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家父子
省廳專案組,海關和陽城市公安局一大批人員被雙規或者被停職審查,俞德華免去公安局局長的職務,去中央黨校學習,這一切突如其來的變故,讓鄭曉感覺到事態的發展開始脫離自己的掌握。
鄭曉創建德銘集團以後,從一開始就極其的小心,所有暗地裡的運作,鄭曉都交給了張峰去運作。與幹部之間的打交道,除了金偉以外,和其他人的交易也是張峰一手操辦的。另外,德銘集團在明面上的帳務也和走私根本搭不上邊。所以,這段時間不論是海關方面還是省廳專案組對德銘公司的查帳,鄭曉絲毫不擔心。現在他唯一擔心的就是已經自首的張峰以及那一大堆還沒有來得及洗白的非法所得。
雖然,金偉也被雙規,但是鄭曉並不擔心金偉會出賣自己。金偉一旦出賣自己,意味着他的罪行就會加重,畢竟在刑法中鉅額財產來源不明罪和受賄罪的量刑標準是不一致的。同時,金偉還有老婆和孩子在這裡。鄭曉料想以金偉這麼聰明的人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心中太明白了。
但是張峰不同,張峰雖然爲了保護自己,最終選擇了自首。但是據目前張峰所交待的罪行,就是殺他幾次都不過分。雖然現在張峰把罪行都攬到了他自己的身上,但是每個人都會有求生的慾望,鄭曉對張峰是不是能堅持到最後,並沒有多大的把握。
考慮了良久,鄭曉拿起桌上的電話,撥了幾個號碼。
五分鐘不到,門外傳來了輕輕的敲門聲,隨後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人走進了鄭曉的辦公室。
“董事長,您找我?”這個中年人是鄭曉的董事長助理,名叫金賢中。這個金賢中在德銘集團中是個相當低調的人物,普通員工甚至都不知道公司裡有這樣一位董事長助理存在。金賢中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是鄭曉的智囊,平時只聽鄭曉的吩咐,就是連張峰以前對他也是相當客氣的。
鄭曉對於這個金賢中是出乎尋常的信任,甚至超過對張峰的信任。如果這次進去的是金賢中,鄭曉就不可不必象現在這樣對張峰能否堅持到最後沒有把握。因爲,除了鄭曉以外,沒有人知道金賢中其實是一個沒有任何身份的人,而且還是一個從朝鮮逃亡到華夏的朝鮮人。金賢中曾在華夏的燕大留過學,是個非常有能力的人。但是就是因爲在朝鮮的某次運動中,金賢中說了不該說的話,被朝鮮當局所通緝,被迫逃往到華夏。是鄭曉收留了他。對於這樣一名已經沒有國家,沒有身份的人,鄭曉並不擔心他有什麼理由會背叛自己。哪怕是槍斃,金賢中的命運也要比遣送回國內要好的多。
“張峰現在的情況怎麼樣?”鄭曉皺着眉頭問道。
“張總現在被關押在陽城看守所,因爲屬於重刑犯,看守相當嚴密,有專案組派人專門看守,就是看守所一般的人員也很難接觸到。所以,想製造點意外基本上是不太可能。”金賢中平靜地回答道。他知道鄭曉找自己來問這個問題的意思。因爲他的職責就是替鄭曉掃清一切對鄭曉不利的威脅。
金賢中直接說中了鄭曉的心事,使得鄭曉擡起頭有些不滿地看了金賢中一眼。但是,金賢中好象並沒有被鄭曉不滿的目光所影響,繼續平靜地說道:“另外,據可靠消息,潘斌還活着,現在已經偷渡到了朝鮮。”說到這裡,金賢中停頓了一下,看了一眼臉色立刻一邊的鄭曉,說道:“這是張總在自首前親自安排的。”
一般,一個極度自負或者說極度自戀的人,最不能容忍的是別人背叛自己或者是欺瞞自己。聽到金賢中的彙報,鄭曉的臉色變得異常的陰沉。右手託着下巴,沉吟了片刻後,對金賢中說道:“既然這樣,你就準備實施第二號方案吧。”
金賢中目無表情的點了點頭。
這時,鄭曉桌上的電話響了起來。待金賢中出門後,鄭曉接起了電話。
“鄭曉,今天晚上媽讓我們回去吃飯,我買了點東西先過去,你別忘了。”電話中傳來了鄭曉的妻子王青翎的聲音。
“知道了,你先過去吧,我這兒也差不多了,馬上就過去。”鄭曉的聲音顯得很溫柔地說道。
王青翎在電話中遲疑了一下,還是說道:“最近你們公司還有張峰的事弄得沸沸揚揚的,萬一晚上爸說你什麼,你好好聽着就是,別刺激他,這幾天爸的血壓有點高。”
“清者自清,濁者自濁。我知道了。”鄭曉有些無奈的說道。放下電話後,鄭曉的臉色又立馬陰沉了下來。
鄭曉和王青翎是典型的政治婚姻,當時,時任陽城市市長的鄭哲海和東北軍區政治部主任的王柏,出於各自不同的目的達成了鄭曉和王青翎的結合。就是這對在婚前沒見過幾次面,甚至都談上了解的夫妻,在結婚後感情卻非常的好,除了還沒有孩子之外,兩家老人其他的都非常滿意。
王青翎是省人民醫院的一名醫生,出身將門的她卻是一個十分恬靜的人,和鄭曉結婚後,和丈夫相敬如賓,孝敬公婆,在她的身上找不出任何一絲大小姐的脾氣和性格。而鄭曉雖然也是高幹子弟,但是他給人的感覺是低調,務實,致力於自身事業的發展。沒有其他高幹子弟的紈絝之氣,更談不上私生活混亂。這樣一對夫妻,常常被熟悉他們的人,冠以神仙眷侶。
但是,就是這樣一對神仙眷侶,恐怕連王青翎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丈夫卻是一個縱橫整個東北的大走私犯。而且王青翎還不知道自己這個優秀的丈夫以她的名義註冊了一家公司,而這家公司的帳上卻躺着數以十億計的不法所得。由於還沒有來得及洗白,這筆資金如今也成了鄭曉目前最大的擔憂之一。
鄭曉駕駛着他的那輛奧迪a8滑進了一個院子,院子內矗立着一棟帶有日式風格的小洋樓。陽城曾經被日本人佔領了十四年之久,城內帶有日本色彩的建築還是不少,不過象這樣一棟位於市中心的,保護得這麼好的日式小洋樓還是不多見。因爲這裡的主人就是陽城市的前市長,現任陽城人大主任的鄭哲海。
鄭曉走進家門,從廚房裡傳來自己的母親和王青翎一邊做飯一邊說笑的聲音。鄭哲海則躺在客廳的沙發上閉目養神,電視機卻開着。退居二線以後,鄭哲海比以前當市長的時侯,清閒多了,至少能準時下班。
“爸。”鄭曉走到鄭哲海的身邊坐了下來。
鄭哲海睜開眼睛,看了鄭曉一眼,嘴裡含含糊糊地“嗯”了一聲。
“我聽青翎說,您最近的血壓有點高,爸,這段時間您可要注意一點。”鄭曉很關切地對鄭哲海說道。
“還死不了。”鄭哲海沒好聲氣地回了一聲,鼻子還輕輕地哼了一下。
“你這老頭子,把兒子的孝心當成驢肝肺了。”隨着話聲,鄭母從廚房裡走出來,十分不滿意地瞪了鄭哲海一眼。
“兒子,別理他。”鄭母看到鄭曉正拿起杯子倒了一杯水,連忙搶過鄭曉手裡的杯子道:“別喝茶了,馬上就要吃飯了,今天媽特意給你熬了雞湯,喝湯。”
鄭曉笑了笑,往廚房那邊看了一眼,道:“青翎今天買什麼東西過來了?”
“好幾樣補品,還給你爸買了個電子血壓計,以後沒事的時侯可以隨時量量血壓,挺方便的。”鄭母笑呵呵地說道。隨後,又壓低聲音道:“兒子,你和青翎兩個人商量過沒有,到底什麼時侯要個孩子呀?”
鄭曉苦笑了一下,道:“媽,咱們倆現在還年輕,不急。”
“什麼不急呀,你都三十好幾了,青翎也快三十了。女人年齡一大,孩子不好生。青翎她自己是醫生難道會不知道這個道理,我看呀,八成就是你的主意。我和你爸都等着抱孫子呢。”鄭母顯得有些不滿地對鄭曉說道。
“你們還有完沒完了,知不知道我頭疼。羅嗦起來就每個完。”鄭哲海指着自己的老伴:“你先出去。”鄭哲海一下冒出了無名火,讓鄭母和鄭曉同時怔了怔。不過,鄭母很快就明白過來,朝兒子使了個小心點的眼色,轉身走進了廚房。
“爸,出什麼事了?發這麼大火。您這樣對身體不好。”鄭曉依舊是一副孝順兒子的樣子,小聲說道。
鄭哲海根本不理會鄭曉的話,挺了挺身子,指着自己面前的單人沙發,道:“鄭曉,你給我坐近點。”
鄭哲海盯着鄭曉,道:“什麼事情想必我不說你也清楚,你只告訴我一句話,你到底有沒有幹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明說吧。如果有,我親自送你去自首。”
對於鄭哲海的這個問題,鄭曉早就有心理準備,苦笑了一下說道:“爸,你說我犯得着幹那些走私的事嗎?”
“現在是我問你,不是你問我,你老實告訴我,到底有沒有幹,你和金偉揹着我都幹了些什麼勾當。居然還殺了這麼多的人,我看你們是大膽包天,都不要命了。”鄭哲海頓時暴怒道。德銘集團涉嫌走私,金偉被雙規,對鄭哲海的打擊無疑是很大的。
“爸,那我就很老實,很負責的告訴您,我沒有幹,包括我的德銘集團沒有涉及任何的走私行爲。”鄭曉一臉正色的說道。
“爸,其實事實很清楚,有關此次走私的六十二輛奔馳車完全是張峰的個人行爲。對於在這起案子中的三位被害人,我也感到很遺憾。我們公司也願意在人道主義方面對被害人家屬進行一定的補償。至於我和金偉之間的關係,我承認我對金偉是相當欣賞的,他的確是一位非常有能力的幹部。我們之間的交往可能會涉及到一些朋友之間饋贈,但決不可能會是幾十萬、上百萬的數字。爸,我創立德銘集團是想好好成就一番事業。我如今並不是一個缺錢的人,德銘集團每年幾個億的貿易額,我有必要去走私倒騰幾輛汽車嗎?”說到最後,鄭曉臉上的表情顯得很委屈。
鄭哲海對於鄭曉這個唯一的兒子應該說是寄以厚望的,雖然鄭曉沒有選擇走仕途曾讓鄭哲海有所失望,但是鄭曉這幾年在商場上的成就,鄭哲海還是很欣慰的。更難的是在鄭曉的身上沒有任何不良的習氣。德銘集團這幾年也致力於各種慈善事業,多次被評爲省市兩級的文明企業。從內心來講,鄭哲海也不相信自己的兒子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來。
“你確定你說的這些都是實話?你們德銘集團真的沒有做任何違法亂紀的事情?”鄭哲海盯着鄭曉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問道。言辭雖然嚴厲,但已沒了先前的憤怒。
“爸,你還不相信你的兒子嗎?我們德銘集團沒有參與任何走私,這個我敢跟您保證。”鄭曉顯得很輕鬆地說道。
“哼。”鄭哲海儘管重重地哼了一聲,但身體重新往後靠到沙發背上的動作,顯然是接受了兒子的說法。
“你們公司總經理張峰,當初我就反對你任命他爲總經理,你就是不聽,你看,這次還不是給你闖出大禍來。這次,我看你怎麼收場。”
鄭曉聳了聳肩,無奈地雙手一攤道:“爸,當初我任命張峰爲公司的總經理,主要也是看重他的能力。這幾年來,德銘集團能夠發展得快,張峰也是功不可沒的。我也沒想到這次他會做出這樣的事來。”說着,鄭曉不由的嘆了口氣,惋惜的說道:“唉,人的貪慾是永無止境的。張峰一年拿着幾十萬的年薪,本來這次我還打算送給他一些股份,獎勵他這麼多年爲公司做出的貢獻,真是沒想到啊。”
接着,鄭曉又話鋒一轉道:“爸,您說這個案子張峰早就自首了,走私汽車,包括指使他人殺人滅口張峰也承認了,爲什麼他們還這麼不依不饒的,是不是還有什麼別的目的?”
鄭哲海意外地看了鄭曉一眼,象鄭哲海這種老資格的政客,自然明白兒子這句話背後的潛臺詞。俞德華和金偉這兩個市公安局的一二把手,本來雙雙即將提升,但是由於這個案子,俞德華被髮配,金偉被雙規。這個問題從一開始鄭哲海早就想過,要說有人這次是衝着自己來的,那麼俞德華可是徐文斌的心腹。這個案子最初是原市局副局長張凱向陳寧彙報後才爆發的,難道是陳寧在背後興風作浪?鄭哲海也很快否定了這個想法。他雖然和陳寧之間除了偶爾工作上的來往之外,沒有其他是接觸。但是從陳寧上任這三個多月的工作來看,陳寧一步步走得相當的穩,而且和徐文斌以及常務副市長肖向東之間的關係維持的相當不錯。鄭哲海很難想象陳寧作爲一名才三十多歲的年輕人行事會如此的老道。一個行事老道的政客做事決不會這麼冒失。
“有什麼目的?這些都是正常的工作程序,誰叫張峰是你們公司的總經理,金偉和你的關係有這麼密切。這段時間你要積極配合紀委和專案組的調查工作。”鄭哲海教訓了一下自己的兒子,接着理了理頭上已經半白的頭髮,象是自言自語,又象是在告訴鄭曉道:“不過,有人想借這個案子大做文章,打擊陷害的話,也沒有這麼容易。”說完,閉上眼睛,繼續養神。
鄭曉輕輕地站起身來,走到門口,吐了一口氣。臉上不由露出一絲得意的微笑。
陳寧處理完手頭的最後一份文件,放下手中的筆,伸了一個懶腰,揉了揉有些發酸的眼睛。無意中眼光掠過辦公桌上的檯曆。今天已經是十一月二十號了,離姚子晴的預產期還有不到一個星期的時間。現在陽城出了這麼大的案子,當初答應姚子晴在她生產的時侯,一定陪在她身邊的承諾,是不能在兌現了。昨天晚上在和姚子晴視頻對話的時侯,陳寧婉轉地把目前的工作狀況跟姚子晴講了一下,結果姚子晴十分體諒,主動提出陳寧要是忙就不用特意抽時間過去了。儘管,姚子晴笑容依舊,但是在視頻圖像中,陳寧還是發現姚子晴眼神中的失落。
想到這裡,陳寧不由深深地嘆了一口氣。自己的三個女人,除了張楠以外,胡秋月、姚子晴這兩個自己同樣深愛的女人,在她們生孩子的時侯,自己都無法陪在她們的身旁,使得陳寧心裡十分的愧疚。
一陣敲門聲打斷了陳寧思緒。方波拿着一疊文件走進來,把文件交給陳寧同時,彙報道:“市長,高局長今天已經正式去公安局報到了,是組織部趙部長親自送過去的。”
“趙部長親自送去上任的?”陳寧不由感到一陣意外,雖然公安局的常務副局長是副廳,但是畢竟是副職,組織部長親自送上任,的確有些小題大做。不過,陳寧還是馬上笑着搖了搖頭。不用問,這一定是徐文斌親自安排的。陳寧不禁有些佩服徐文斌,應該說徐文斌相當有政治智慧,既然已經給了自己這個公安局常務副局的位子,索性就把事情做的漂亮,給足了自己的面子。
陳寧知道自己目前和徐文斌還處於相互磨合期,大家都刻意保持忍讓,儘量避免矛盾出現。但是,陳寧不知道這樣的蜜月期能持續多久,一旦和徐文斌出現分歧和矛盾該怎麼辦?雖然,徐文斌對自己表現出十分尊重,但是從徐文斌對肖向東的打壓,可以看出徐文斌是個掌控欲很強的人,決不容許有人挑戰他作爲一把手的權威。不過,陳寧同樣也知道自己雖然自上任以來,一直刻意保持低調。但是自己絕不是一個隨便放棄原則的人,一旦觸及自己的底線,自己一定會據理力爭的。到了那時,恐怕和徐文斌之間的矛盾就非常有可能不可避免。目前,陳寧只能希望和徐文斌之間的這種矛盾來的晚一點。讓自己在陽城站穩腳跟的同時,也讓自己和徐文斌之間有個相互瞭解的過程。當然,陳寧最希望的是能和徐文斌之間的合作能夠和和睦睦。這種希望能實現嗎?但願吧。陳寧在心中默默嘆了一聲。
“市長,您喝茶。”在剛纔陳寧一楞神之間,方波已經爲陳寧重新換了一遍茶。俗話說:茶喝三遍淡如水。陳寧是個好茶的人,每天方波總會在不經意之間保持着陳寧杯中的茶始終清香可口。對於方波這位秘書,在陳寧的心目雖然還比不上跟了他五年的費明,但是方波的地位逐漸在陳寧的心目中不斷的被拔高。
“方波,不好意思,上次說好去你們家作客的,一直沒有抽空去成。這樣吧,等過段時間,我請你們全家吃頓飯。上次去你們家吃飯,我還沒有回請過呢?”陳寧笑呵呵地對方波說道。
“市長,您千萬別這麼說。上次,夫人還專程去我家,送了我家那口子好多名貴的化妝品,現在看上去整個兒換了個人似的。有幾次,我還差點不敢認,這也是我的媳婦嗎?”方波笑着開了個玩笑。如今,方波在陳寧面前已經遠沒有起初那麼拘束了。有時,在陳寧工作之餘,開個小玩笑,說個小笑話什麼的,倒是讓陳寧緊張的情緒減輕了不少。
“呵呵。行,就這個週末,我請客,再叫上高晉,讓我們也見識見識你那個連你都不敢認的媳婦。”大笑一陣後,陳寧笑呵呵地說道。
“別別,市長,還是上我家,讓我家媳婦整幾個硬菜。你看,市長,我家搬了新房之後,您還一次沒去過呢,您和高局光臨我家,一定蓬蓽生輝,蓬蓽生輝。”
“好,就上你們家。”陳寧笑着重重拍拍方波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