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京跑部
“徐書記批評的對。二環線配套資金遲遲沒有下來，我確實有責任。”
肖向東這話一出，會場上頓時一片寂靜。就連剛纔話裡有話的徐文斌也用意外的眼神瞟了肖向東一眼。
再坐的常委，包括剛剛上任的代市長陳寧都清楚，肖向東雖然只是常務副市長，在常委中的排名也不過排在幾位副書記之後。但是，誰都不會小覷這位常務副市長。論實力，肖向東完全能夠跟市委書記徐文斌抗衡。而且，衆所周知徐文斌上臺後，一直想千方百計的打壓肖向東，以建立他在陽城的威信，肖向東當然也不是待宰的羔羊，明裡暗裡也對徐文斌的打壓予以還擊。沒想到，今天肖向東卻表現出如此的態度，怎麼不使與會的常委大跌眼鏡。
“自從徐書記把這項任務交給我之後，這一個多月，財政部我也跑過多次了。上次我們的申請報告已經通過綜合司的審查。可能是國家財政緊張吧，對於我們這種先上車後補票的項目暫緩下撥。”接着，肖向東又把目前申請配套資金的進程介紹了一遍。
至於申請報告被財政部秦部長壓下，肖向東當然不會在常委會上大肆渲染。其實，能通過綜合司的審查，肖向東的工作應該還是有一定的進展的。這也算是肖向東對徐文斌剛纔指責的小小回擊。
“既然財政部綜合司已經通過了我們的申請，但畢竟資金還沒有下來。同志們，竺立羣挪用的那筆專項資金相當一部分是用於下崗工人的安置。現在，這筆錢我們只能從財政部下撥的配套資金裡面出。大家說說還有什麼好的建議？”徐文斌的目光在會場中掃了一圈。
報告既然通過了綜合司的審查，如果再想去跑的話，那就得去找部長一級的關係。陽城雖然是副省級城市，副職也都是正廳。但是說到跑部委，地方上的正廳在部委幹部的眼裡，跟平頭百姓差不多，更不要說直接去找部長一級的人物，就算是遼河省副省長親自出馬，能不能見到財政部副部長還不一定了。
徐文斌這話，讓好幾個常委相互看了一眼，臉上充滿着無奈。不過，也有好幾個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陳寧的身上。這也難怪，陳寧本來就是從部委調下來的，在陽城幹部的眼裡，陳寧去跑肯定要比再坐的所有人都要合適。
肖向東要的就是這種效果，作爲常務副市長，能通過綜合司的審查，他也算有了交待，至少徐文斌抓不到他的破綻。如今，他辦不了的，當然需要陳寧這位代市長出馬了。
“徐書記，如果再要跑，說實話我的能力有限。我看是不是請陳市長親自出馬。”肖向東笑呵呵的說了一句，同時也朝陳寧那裡瞄了一眼。
徐文斌看了肖向東一眼，目光中充滿了深意。接着轉頭，帶着無奈和歉意的語氣向陳寧問道：“陳市長，你看呢？”
徐文斌也確實有些頭疼，利用申請配套資金這事，徐文斌雖然帶有打壓肖向東的意思，但同時又何嘗不想快點把資金爭取下來。上次發生的突發性的事件，據公安部門事後的調查，圍攻人羣中有相當一部分都是下崗工人，他們之所以圍攻警車，主要就是下崗了，生活無法保障。當初下崗時政府許諾的安置款又遲遲沒有下發，已經激起了這些下崗工人的不滿。配套資金爭取不下來，下崗工人的安置款就沒有着落，這個問題已經上升到了社會穩定的層面上。上次的突發性事件，省裡也是高度的重視，在省委常委會上，徐文斌就受到了省委書記宋士傑和省長王長林的嚴厲批評。所以，徐文斌不得不按照肖向東的建議，徵求陳寧的意見。
陳寧喝了一口，並沒有馬上回答。肖向東這段時間的反常，以及今天在會上建議讓自己接這個燙手的山芋，陳寧需要考慮清楚。本來，陳寧如果拒絕的話，這也無可厚非，本來這是竺立羣留下的爛攤子，而且你肖向東在中間也是有責任的，你不收拾誰收拾呀？但是今天肖向東之所以建議讓自己接手，無非是針對自己在視察陽城鋼管廠的表態。自己要是不接手的話，大家都會認爲自己上次在常委會上的發言和視察陽城鋼管廠的表態，只不過是唱唱高調，這對自己是否能在陽城站穩腳跟是很不利的。
考慮到這一層，陳寧最終還是點了點頭。不管行不行，至少自己有勇氣接受這個挑戰。
陳寧的點頭，讓徐文斌如釋重負。如果陳寧拒絕的話，那就只有他親自出馬了。徐文斌清楚自己的份量，在遼河省他是算得上的人物的話，但到了京城，恐怕也根本不頂用，除非省委書記宋士傑能幫他出面。
徐文斌的臉上總算是露出了一絲笑意，轉頭對陳寧說道：“陳市長，那就辛苦你了。”說着，又朝坐在座位上微微有些得意的肖向東說道：“這次的申請本來一直是肖市長在跑的，各方面的情況都比較熟悉。我看這樣吧，這次就由肖市長陪陳市長再跑一趟，爭取把配套資金早日爭取下來。”
雖然，徐文斌被迫接受肖向東的建議，但是他也不想讓肖向東過份得意。雖然陳寧同意接手，但你肖向東也休想置身事外。
不過，肖向東顯然預料到徐文斌不會如此輕易放過自己，當下也笑着說道：“如果有陳市長親自出馬，我看我們這次的配套資金就有希望了。”
晚上，陳寧在八一公園邊上的常委院二號樓的書房裡，一邊翻看着文件，偶爾擡起頭，朝電視屏幕瞄上兩眼。書房裡的這臺電視機是陳寧搬進來以後，提出的唯一一個額外的要求。這時華夏中央臺的新聞頻道正在直播晚上的新聞30分。女主播正是張楠。此時的張楠穿着一件女士小翻領的職業裝，莊重的坐在主播臺上，播報着今日的要聞。到陽城已經大半個月了，每天能從電視上看到自己的老婆，聽到她的聲音，對於陳寧來說，也是一解相思之苦。
好在，明天就要和肖向東一起去燕京了，倒是有機會能回家一趟。新聞30分剛剛結束，陳寧放在辦公桌上的手機響了起來。
“子晴，這麼晚了怎麼還沒有休息呀？”電話是姚子晴打來的，現在已經快要接近午夜了，姚子晴現在可不比往常，陳寧掐指算來，姚子晴如今已經是七個月的身孕了，接起電話不由關切的問道。
“我這還不是怕打擾某些人欣賞老婆在電視上的風姿嘛。”
姚子晴的聲音不乏酸意。陳寧也只得苦笑了兩聲。姚子晴素來和張楠競爭激烈，如今她一個人在香港待產，看到張楠在電視屏幕上風姿卓然當然心裡不太平衡。
“這兩天身體怎麼樣？胃口什麼的還好吧？小傢伙今天動得厲害嗎？”陳寧連忙岔開話題，柔聲問道。
果然，說到肚子裡的孩子，姚子晴連忙在電話中興奮地說道：“今天剛剛去過醫院檢查，一切都正常，孩子很健康。你可別說，這段時間小傢伙動的頻率越來越高，以後肯定是個調皮的孩子。”
“調皮的孩子聰明，我看呀我們的女兒以後一定象你，又聰明又漂亮。”陳寧笑呵呵的說道。
“你怎麼知道就是女兒，我小時候可是很文靜的。動的這麼厲害，我看一定是個頑皮小子，跟你一樣。”姚子晴在電話中嬌嗔道。
其實，懷孕七個多月，早已能檢查出是男是女了，當年張楠在懷孕五個月的時侯，就知道是兒子了。但是，姚子晴卻硬是要把懸念留到孩子出生的時侯。
胡秋月和張楠生的都是兒子，陳寧很盼望姚子晴能生個女兒。姚子晴雖然不說，但是從兩人平時的通話中，陳寧能聽得出來，姚子晴卻是希望能生個兒子。一來，兩人說好了，孩子出生後，跟姚子晴姓姚，如果生個兒子的話，姚振強和俞欣萍肯定高興。二來，就是張楠生了個兒子，姚子晴不想被張楠比下去。其實姚子晴硬是要把懸念留到最後，其實也是對自己肚子的孩子是男是女心裡也沒底。
“我明天回燕京。”
“我還以爲你能到香港來看我呢？回燕京辦事吧？”姚子晴在電話中帶着少許不滿的口氣哼了一聲。
“咱們不是說好的嗎，如果我有空就一定到香港來看你。就是沒空，你生孩子的時侯，我一定陪在你的身邊。你看這段時間我剛剛到陽城上任，事情千頭萬緒的，實在是沒空到香港來。明天回燕京，也主要是去財政部申請一筆配套資金。放心吧，只要有空我一定去看你，你生孩子的時侯，我一定在你身邊陪你。”陳寧歉然地說道。
姚子晴一個人在香港待產肯定是很寂寞的，對此陳寧對姚子晴也是頗感抱歉。但是他這段時間確實走不開，再說象他這樣級別的幹部，到香港還得事先上報，需要理由。
“你去財政部申請資金呀？那你直接去找秦大哥呀，他如今可是新上任的副部長，管的就是資金下撥的口子。要不我幫你給秦大哥打個電話，說一聲？”
陳寧在調到陽城的前夕，就已經獲悉秦楓從綜合司司長升任了財政部的副部長。秦楓是姚振強從東方市帶過來的頭號親信，有姚振強的提拔，秦楓也從一名司長被破格提拔爲副部長。直接跳過了，常規情況下，司長到部長助理或者是部員這個過渡。同時，這個對秦楓的提拔也顯示了姚振強在國務院僅次於常務副總理的地位。
“還是不用了吧，我自己去找秦部長就行了，要是不行的話，再請你出馬給秦部長打個電話。”陳寧笑着說道。
其實，陳寧也有自己的打算，陳寧雖然是通過姚子晴認識秦楓的，但是因爲分屬不同的派系，陳寧在燕京的時侯，和秦楓的聯繫也比較少。不過，對於配套資金的下撥，其實陳寧並不擔心。秦楓是分管這個口子的，因爲自己和姚子晴的關係，秦楓肯定會賣自己這個面子。陳寧也想借此機會，和秦楓加強聯繫。
“那行。”姚子晴也是個玲瓏人，也猜得出陳寧的用意。接着話鋒一轉道：“哦，對了，昨天我碰到胡姐了。”
陳寧一聽心裡頓時咯噔一下，姚子晴口中的胡姐，肯定是胡秋月無疑了。他和胡秋月的關係是隱藏的最深的，難道姚子晴知道了？陳寧連忙故作糊塗地問道：“胡姐？哪個胡姐？”
“就是望江集團的董事長鬍秋月，你可別忘了，她還是你介紹給我的。”
聽到姚子晴的聲音沒什麼異樣，陳寧總算是鬆了一口氣，但還是擔心地說道：“你現在挺着個大肚子碰到熟人不太好吧。”
“這怕什麼？胡姐她也是個單身母親。你還別說，胡姐人可好了，今天她還告訴了我不少懷孕期間應該注意的事項，有些方面她不說我還不知道呢？以後我可是要多向胡姐請教，請教，生個健康的寶寶。”姚子晴在電話中開心地說道。
陳寧一陣無語，他也知道姚子晴孤身一人在香港，碰到胡秋月這樣一個熟人肯定很開心。但是姚子晴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和胡秋月的關係，而胡秋月也只是知道姚子晴是自己的乾妹妹，更深層次的關係也是不知道，更不可能猜得出姚子晴肚子裡的孩子就是自己的。以前，兩人在工作中的交往，陳寧並不擔心。但是，現在聽姚子晴的口氣，兩人私下的關係也非常好，姚子晴甚至不忌諱自己未婚先孕，兩人在這個時侯交往過密的話，難保不會拆穿呀。到時候，陳寧還真不知道該怎麼辦？
姚子晴聽到陳寧不說話，還以爲陳寧擔心自己未婚先孕和胡秋月交往，損及自己的名譽，笑着安慰道：“放心吧，胡姐是個聰明人，不會出去亂說的。再說我也不可能告訴她，我肚子裡的孩子就是你的。”接着打了哈欠道：“好了，不說了，我和寶寶都要休息了，拜拜。”
“拜拜。”
掛了電話後，陳寧呆呆地坐在椅子上，也沒心思再看文件了。兩個都是自己的女人，一個是自己兒子的母親，一個即將成爲自己孩子的母女，兩人在信息不對稱，互不知情的情況下，要成爲閨蜜，這叫什麼事嗎？
一架波音747從陽城機場騰空而起，頭等艙前排陳寧和肖向東相鄰而坐。後排的兩個位置則坐着兩人的秘書方波和小林。飛機方波是坐過幾次，但是能坐到頭等艙還是第一次。一切對於方波來說都很新鮮，就連那幾個穿着藍色制服的空中小姐，在方波的眼裡那絕對要比以前坐在經濟艙的空中小姐長得好看的多。
小林在一旁看到方波新奇的樣子，心裡十分的鄙夷，一看就知道是第一次坐頭等艙的土包子。小林和方波雖說早就認識，但是以前小林從來沒有把這個信息處的副處長放在眼裡。沒想到這個土包子居然一躍成爲市政府的大秘，這讓小林心裡十分的不平衡。
“市長，這次您能親自出馬，我可是總算鬆了一口氣。想想當初竺立羣在挪用這筆資金的時侯，我作爲分管副市長沒有及時阻止，說起來我也是難辭其咎呀。要是這筆配套資金如果爭取不到的，我還真的不知道該怎麼樣向徐書記交待。”肖向東一副笑容滿面的轉頭對陳寧說道。
這番話倒是肖向東的由衷之言，論在燕京的關係，肖向東自問無法跟陳寧相比。而且，如果這筆資金爭取不下來的話，徐文斌是決不會放過這樣一個打壓肖向東的機會的。昨天在常委會上，陳寧稍作考慮後，就爽快地答應下來。雖然把這件事推給陳寧是肖向東刻意設計的，但是肖向東的內心深處多少還是有些感動。
“肖市長，這件事其實也不能全怪你，本來這是竺立羣拍板的事，你當初就是阻止我估計也沒有用。況且現在各個地方都在積極向財政部爭取資金，咱們的申請能通過綜合司的審查就已經相當不錯的。”陳寧微笑着說道。
肖向東起初還以爲陳寧這是在說反話，嘲笑自己，心裡極爲不爽。但是當他擡頭接觸的陳寧的眼神時，看到的並不是嘲弄，而是真誠和理解。不由的長嘆一聲道：“市長，還是你理解呀。要是別人也象你這麼想就好咯。”
陳寧微微一笑，知道肖向東這是在暗指徐文斌。陳寧不否認徐文斌想借此打壓肖向東。徐文斌身爲省委常委，新上任的市委書記，當然不希望手下有個尾大不掉的常務副市長。其實，在鋼管廠改制這個問題上，陳寧也有類似於徐文斌這樣的感受，只不過陳寧目前在陽城還毫無根基，沒有跟肖向東的矛盾擴大化，公開化罷了。這次兩人一同到燕京去爭取配套資金，陳寧希望能和肖向東加深一下彼此在工作上的瞭解。陳寧不奢求肖向東能象陸秋平這樣緊跟自己，這也不現實。如果肖向東和自己的關係能象當初自己在臨州任常務副市長的時侯和市長田中秋這樣的關係，陳寧也就滿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