他們已經轉讓了手中的股權。
“這纔剛剛得到消息,你們就已經出手了?”孟謹行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щщщ ★тt kǎn ★¢O
“呵呵,你不做生意當然不知道,陳運來從鑑定中心走出來的那一刻開始,我們這些股東就個個都被人盯上了,要買股權,甚至買下整個礦山的人排着長隊,只要我們願意,分分鐘鐘有人接手!”朱意得意地說。
孟謹行終於明白,她當初爲什麼削尖了腦袋要在老熊嶺佔一席之地!
相比之下,柴建顯得沉穩許多,他笑着將一張卡推到孟謹行面前,“沒有你,陳運來不可能接受我們入股,至少不會那麼容易談成。這個,是我和朱意的一點心意,存在瑞士,不會對你在國內產生影響。”
孟謹行不是聖人,金錢砸到自己頭上,一點不動心絕對是假的!
他伸出兩根手指夾起卡看了又看,“有多少?”
“五百萬美元。”朱意說,“我和柴建轉讓股權各得了二千五百萬美元,你拿的是我們總數的十分之一。”
“你們很慷慨!”孟謹行挑挑眉,還是把卡放回柴建面前,“我不能收。”
柴建看着他沒有出聲。
朱意粉臉含嗔道:“你迂腐了吧?現在政府招商項目都能拿獎金,何況我們是朋友之間的一點饋贈,你怕什麼?”
“朋友間如此巨大的饋贈,說出去有人信嗎?”孟謹行反問,“你們的心意我領了,但我真不能收。你們能跟運來談成合作,與我沒有多大關係,完全沒有必要搞得這樣令大家都尷尬。”
柴建沉吟着說:“要不,我們換個方式?”
孟謹行一晃手道:“什麼方式都不成!你們如果還要說這事,我就先告辭了。”
說完作勢要走,柴建一把拉住他道:“你先聽我說完!我們用這筆錢爲蘭芝設立礦工醫療保障基金如何?”
孟謹行一時沒回過神來,朱意搶着說:“這主意好!礦業是謹行主管的工作,設立這個基金既讓蘭芝大小礦區的礦工擁有醫療保障,對謹行個人而言又是一大政績,兩全其美!”
柴建笑了笑道:“既然要做這件事,咱們就不如送佛送到西!”
孟謹行暗暗佩服柴建腦子快,對他的下文也進一步產生了興趣,不由自主重新坐了下來。
柴建和朱意見狀也笑着坐了下來,朱意問柴建:“說說,怎麼個送佛?”
“蘭芝不是有一所礦業醫院嗎?”柴建朝朱意眨眨眼,“你出面請軍區醫院提供技術與設備支持,咱們在蘭芝全縣境內再增設礦業醫院下屬醫療機構,專門爲各礦區服務。”
朱意正色點頭,“主意是不錯,可這裡面沒你什麼事嘛!”
柴建瞪她一眼道:“小氣!就知道你要跟我計較。我和小敏出面,設法幫蘭芝爭取省財政的資金,充實礦業醫院布點,這樣行了吧?”
“好!”孟謹行在桌上猛拍一掌興奮地吼了一嗓。
朱意嚇了一跳,撫着胸口嬌斥:“你能不能不這樣嚇人啊?”
孟謹行嘿嘿笑着,一個手掌不停在頭頂上轉着圈,“你倆幫蘭芝這麼大忙,我激動啊!”
朱意聞言咯咯咯笑起來,“喲,這下好了,這忙幫來幫去的,該是算不清楚了!”
孟謹行這時突然安靜下來,分別看了看二人,問:“你們沒告訴我,把股權轉給誰了?”
朱意與柴建相視大笑,指着他道:“你怎麼會被人猜中的啊!”
孟謹行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抓着頭皮道:“別賣關子,直接說。”
柴建笑着搖頭道:“運來說你心重,咱們轉股份他沒意見,但絕不能轉給不靠譜的人。所以,鄔雅沁出面,把米國的幾位投資商介紹給我們。”
孟謹行欣慰地笑了笑,但馬上又問:“運來爲什麼不乾脆自己買下你們的股份?不會是你們要價太高吧?”
“什麼話!”朱意妙目微瞪,“要不是爲了你,他也想轉讓呢!”
孟謹行因爲驚訝也瞪大了眼,“爲什麼?”
“金礦開採利潤高成本也高,基本上就是一比一的投入產出比。你想想,這麼大的礦,我們要是做下去,得往裡砸多少錢?前期勘探投入畢竟是有限的,這個時候轉讓其實是最賺錢的!王槐安和姚存志也不想幹下去,軍區正和他們談價格呢。”
“你剛剛說運來不轉讓股份是因爲我?”孟謹行的雙眉鎖了起來。
“對。”柴建點頭,“你在長豐爲礦山污染做的事,甚至是險些丟官,我和運來都清楚,運來更是親身參與其中。他是擔心一旦把手上的股份轉讓出去,這麼大一個礦,手裡握着大量的資源,如果經營者跟你尿不到一壺,那他就等於是爲錢把你賣了!”
孟謹行一下沉默了。
柴建拍拍他的肩膀道:“得兄弟如斯,謹行,值了!”
孟謹行仰仰頭,將幾乎奪眶而出的眼淚逼回去,長吐一口氣道:“不錯,得兄弟如斯,夫復何求?”
說着,他低下頭來看着柴建道:“來,陪我喝酒!”
朱意點了支菸,坐在一邊靜靜地看他們喝着酒。
她是從部隊大院出來的,看慣了男人間的意氣相投,但陳運來與孟謹行之間的兄弟之情還是讓她頗多動容。
她忽然想起一個事,看着正大口豪飲的孟謹行問:“你怎麼看沈瀚濤這人?”
孟謹行放下手中的杯子與柴建對視一眼。
柴建對沈瀚濤因爲桑榆電廠與孟謹行之間的過節有所耳聞,心下估計孟謹行不會把沈瀚濤列爲真正的朋友,也因而很好奇,孟謹行會怎樣評價沈瀚濤?
孟謹行不知道朱意爲何動問,一時間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