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惡制惡

還魂草(重生) 以惡制惡

卻說柯老夫人這人每遇大是大非,需要她一致對外,你別說,還真的靠得牢。

這回簡小燕所作已經觸及柯老夫人忍耐的極限,遂再不姑息,一見簡王氏認輸,馬上痛打落水狗:“商量?老身憑什麼跟你蟊賊商量?來人……”

簡小燕見柯老夫人今日前所未有強硬,對自己言聽計從大爺又不在,頓時慌了,忙着拉扯母親,示意她權且答應,容後再圖。

簡王氏也不想落入那地保手裡,且不說地保如何下流無恥,他家娘子也不是偶好相與,心裡叫聲罷了,磕頭道:“就依老太太,小婦人籤賣身契就是。”

柯老夫人一聲冷笑:“這話老身不愛聽,什麼就依我的意思,我可不想花費銀錢買個毛賊。”

簡王氏馬上磕頭:“小婦人委實活不下去了,情願自買自身,以顧口食,絕不反悔。”

柯老夫人沉臉不語,冷一下熱一下颳着茶盞。

蘇氏近前一步勸道:“婆婆,我們乃是良善人家,她既哭得這般悽慘,婆婆就勉爲其難,買了她吧。”

柯老夫人嘆口氣,埋怨蘇氏道:“唉,你就會給我找麻煩,誰叫我老婆子心軟呢?只是,我們這裡識字人可不多,這賣身契?”

簡小燕忙道:“叫大爺寫吧。”

柯老夫人一聲冷笑:“老大?他做的好事,我留他一命也算母子情分了。”

蘇氏一聲長嘆,擡手抹抹眼角:“妹妹不知道吧,老太太一來就把大爺堵住嘴巴,渾身打個稀爛,這會兒怕事動彈不得呢。”隨即一摔帕子:“唉,既是沒人會寫身契,不如去請地保過來,也好有個中人。”

簡小燕哪肯見地保,她現在生恐簡王氏偷盜之罪成立,那可是牢獄之災,忙着表白:“婢子會寫,婢子執筆罷。”

蘇氏忙令人準備筆墨紙硯,簡小燕提筆寫道:茲有簡家莊人氏簡王氏,因家計貧寒,無以爲生,情願賣身柯家爲奴,終身不悔,賣身人,簡王氏。某年某月某日,簡小燕親書。

蘇氏讓她們兩人在各自名號上摁下紅指印,回頭交給瑤枝奶公,柯家外管事賀老五:“你去里正家報備一聲。”

柯老夫人見賣身契簽下,這方道:“嗯,老二家裡,你就去張落張落,就在這裡替你大哥整一席,把簡姨娘身份公之於衆,讓鄉鄰們知道。”

簡小燕一愣:“在這裡?”

柯老夫人心裡之撇嘴,難不成還要拜祖宗見宗親?面上卻不顯:“你害得秀雅落胎,我已經跟他們夫妻保證過,絕不讓你入門,如今出爾反爾,我也難吶,反正你與老大住在這裡,不如就在這裡辦,等過個一年半載,秀雅再有身孕,那時再回家宣佈不遲,怎的,你不願意?”

簡小燕哪敢說個不字兒,只得點頭稱是。

柯老夫人果真讓人替她裝扮起來,並把一根銀簪子插在簡小燕頭上。

一時酒菜上齊,卻不見柯大爺,柯老夫人解釋說,老爺子心中不高興,不許柯大爺過來,叫簡小燕暫時忍耐,晚上一準過來圓房。

卻說簡小燕升了姨娘,春蘭秋菊還有柯老夫人隨身婆子都來與她敬酒,幾杯下肚,簡小燕便頭重腳輕,舌頭打結眼發花了。

蘇氏便假意兒一笑,敬上一杯酒:“來來來,你既然做了大哥姨娘,今後就是一家人了,我們妯娌之間還要相互照應纔是。”

簡小燕一口乾了:“好說。”

蘇氏又道:“也是我們大伯有福氣,竟然娶到你這樣標誌人兒,也是你真性情真心人,不愛富貴只憑心,與他有緣動了心,否則,他一個身無功名,不名一文之人,那有這等好事體,這也是他老實人自有福報。”

簡小燕忽然大笑:“屁,什麼真性情,我原是要做知縣夫人,卻被他玷污了身子,嗬嗬嗬……”

蘇氏不定聲色又灌她一杯酒,笑道:“瞧你說的,你們不是兩情相悅,這才珠胎暗結,執意生死同心麼?”

簡小燕啐道:“呸,憑他也懂什麼兩情相悅?他不過貪圖我的身子柔嫩,我也無好的去處,權且俯就,呃…….”說話間,簡小燕忽然張口狂吐,蘇氏避之不及,沾光不少。

蘇氏忍住惡臭,問道:“既如此,你又何必執着,拼着母女賣身也要入門呢?”

簡小燕忽然呵呵又一笑:“呃……廢話,不,不,不入門,我如何……”

簡小燕說着竟然睡着了,蘇氏只得在她臉上一掐,簡小燕卻一抹臉頰:“哎喲,蚊子好咬人呢。”

蘇氏抓緊時間問道:“不入門怎的呢?”

簡小燕忽然又哭又笑:“報仇啊,爲我自己,也爲…….”

這個女人哭着笑着又睡過去了。

蘇氏踢一腳趴在地上簡小燕,擡頭看着內閣門道:“她睡死了。’

門開處,依次走出柯老夫人,柯大爺,柯二爺。

柯老夫人柯二爺是滿臉憤恨仇恨。

柯大爺卻是失魂落魄,如喪考妣,喃喃自語:“怎會這樣?怎麼會這樣?我不信,我不信。“說着上前拉起簡小燕推搡:“你給我說清楚,你倒是真心嫁我,還是爲了報仇?”只可惜簡小燕已經無意識。

柯老夫人一聲令下:“把你們大爺攙扶下去休息。”

柯老大掙扎着問道:“母親,您,您預備如何處置?”

柯老夫人氣得拿起柺杖劈頭蓋臉亂打亂抽:“事到如今,你還執迷不悟,難不成真要害死大家不成?老二,把他拖下去。”

柯二爺也不敢違拗,只得上前幫着長隨將柯老大架了下去。

蘇氏一指地上簡小燕道:“婆婆?”

柯老夫人一招手,劉婆子將一碗濃濃的藥汁捏着鼻子給簡小燕灌將下去。

隨即柯三爺的奶孃王婆子被招了進來,柯老夫人言道:“記得你說過你有房表親,三兄弟都是三十四歲了還沒討媳婦?”

王婆子道:“是的,他家主要靠進林子養活人只有個老母,三個兒子,三條光棍,到請了我許多回,只是他家忒窮,我也無法,人倒是定好的人家。”

柯老夫人道:“你們兩口子明天就將那個老貨送過去,給誰做老婆都可,將賣身契也帶上,與她們再籤一份契約,你等着他們睡過了再回來覆命,記住了,蒙着眼睛送去,告訴你家親戚,先鎖拿個三五年再說。”

王婆子道:“放心,我遠親住在太行山,除了老林就是峭壁,她若跑,不是餓死,就是喂豺狗。”

柯老夫人道:“你們今晚就動身,用麻布袋子裝起來,人問就說買生豬。”

回頭又問蘇氏:“老貨怎樣了?”

蘇氏道:“餵了三日酥,應該會睡三日方醒。”

柯老夫人拍拍王婆子道:“你替我辦好這件事情,回頭就提你家老幺與春蘭辦喜事,婚後春蘭依然在府裡當差,你們一輩子都在柯家,柯家少不了你們吃穿用度。”

王婆子既恨狐媚子,又與柯老夫人幾十年的情分,一時胸脯子拍的山響去了。

柯老夫人又對蘇氏言道:“名兒叫老張假意送那丫頭去鎮上瞧病,到水陸碼頭找個人牙子,把小狐狸精賣了。”

卻說,這裡婆媳正在商議,就聽春蘭在外言道:“大爺,大爺,您別叫婢子坐蠟,老太太說了不見您。”

就聽啪啪兩聲耳刮子聲音,隨即柯大爺罵道:“你是什麼東西,敢對我指手畫腳,識相的讓開,否則,我打不死你。”

春蘭秋菊都是從小做農活出身,很有一把子力氣,渾不似王氏那種浮腫輕飄婦人,再者二人是柯老夫人丫頭,讀書明理的柯大爺倒底不敢下死手,就有些礙手礙腳,反之春蘭秋菊聯手,對付柯大爺這種手無縛雞之力老紈絝,就綽綽有餘了。

尤其春蘭捱了打,心裡更加吃了秤砣鐵了心,一拉秋菊,兩人攔門而跪,將橫墩墩身板子堵在門口:“婢子是老太太丫頭,只聽老太太,大爺打死婢子,婢子也不能讓。”

只把柯大爺起個仰倒,卻也無可奈何。

蘇氏道:“大伯那裡已經鬧起來,婆婆,這該如何是好?”

柯老夫人怒道:“先叫老二把它看住了,實在不行就鎖起來再,等一個月再放他。”

蘇氏皺眉道:“婆婆,這般強硬,估計不妥,不如……”

婆媳一陣嘀咕,半晌,柯老夫人方道:“春蘭,讓你大爺進來。”

柯大爺進門就跪下了:“求母親放過她母女吧,她們的確做的過了,兒子保證,她們絕不會亂說,求母親發慈悲吧。”

柯老夫人一杯茶水全部潑在大爺身上:“我怎麼養了你這樣的糊塗東西,爲了心術不正,不相干的女人,竟然下跪求饒,你知不知道,男兒膝下有黃金,上跪天地,下跪父母,你竟然爲了蛇蠍蕩|婦下跪,你書都白讀了,你狗長几十歲呀,氣死我了。”

柯二爺這時方纔追隨而來,拉勸柯大爺。

柯老夫人便指着柯二爺罵將起來:“你山大個子,連個人看不住,養你有什麼用啊?”

柯二爺滿臉委屈,低頭維諾道:“兒子內急如廁,又見大哥熟睡,這才,唉,誰知不過眨眼的功夫,他就這般鬧法呢。”

柯老夫人閉目之落淚,揮手道:“罷了,你們下去。”

柯大爺看着地上攤着簡小燕,心裡只抽疼,磕頭祈求道:“母親大人,地上溼氣太重,兒子帶她下去梳洗梳洗可好。”

雖然心裡有所準備,可是柯大爺這般維護簡小燕還是讓柯老夫人一時氣得渾身顫抖:“你,有她沒我,有我沒她,你自己挑選。”

柯大爺卻磕頭道:“母親息怒,兒子明兒再來寧聽母親教誨。”

柯老夫人差點暈厥:“你給滾,只當我沒生你,沒養你!”

卻說柯老夫人怒氣衝衝起身,帶着柯老爺子柯二爺夫妻出了農莊,卻在一里之外停住了。柯二爺夫妻奉命折回農莊,及至夜半,柯大爺摟着簡小燕睡熟,柯二爺迷香帕子捂住柯大爺口鼻,侯他睡死,將簡小燕裝入麻布袋子,一絲不聞扛出了農莊。

卻說蘇氏第一次辦這事兒,上了車只覺得心裡不踏實,用娟子按按嘴角:“婆婆,這樣成麼?媳婦心裡直打鼓呢。”

柯老夫人怒道:“怎的?不忍心了?那你說如何?任由她在家裡攪擾,害死我們大家?”

蘇氏忙着低頭表白:“婆婆教訓的是,媳婦考慮不周,我明個就去。”

且說柯老夫人一行人帶着昏睡的簡小燕回到柯家。

是夜,蘇氏左思想不對,右想不安,心裡直罵王氏毒婦,招了這兩個禍害回來,倒叫自己弄髒了手。

誰知一想到王氏,蘇氏頓時心生一計,笑眯眯睡去,一夜無話。

翌日早起,蘇氏告知婆婆柯老夫人:“叫人牙子上門行跡太大,大哥定會聽到風聲,還是媳婦裝作去鎮上辦事,悄悄在鎮上把她處理了。”

柯老夫人點頭:“如此甚好,唉,幸虧還有你這個堪用的。”

其實,蘇氏並未直奔朱仙鎮,她出了門就拐去青蓮庵王氏唸經修行之所。

卻說王氏一見蘇氏當即沒有好氣,手裡狠命敲着木魚,嘴裡也不知咒些什麼。

蘇氏一笑道:“我知道大嫂不想見我,唉,其實我也不想來,可是婆婆有令,我不得不來一趟,大嫂,說起來我也爲你不值,你再有錯,畢竟誕下兒子一女,誰知,被簡小燕還成這般。”

王氏冷笑道:“哼哼,知道你搭上了商賈女,如今水漲船高,得起來了,我不稀罕!你也少在這裡貓哭耗子假慈悲,有話就說,無話請便,不要耽擱我念經積福。”

蘇氏笑道:“大嫂何必這般,你細想想,我何曾害過你?大嫂有今天,完全是你自己作興之故。罷了,說正事吧,我今日來此,是要通知你,三日後,柯家將要正式告知鄉鄰親友,大伯正是娶簡小燕爲二房,因你畢竟是大房正室,大房納妾很該知會大嫂一聲,這方纔來了,既然大嫂不願意見我,我這就告辭了。”

王氏聞言心頭如遭重錘,眼前一黑,心裡升起一股執拗:簡小燕孤老命,決不能讓她禍害自己兒孫,決不能讓簡小燕得逞。心隨念想,急忙搶步上前拉着蘇氏:“他二嬸,你別生我氣,我也是一個人悶得久了,心情苦悶,並非有意,我們十幾年妯娌,你好歹體諒嫂子一回。”

隨行劉婆子忙着拿袖子掃了掃凳子,請蘇氏坐下。王氏屏退兩個看守婆子,詳細詢問簡小燕之事。

蘇氏一聲嘆:“唉,簡小燕實在太厲害了,大嫂你是不知道,她上次壓根就沒懷孕,卻騙的大伯對你又打又罵,發配到這裡,秀雅也失了孩子。最可憐秀雅夫妻,這都養了大半年了,也沒個動靜,唉,這個害人精實在太有手段,這不,竟然哄騙的老太太也鬆了口,要納掃帚星進門了。”隨即掏出身上簡小燕賣身契晃盪着:“婆婆還讓我派人撤回簡小燕註冊奴婢的申請,要將賣身契銷燬呢。”

王氏接手,果然是簡小燕賣身契,心頭怒火一拱一拱的,憋得難受之極,卻硬是擠出個笑臉兒:“難不成婆婆是讓我回去主持納妾?”

蘇氏笑了笑,她原本要說:“這原是該當,只是婆婆大伯知道大嫂身子虛弱,又要爲祖宗祈福,所以決定還是不攀扯大嫂爲好,以免打擾大嫂清休。”可是說出來卻成了:“婆婆倒是這樣說過,只是簡小燕不願意,大伯便推辭了。”

王氏聞之,胸脯子拉風箱一般扯呼起來,心裡把狗男女,王八蛋輪換着罵了幾十聲,也便信實了蘇氏之話:狗男女是躲避自己惟恐不及呢,豈會讓自己回去破壞氣氛。

王氏怒火中燒,雙目赤紅,咬牙恨道:“那個賤,簡小燕現在何處?念在我們與她姐妹一場,我想親眼看看她穿新衣是個什麼模樣,二嬸能幫我達成心意麼?”

蘇氏一聲哀嘆:“這倒不難,她身子不舒服,婆婆倒叫我帶她去看大夫,說實話,我真是憋屈,倒叫我一個正經當家太太陪伴這個狐狸精醫病,婆婆這心偏的,我真是沒話好說,唉,不說了。”

王氏眼睛一亮:“醫病?”

蘇氏道:“是呀,她昨個高興,跟大伯喝了幾杯,就暈厥了,婆婆緊張不行,非逼着我帶她去朱仙鎮瞧瞧去,這不,唉,我也是心裡憋屈,纔來跟大嫂說說,錯不過我們是妯娌,誰知道這事兒明兒或不會落到我頭上呢。”

王氏馬上接口道:“她就在山下車中?二嬸,你安心跟這兒坐一刻,喝口茶,我去瞧一瞧就來,你等我回來,我們好生聊聊啊。”

蘇氏見她上套,心裡喜氣忙起身:“這不行,我跟大嫂一起吧,婆婆可把人交給我了,出了事我可擔不起。”

王氏卻搶先一步出了門,乘人不備反鎖了門房,擡腳就往山下飛跑。

卻說山下車上除了昏睡的簡小燕,跟車婆子是瑤枝奶孃,車伕就是瑤枝奶公。這等私密之事,蘇氏不敢用別人。

卻說王氏下得山來,一把掀開瑤枝奶孃周氏,揭開車簾子,就見簡小燕柔若無骨身姿,恨不得立時把她捶死方好。可是想起上次孃家嫂子之話,頓時忍下了,對二人言道:“我與表妹說幾句心裡話,你們離得遠些,別打擾。”

她二人原本得了蘇氏提點,叫不要違拗,因爲依言退開幾步站定。王氏見他們中計,心頭暗喜,趁着二人不防備,狠狠摔了幾馬鞭,那馬吃疼,騰雲駕霧一般飛跑了。

周氏夫妻不妨頭,嚇得大聲喊叫起來,卻見蘇氏眼笑盈盈下了山來。揮揮手,後面來了匹騾馬車,趕跟車的正是老張頭。

蘇氏言道:“跟着她們,看他們去了什麼地方,我在青蓮庵品茶,等一切落定,你們再來尋我。”

卻說他三人一路追蹤,就見王氏一路打馬死跑,很快就到了她孃家哥哥王典吏家裡。

三人藏了車架,隱在路邊竹林,約莫二刻鐘,就見她嫂子一起出來,二人一起上車往朱仙鎮水陸碼頭而來,隨即將簡小燕賣給一位三十多歲漢子,那漢子將簡小燕放在一艘破船上,解了繩索,那船兒順流而下,轉眼消失的不見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