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輝是有來頭的。他來平亭監獄就任監獄長是省局吳永凡副局長力薦的,據說在廳裡、省裡還有一些關係。”劉林起身找了個一次性紙杯,倒了些水當菸缸,“所以可以看做和孫浩然一脈相承,都是一條線上的人。小吳,你和我們的關係,現在已經公開化了,施輝有針對性的反對,可以理解。”
如果按部就班混的話,在監獄系統三十八歲能當上正科就算不錯了。要是背後沒點大來頭,還正處級監獄長?做夢去吧。當然這不能和他來比較,他是一個特例,他的升遷軌跡別人只可仰視不可複製,哪有這麼多脫逃犯讓你去抓?再說沒真本事,一等功、“忠誠衛士”這種榮譽,捨得拿命去換,也沒命去得。
“背景華哥、劉哥也有,他施輝最強勢,也不敢西風壓東風吧?畢竟,在咱監獄他還沒當上一把手。”吳越看到華明遠表情有些沉重,便開起了玩笑。
“背景誰有你硬?你現在是直通車一路局、廳,到省委。這次對你的嘉獎就是省委何剛副書記親自拍板的,他施輝暫時堵一堵你的路可以,以後他敢?你不滿意可以上省委嘛。”華明遠也回了個玩笑。
“我也想啊,可惜,何書記他老人家哪裡會把我這無名小卒掛在心上。不奉召晉見,只怕到了省委門口,還得給武警用槍指着鼻子趕出來。”吳越笑笑,彈彈菸灰,“孫浩然苦心經營了十幾年,最後還不是灰溜溜跑路?一個施輝何足掛齒?”
“小吳,不能這樣說。他對你基本無可奈何,你有省廳、省局的嘉獎榮譽在,只要機會一到,上個副科實職不是難事。可老華頭疼啊。”劉林插了幾句。
出什麼事了?有華哥、劉哥跟紀委書記唐曉這三駕馬車在,監獄一級的層面上還能起什麼波瀾?吳越右手託着下巴,把臉朝向華明遠。
“有吳副局長在上頭支持,我們施輝監獄長正鼓搗職工全面改革呢。”華明遠吐了一口煙,又揮揮手,像是在驅趕什麼,“更想不到的是,黨委成員中還有一批支持他的,說省局會下撥一部分買斷工齡的款項,正好藉機把監獄的大包袱甩開。”
“哼,就這麼簡單,下撥多少?缺額呢,哪裡來?再說就算款項到位了,幾萬塊錢一發,把人往社會上一趕,就完事大吉了?”劉林嗤之以鼻,“我看是一些人豬油蒙了心肝,整天做白日升官夢!”
哦,這事確實麻煩。吳越換了舒服的姿勢躺回靠枕上,眯着眼在考慮。
“改吧,我看施監獄長的辦公室門被人家堵了,他怎麼辦。”陳勇在一旁小聲嘀咕。
“對!”吳越睜開眼,“就讓工人去堵堵門,我們也可以見識見識施監獄長的處變能力嘛。”
華明遠趕緊搖手,“不不,我不同意。不能用幾百個工人的前途去做仕途的賭博,幾萬塊就買人家半輩子?不給個好的出路怎麼行。”
華哥這樣的領導還是正氣的。吳越心裡評價了一句,笑道:“華哥,聽我說完嘛。我看不如同意他搞個試點,規模小一些,這樣你善後也容易。你越不讓他動,他越是認爲華哥你擋着他上進的道。呵呵,只要他嚐到了工人階級的力量,就知道滋味嘍。想出政績,不老老實實幹,坐在辦公室動動歪腦筋就能有了?施監獄長以爲他還在局機關呢,嘴皮子一動,底下莫敢不從。”
“看來也只能如此了,讓他知難而退吧。”華明遠站起來踱步,“拖一拖也好,現在監獄班子要以穩定爲主,亂起來對上對下都沒法交代。”
“拖也不是單純的消極。”吳越單臂一撐,從病牀上翻身而下,陳勇伸手去扶卻摸了個空。
“勇哥,我還行。剛纔這麼多領導來,我不表現的傷重些,沒有感染力啊。”
一屋子人都笑了起來,吳越也跟着咧咧嘴,他的傷自己知道,一槍穿肩而出,哪能幾天就好的,表面雖然結痂,其實內裡還是一團糟,左臂輕輕一動,就扯着疼。
“等等就好了,來個幾場風雨又怎樣,它照樣結出累累碩果。”
吳越走到窗前,推開窗,映入眼簾的是一樹桃花,紅得似跳動的火。
小吳似乎話中有話?華明遠忙問:“小吳,你是不是得到了什麼消息?”
“消息談不上,只能算猜測吧。”吳越回過身靠着窗臺,“上次王廳長找我談話,我記得他說過這樣的話,外放型勞動改造已經不適應當前的監管形勢了,勞作犯收到高牆電網之中才是杜絕監管隱患的最佳方案。當然,王廳長也沒繼續闡述下去,我呢,自然也不能多問。不過,既然王廳長這麼說,我想,改革勞作犯的勞動地點,由勞改農場模式轉變爲現代監獄管理模式,廳局肯定在研討摸索中。到時三四千犯人的崗位都能解決,何況幾百個工人?”
“說是這麼說,誰知道何年何月才能推行呦。”華明遠搖搖頭,“從野外勞動收縮回監區,無非就是辦企業。企業監獄也辦過,小吳你看看,咱們監獄幾個廠那個不是半死不活的?要是企業這麼容易辦,又何來工人分流改革?”
“其實說難也不難,轉變一下思路就柳暗花明了……”吳越邊說邊走向牀對面兩張沙發的右面一張,坐下後,小心翼翼的把綁了三角帶的左臂手肘輕輕放在茶几上。
華明遠跟過來坐下,劉林從牀上拿來靠枕墊在吳越手肘下後,拉了旁邊一張椅子坐在扯旁,陳勇端了菸缸過來,又忙着去倒茶。
“華哥,咱們監獄招待所以前是個虧損戶,爲什麼現在成了搖錢樹?”吳越問了一句。
“監獄和社會企業合作,走對了資源優化組合的路子。”
“對啊,那麼我們何不把它引申出來?”
華明遠低着頭考慮,一會後,說:“小吳,你的意思是監企全面合作,利用社會的力量來推行監獄正規化建設?”
“嗯。”吳越點點頭。
“這個符合法律法規精神嗎?好像部、廳都沒下發過類此的文件。”劉林問道。
“沒有問題。我向王廳長彙報過一些構想,你們猜,王廳長怎麼說的?”吳越賣了個關子。
華明遠、劉林沒有說話,只是看着吳越笑,陳勇咋咋嘴,“等我能猜到,起碼得是副廳級了吧。”
“呵呵,勇哥,才上正中隊級,就想着超過華哥當副廳了?”吳越這一句逗得大夥又是一陣笑。
陳勇遞茶給吳越,吳越接了,“王廳長拍着我肩膀一笑,說,小夥子套我話呢?當時我一愣。王廳長又說,有超前意識,不錯嘛。”
“接下來呢?”華明遠有些迫切了。
“接下來,王廳長岔開話題,絕口不提。”
吳越下意識手一攤,沒想到這個動作牽動了傷臂,嘴角不由一抽。
這個細微的反應正巧落在劉林的眼裡,劉林點了點吳越,對着華明遠說,“老華,我看還得給小吳續假。”
“他想出院?想得美。來之前我問過外科主治大夫了,他說小吳雖然恢復力很強,不過要想完全康復,起碼還得半個月。我看哪,他就暫時老老實實待着吧。”華明遠說了幾句,又回到剛纔的議題,“咱們來分析分析,王廳長話裡藏着什麼?說小吳套他話,啥意思?會不會是暗合心思?”
這麼一想,華明遠興奮起來,聲音也不知不覺響了,“這就是說廳里正在醞釀的改革其實也是走的這條路子,所以王廳長才會又說,小吳有超前意識!小吳你看看,沒有這個可能?”
華明遠側過臉看着吳越,等待他的回答。
吳越沒有做聲,右手翹起大拇指,慢慢伸過去,狠狠頓了頓。
“高,實在是高?”
地道戰的臺詞一出口,華明遠自己哈哈大笑,心裡頓時輕快了。
“奇怪,奇怪。既然廳裡有這個意思,王廳長幹嘛不直說,還怕小吳套話?”
陳勇皺着眉,一臉不解的看着似乎都瞭然於心的其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