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走廊上並沒有人。雲朵快步地走到晏初房間門口,左右看了看,小聲敲門。
“誰?”
“是我,將軍。”
話音未落,木門已經從兩邊迅速打開,晏初一把把雲朵拉近房間,再看她一身狼狽,忍不住責備。
“你怎麼來了?”
雲朵快速把秦汝玉的話告訴晏初。晏初沉吟,憑藉晏初對秦汝玉的瞭解,這不像說謊。而自從謝蘊慈爲炎景帝擋刀後,炎景帝對謝蘊慈的防備有所減少,但京中對謝蘊慈敵意的人仍不少,這數第一的,就是汝玉公主的哥哥——太子秦安。
當時謝蘊慈被押解回京,就在羣臣爲謝蘊慈的去留爭執不休時,殺謝派中以太子爲首,多次向炎景帝進言。這也難怪,和父輩打下江山安撫民心相比,坐享其成的太子自然希望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與其給自己留個後患,不如去之而心安。而這一次,同行的左將軍陳治,便是太子的人。
“你做得很好。”晏初讚歎。
雲朵看晏初高興,心情也不由大好,這一路上的辛苦和忙碌全都值得了。
“那……我先走了……將軍您小心……”
雲朵貪戀地看着晏初,終是逼着自己告別,她怕自己再不說走,就更捨不得走了。今時不同往日,若是自己笨手笨腳給將軍添麻煩,那恨不得殺了自己。
晏初一愣。
“就要走了?”
見雲朵點頭,晏初把她上下打量了一番,“吃過早飯再走吧。”於是不等雲朵說話,自己徑自出了門。
雲朵在房間裡坐立不安。不多會就有官兵來找晏初,雲朵不敢出聲,聽裡面沒有迴應,幸好都沒有推門而入。等了半天,晏初終於來了。手上除了一個托盤之外,還拿着幾件衣服。雲朵也沒有在意,和晏初面對面吃完早點之後,正要告別,卻被晏初一把拉住,他把衣服丟給雲朵。
“換上!”
雲朵還以爲是晏初覺得自己衣服髒了,讓她重新換一身,可抖開一看,卻是一身男裝,那款式明顯還是軍中小兵服。雲朵舉着衣服,半天理不清思路。
“將軍……這是?”
“和我一起去沛城吧!”
“什,什麼……”
雲朵完全不敢想象,將,將軍居然讓她和他一起去沛城。
“可,可是您不是在執行公務嗎?”
“還知道執行公務啊?”晏初揶揄,其實也知道自己現在提這個要求有點突兀,可兩人同牀共枕一個月,才分開一夜,晏初竟然覺得有點不習慣,鬼使神差地就想把她留下。
雲朵臉紅,換身成爲晏初時,她可學了不少東西,哪些事情妥當與否,她也知道。可面對晏初的邀約,又止不住神往。
“你自己決定,如果想去的話,就趕緊去換衣服。”
雲朵掙扎了一下,抱起衣服迅速繞到屏風之後。
晏初出門,除了副將長康,從不帶任何親衛兵,對於晏初身邊突然多出的這個小兵,旁人也不以爲意,畢竟同行的左將軍陳治身邊,光是伺候的小兵就有三個,可謝蘊慈看了一眼,立馬認出那是喬裝的雲朵,他心中不是滋味,但也只得強忍住。
晏初沉吟,若秦汝玉說的要殺自己的人是太子,那太子的目的,不但是想趁機殺了他,同時謝蘊慈也不會活着回到沛城。那下手的時機,定然也是在去的路上。
車行三日,官道盡頭,便要走山路。沛城易守難攻,也是因前面有橫斷山嶺天然阻隔,當時秦百越便是率衆人冒險翻山,纔在山路盡頭找到一個攻城之路,集中火力,這才把沛城一舉拿下。
這舊路重走,隊伍中經過沛城一役的官兵們不由憶起舊事,紛紛交談起來。謝蘊慈一時氣憤,摔袖打馬而去。
陳治看着他的背影,冷笑,“說來說去還不是喪家狗,逞什麼威風!”他轉身對衆將士道。“橫掃沛城的功臣還在這裡,晏將軍,要不和大夥講講當時的事?”
晏初微笑。
“都是過去的事了,不值再提。眼下,我們還是先完成皇上交代的事,等回到京城,兄弟們若是感興趣,那我請大家喝酒再講不遲。”
衆人看晏初拒絕,便也沒了興趣。這光復沛城的第一號人物還在這裡,平白人再說,不過班門弄斧罷了。
入夜,一行人在山中尋了塊平地,便安營紮寨。想是明天翻過山嶺便到了沛城,大家都十分興奮,紛紛表示要喝酒助興,晏初和陳治都沒有反對,不多時,就有人快速地堆起火堆,又從食材中找了能燒烤的東西,架在火上燒烤。而在前一個城市補給時,晏初就發現陳治命人備了不少酒,這下子,果然就被人大缸擡出。
“晏將軍,前方小鎮麥酒不錯,雖是土方釀造,但口感極佳。”陳治才說完,馬上拍了拍腦袋,“哎,看我,又班門弄斧了!”
晏初貌似不經意道,“陳將軍所說極是,不過將軍遠在京城,怎麼對這偏遠小鎮的情況如此熟悉。”
陳治輕笑。“祖上也是讀書人,可在我們這一輩就不成了,先祖走南闖北去過不少地方,均喜把風土人情記錄在案,此次皇上派我隨晏將軍一同到沛城,我也翻閱了家中的筆記。”
晏初一聽便來了興致。
“那陳將軍祖上可有去過沛城?”
“這……我就不得而知了。”陳治舉杯,“若晏將軍感興趣,等回京了我去書房再去翻翻。”
晏初也舉杯,兩人同時一飲而盡。
雲朵偷偷打量晏初的臉色,這一路上,爲了防止偷襲,她和晏初均是處處留意,現在一直沒有動手,晏初料想定然今晚是最後時機,他滴酒不沾,只有在喜宴上爲公主破例過一次,而現在突兀地喝酒,有點不對勁啊……
晏初面上不動聲色,暢快地和陳治推杯換盞,雲朵心中焦急,但又無可奈何。突然晏初招手讓雲朵過去,雲朵一愣,趕緊湊到他跟前。
“去看看謝蘊慈,別讓他傻喝。”
雲朵擔憂地看着晏初。“那將軍您呢?”
“我沒事!”晏初朝雲朵眨眨眼睛,給雲朵一個放心的眼神。雲朵雖對晏初還是不放心,但終究還是照着晏初的說法,朝謝蘊慈走去。
謝蘊慈一人抱着酒罈,旁邊勸酒的人圍了一圈,可謝蘊慈卻執杯獨酌,並不和其他人打成一片。見雲朵走近,謝蘊慈從酒罈上擡起臉,含糊不清地朝她擠出一個微笑,已然喝高。
“你,你來了?”
雲朵嘆了一口氣,果然被將軍猜中了。這麼多人看着,她不好奪下謝蘊慈的酒杯,於是只好對謝蘊慈道。
“安陽侯,我家將軍請您過去一起喝酒。”
這要換在平常,謝蘊慈定然嗤之以鼻,他和晏初什麼關係,不共戴天,喝什麼酒,提頭見還差不多。現在他酒意上涌,中間還夾雜着一個雲朵,更是控制不住脾氣,立馬大罵。
“誰要和他喝酒,有種就和我比試一番,拼個你死我活。”
說完,竟是拎着刀子就要上前找晏初一較高下。
“等等,你發什麼瘋?!”
想也沒想,雲朵一把拉過謝蘊慈,現在將軍正忙着,她可不能讓謝蘊慈再去添亂。既然將軍讓她看着謝蘊慈,那她就好好地守着他吧,也讓將軍放心。
火光下,雲朵那張臉忽明忽暗,有一種決絕的力量。謝蘊慈不由呆住,他狠狠地朝晏初的方向看了一眼,反而過來捉過雲朵的手。
“走,陪本侯爺到處走走。”
雲朵叫苦不迭,可謝蘊慈力氣大得厲害,被他不由分說拉走,完全抗拒不得。衆人津津有味地看着這場好戲,皆道姓謝的定然要那晏將軍的小兵出氣,卻也並不阻止。
推杯換盞間,晏初和陳治舉杯,眼看雲朵和謝蘊慈已經走出視線,他手中的杯子卻是再也握不緊,儼然已經不勝酒力倒在地上。
陳治站起來。
“晏將軍,晏將軍。”
可地上的晏初一動不動,陳治哈哈大笑。突然,他把酒杯一扔,招呼部下亮出了武器。
“今日安陽侯酒後鬧事,殺死晏將軍。衆將士聽命,誰能活捉謝賊重重有賞!”
方鬧做一團衆兵士從地上站起,亮出武器,就朝晏初逼近,而有人也紛紛朝謝蘊慈和雲朵的方向走去。
月亮升起,這一路上走了十幾天,這一天的月光顯得尤爲皎潔,那麼亮,那麼圓,竟是一輪滿月。謝蘊慈牽着雲朵的手,帶着她穿過高高的芒草,走到一條小河邊。
“陸姑娘,我可以叫你雲朵嗎?”
雲朵呆了一呆,點了點頭。
謝蘊慈拉着雲朵挨着河邊坐下。
“雲朵,我不知道你和蘇傢什麼關係,不過,你應該知道蘇離宣吧?”
雲朵點點頭又搖搖頭,那天在蘇家的舊宅與謝蘊慈不期,聽他蜻蜓點水地講起蘇離宣的事蹟,再看將軍各種奇怪的行爲,雲朵不禁就有點懷疑,他到底和當初那世人口中“已死”的蘇小公子蘇離宣有什麼關係?!於是她貌似隨意地開口。
“你還記得蘇離宣有什麼特徵嗎?”
謝蘊慈擡頭看了看月亮,陷入了沉思。
“離宣樣貌出衆,我們小時玩在一塊。若是沒有記錯,他後腰左側有一個梅花狀的胎記。哎,不過記得再清楚又有什麼用?”
謝蘊慈嘆了一口氣。
“只可惜離宣走得太早,不過……”他突然握着雲朵的手,“不過上天突然讓你出現了,雲朵,真的謝謝你,這段日子,若是沒有你,我真不知道怎麼辦。”
他目光灼灼,一如那跳動的焰火。
雲朵心下慌亂,避開他的眼睛抽回手。“時候不早了,我們該回去了。”
謝蘊慈心中一刺,卻也是不動聲色地起來,隨雲朵慢悠悠地往回走。就在此時,身後殺聲四起,遠遠近近只傳來一句,“安陽侯反了,刺死晏將軍……”雲朵腦中轟然,聽到晏初被刺死時已經懵住。
謝蘊慈臉上陰晴不定,他一把把呆若木雞的雲朵撈起。
“我們走!”
就在陳治率人逼近時,晏初突然從地上跳起。
“陳治,謀害朝廷命官,嫁禍安陽侯,說,究竟是誰指使你的!”
陳治呆了一呆,他看晏初神采奕奕,哪裡有半分醉酒或被下藥的樣子。
“晏初,你不是……”
話音未落,晏初出手狠戾,幾招之內便已把他拿下,他一腳踢在他膝蓋上,陳治膝上一痛,跪倒在地!在看四周,他的人也盡數被晏初的人押住!
“你的酒被我換了!”晏初冷笑,“除了用那些下三濫的手段,別的還會什麼?”
陳治料到事情敗露,正要咬舌自盡,已被晏初捏碎下巴。他痛呼一聲,癱軟在地。
“將軍,怎麼處置?”
“陳治連夜押解京城。其餘人,就地處決!”
晏初把陳治往地上一扔,朝身邊人問道。
“安陽侯呢?”
“他帶着一個小兵趁亂跑了,將軍您看……”
“不要聲張,你們按計劃走,我帶幾個人先去找他,咱們沛城匯合!”
“屬下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