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吳越興致頗高,馮玉軒試探着問道,“吳書記,省委的決定有了變化?”
“成文的東西怎麼可能說變就變。”吳越笑着搖搖手,“本來準備回龍城了,現在情況有變化,還得去石城市委一趟,去拜見秋奕辰書記。”
決定沒變化,吳書記怎麼看起來還很高興?礙於身份,馮玉軒不便再問,可滿腦子都是問好。
上了車,吳越眯起眼躺在後座上,一面吩咐袁宜金道,“老袁,慢些開,秋書記正在主持一個會議。我呢,也利用這個事件消化消化谷書記的批評。””吳書記一一”馮玉軒小聲道。
“挨批嘍,一個多小時的談話倒有大半時間在受訓。”吳越睜開眼看看身邊的馮玉軒,又閉上了眼睛。
這樣子像捱過批評,不會吧?馮玉軒有些不信。
吳越確實沒有誇張,谷明偉書記的批評是暴風驟雨式的,是相當嚴厲的。當然其中恨鐵不威鋼的意味還是很明顯的。
太過激進,不懂循序漸進的策略,缺乏懷柔的藝術,樹敵太多,威了矛盾的集中點。總之,谷明偉對吳越在龍城期間的表現歸結爲一句話:成績顯著、失誤顯著,兩者相抵,無功無過。無功無過自然在谷明偉眼裡就是不合格的幹部。
吳越一直認真的聽着,沒做一句辯解。
“小吳呀,龍城對你有意見的幹部不在少數。這麼大的一個市,利益、關係,糾葛複雜,你倒輕鬆,幾下子就給扯破了?”到後來,谷明偉也只能看着吳越笑笑,隨手扔給他一支菸,自己又取了一隻,“換個人需要一年甚至更長時間才能解決的問題,你三下五除二就解決了?””谷書記,有些問題拖不得。”吳越湊上前幫谷明偉點火。
“仕途不是簡單的壹加壹,說到底它也是一門學問。你想想,如果你不是比別人掌握更多的資源,你這麼幹,後果怎樣?”谷明偉擡起手點點吳越,“工作不到半年,從市委開始到鄉鎮三級,對你吳書記的意見我這個省委書記耳朵都聽出老繭了。就連龍城的老幹部對你也頗有微詞呀。我們需要的不是官場猛將,而是成熟的政治家。”
吳越點點頭,“谷書記,我要檢討,我是預估不足。割了幾個瘤子,出血太多,痛的人也太多。”
“猛藥救急可不能成爲常例。對你的去留問題,省委也有分歧,最後我拍板把你調出龍城。在這樣的環境裡繼續工作,對你不利,也不便你反思自己。在這樣的層面上,如果需要懷老的過問,那你就失敗嘍。”
“谷書記,我明白。”
“那好,沉澱沉澱吧。要讓自己成爲帥才而不是將才。”
吳越笑笑,問,“那谷書記能不能透露一下,調我去那個地方?”
“調你去最適合沉澱的地方。”谷明偉身子斜靠在沙發演上,看着吳越,“去團省委任書記,你呢,天生不太適合當副職,太會搶戲呀。”
吳越突然說了一句,“谷書記,我可不可以提個人事建議?”
“建議當然可以提。莫不是又要替人跑官?”谷明偉提前給了吳越一個jǐng告,只不過他的語氣並不太嚴厲。
“谷書記,我這次算不上是幫人跑官,也就是平調吧。龍城經濟發達,但是經濟發達地區也有不可迴避的嚴重**問題。平心而論,我這次調出龍城也有潛在**勢力在其中作祟的原因。所以出於一位黨員的責任心,使命感,我鄭重向省委推薦接替我崗位的同志。”
吳越鄭重其事的表情讓谷明偉也隨之嚴肅起來,他回到辦公桌前坐下,“小吳,關於你的繼任人選,省委正在醞釀中。你好好說一說那位同志的情況,如果確實適合崗位,可以考慮採納。”
吳越的彙報進行了十幾分鍾,谷明偉聽完,坐回到吳越身邊,續上一支菸,“秋奕辰同志在震澤工作多年,對於震澤的同志比我瞭解,你去聽聽他的意見吧。”又搖搖頭,“說啥平調,過去不是就生了一級?或許有些難度吧。”
“谷書記,乾坤獨斷有時候也在所難免嘛。要不,我回京都一趟?”吳越開起玩笑。
“小吳,你也搞逼宮?”谷明偉無奈的笑笑,站起身,“走吧,我給你幾天假,下個星期一你去省委組織部報到。”
秋奕辰是省委常委兼石城市委書記,工作重心在市委,除了參加省委常委會,一般不在省委辦公室辦公。
吳越在秋奕辰辦公室對面的接待室坐了不到半小時,秋奕辰就匆匆趕回了。
寒喧後,談話進入了正題,秋奕辰明白吳越來意後,沉吟道,“你說的這位同志備方面素養都不錯。”又笑道,“你哪來是來聽取我意見的,分明就是要我在常委會提名吧。”
“秋書記,我可不敢指揮省委領導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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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越也笑了。
“好,這個提名我來提。”秋奕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我基本可以確定,谷書記是抱着完全支持態度的。這也是變相jǐng告某些沾沾自喜的同志,吳越同志的調動是極爲正常的人事變化,而不是省委對他在龍城工作成績的否定。”
“是的,我明白谷書記的用意。這才把我調到團省委,職級上就提了一級。”
“龍城升格之前把你調離,在許多人看來,正廳轉眼沒了,那就是懲罰。谷書記力排衆議,把你放在團省委書記的崗位上,相信那些人的嘴巴會閉上嘍。”
“估計現在龍城等着看我灰溜溜走的人有不少,還有的擺了酒宴等着我,生怕看不到我的笑話。”吳越笑着搖搖頭。
秋奕辰呵呵一笑,調侃道,“你這個同志不地道呀,一點機會不給笑話的人。”
“秋書記,這怨不到我吧?”
“怨谷書記,他們沒這個膽子呦。“秋奕辰看看錶,“今天就跟我在食堂簡單吃一點,等你回到省城,你請我。”
吳越啞然失笑,“秋書記,你這話說反了吧?”
“沒反,沒反,我還不知道你是個大款爺?說好了,檔次低了,我可要有意見的。”
蹦吧,跳吧,看你能的,全世界就你最能幹,呸!這下玩大發了吧,玩掉了正廳的官帽子。
龍城市委秘書長辦公室裡,陳辰一手託着下巴,一手神經質的扣挖着皮椅的側邊,那一面早就給他扣得幹瘡百孔,露出了星星點點的海綿內墊。
陳辰心裡是快活的,他要獨享這一份快活,甚至爲此謝絕了餘永金的來訪。餘永金過來要說什麼,他能大致不差的猜出來,無非是談談吳越的狼狽罷了。
如果不是吳越空降龍城,憑他的資歷,早該提升爲副書記了。他本來準備了幾手想要陪着吳越耍耍,沒想到吳越居然自取滅亡。
嘖嘖,纔不到半年,也許吳越是龍城官場上最短命的副書記了,這個記錄恐怕他人難以打破。
從百面威風淪爲笑柄,幾乎就在彈指間,呵呵,爲人不能太張狂。陳辰停止了扣挖,從抽屜裡摸出一把小鑷子,一下、一下的拔下巴上本已不多的鬍子,一邊回味剛纔在鄒書記辦公室,鄒書記所說的幾句話。
“小陳呀,這段時間你要跳出秘書長這個框架看問題,有些工作要主動擋起來。明天的常委會上,我會就吳越同志調離後一些單位的分管問題作出微調。”
夠了,有這幾句就夠了。鄒書記那等於託底了,一般省委沒有作出威熟考慮前,市委班子的突然調動,市委書記對於空位的人選是相當大的建議權,市委書記的對上提名基本不會得到反駁。這也可以看做,省委對市委的變相安慰。
本來龍城升格,沒他陳辰的多大事,職級調整也落不到他頭上去,無非五大書記調一下而已,就算書記中也要看任職年限、資歷,有些或許只是在職務後加個括號,享受正廳級待遇。
正廳級,享受正廳級待遇,不過文字遊戲。對於離退休年限紅線還很遠陳辰來說,那就是絕佳再次提升的臺階,也許若干年後,他也能到副部離休。
掛着六號車的奧迪駛進龍城市,才下午四點多。
馮玉軒、楊逸,包括袁宜金都是一臉的納悶,他們不理解,吳書記受了這麼大的打擊,爲啥還像個沒事人似的?
“老袁,車子靠邊聽一下,咱們出來透透氣。”吳越伸手拍了拍駕駛座。
“噯、噯。”袁宜金連聲應着,車頭慢慢慢慢靠向路邊。
這條馬路龍城城市擴容的新干道,車流並不太多,兩旁也只有一些zhèng fǔ事業單位的辦公樓和未開發完成的小區。
吳越下了車,隨手扔給馮玉軒幾人煙,一面伸伸腰,饒有興趣的打量着周圍的建築。
袁宜金天生閒不住,嘴裡叼着煙,從後備箱裡拿出抹布又忙開了。
楊逸越看越覺得袁宜金礙眼,情不自禁道,“老袁,你瞎忙個啥,這車一一”話溜出嘴邊半句,他才醒悟不合適,趕緊打住。
是呀,吳書記走後,這車不知道誰來坐,而自己也不瞧得還能不能繼續開這輛車。袁宜金苦惱的嘆了口氣,手裡的動作也眼見着慢了起來。
誰都明白楊逸想說什麼,一時間一股淡淡的離愁和對莫測前途的擔憂瀰漫開了。
“車子自然會有人坐,老袁自然也會繼續開,小楊暱,不出預料的話還是在我以前的辦公室。”
聽見吳越這麼說,楊逸、袁宜金一起轉過臉看着吳越,彼此都狐疑:一朝天子一朝臣,換個新領導,還能繼續用他倆?
楊逸尤其不相信,說留有老袁,還有一點可能,畢竟老袁是純技術活,只要技術過硬,新領導用也很正常。可他是秘書呀,旁人眼裡領導的心腹干將,怎麼會有可能繼續留用?
“我會跟新來的領導打招呼的,你們放心。小楊還很年輕,去哪都是鍛鍊時期,所以我就不打算調你走,再說龍城的情況你也比較熟悉,也完全勝任秘書工作。老袁呢,我考慮到你的家庭和你的工作實際,還是留在龍城比較合適。”吳越沒有留意楊逸、袁宜金的神sè,看着馮玉軒,打趣,“老馮跟我去省城,可是夫妻要兩地分居,不曉得明大嫂會不會怨我呦。”
“吳書記,我和老明都老夫老妻了,不講究這個。我跟吳書記去省城。”
馮玉軒覺得離開龍城是眼下最明智的選擇,他不比楊逸、袁宜金,他的目標太大,極容易遭受攻擊。吳書記這樣考慮,也是出於對他的保護,他很感激,甚至沒問究竟去省城哪個單位就同意了。
“好,今晚上,我請諸位聚一聚。”吳越眼光掃過道路旁一幢幢高樓,突然,“咦,電信局也在這兒?呵呵,那天晚上來過一次,白天看換了一個模樣了。”
對呀,童瑩妍這丫頭留給他了手機號,自己這段時間忙也忘了和她聯繫,要離開了,總的打個招呼,也好,今晚上約出來一道吃個飯。
“老馮,聽說吳書記要調走了?”
馮玉軒剛推開家門,正彎腰換拖鞋,就聽見妻子明芳燕緊張的問了一句。
“嗯,你怎麼也知道了,這纔多長的時間。”馮玉軒直起身,走到沙發前坐下,點起一支菸。
“真的要走了-我聽見大院裡傳的沸沸揚揚,還以爲只是謠言呢。”
馮玉軒冷笑笑,“有些人真是迫不及待要吳書記走啊。”
“老馮,吳書記是個好富、好領導,對你更不錯,可他一走,你昨辦?你身上可貼着吳書記的標籤吶。”
馮玉軒看了一眼餐桌上空空的菜籃子,笑道,“老明,你也知道吳書記要請咱們吃晚飯,所以菜也不買了?”
“這功夫,你還有心思開玩笑,有心思吃晚飯?我都愁死了。”明芳燕滿臉愁雲,坐在馮玉軒斜對面。”愁啥,一發愁就飯也不吃,玩笑也開不得?”
“老馮,和你說正經的。這幫人連吳書記都能攆走,你這個市委副秘書長還不是隨便拿捏的?我可聽說了,本來吳書記這次能上正廳的,現在一一”
“你呀,聽到風就是雨。”馮玉軒站起身,走到妻子身邊,”吳書記走了,我也走,一起到省城去!”
“你也調走,那太好了!對了,你不是說吳書記請咱吃晚飯嗎,我去梳理梳理,老馮,你也換件衣服嘛。”明芳燕站起走了幾步,又回頭,“老馮,你去省城哪家單位?”
“老明,這個我方便問嗎?”
“也是,你不方便我方便。去省城也好,換個環境說不定老馮你也能多些機會。”
“說啥暱,一會兒愁,一會兒笑的。”馮玉軒苦笑着搖搖頭。
龍城電信局宿舍。
童瑩妍一把奪過小個子女孩手裡的薯片,往一旁的垃圾桶一扔,“嚷嚷着減肥,老是管不住自己的嘴巴。”
“章姐,那是我今天的晚飯呢。你瞧你,當我是你手裡的女兵呀。”小個子女孩伸手想去撿,“我看看髒了麼。
“今晚有大餐,龍城新開張的最高檔酒店一一金絲利喜來登。”章瑩妍炫耀般的晃晃手裡的手機,一面用腳把垃圾桶撥到一邊。
小個子女孩愣愣的看着章瑩妍,“童姐,你買彩票中大獎了?”
真是的,人家手裡明明拿着手機晃啊晃的,這個小丫頭片子還裝傻。章瑩妍白了一眼,啓發道,“有人請客。”
“哦,局辦公室的小方主任?好大方呀,這一頓下來,只怕小方主任大半年工資沒了吧。”
死丫頭!章瑩妍恨得牙發癢,沒好氣道,“什麼小方呀,誰理他。”
“哦,哦!是那個吳書記?哎呀,章姐,你真是盼得雲開rì出呀。”
章瑩妍撲到小個子女孩身上,作勢去擰她的嘴,“滿嘴胡言亂語,我看你嘴巴不要了。”
很快,兩個人嬉笑打鬧成了一團。
晚上,六點。
龍城金絲利喜來登酒店最豪華的包廂。
吳越特意早來了一會,他吩咐侍應生,按最高檔的標準上菜,酒水也如此。
“先生,你們是五個人,最高檔的菜式大約在兩萬元左右。可酒水如果按最高檔標準的話一一”侍應生出了包廂,又很快轉了進來,菜有價,酒水很難說,一瓶有來歷的紅酒或威士忌一萬以下、一萬以上的,甚至幾萬、十幾萬的都有,到時候付不了帳誰來承擔?
他多了心眼,問了一下大堂,大堂回答這位客人是打的過來的,打的來的擺這種譜子,誰能相信他會付得起十萬或者更多的錢?
“哦,我大意了。平常我很少到酒店用餐。”吳越歉意的笑笑,他這一笑落在侍應生眼裡,更是落實了付不起錢的明證。
“那這樣吧,我定個標準,也不用太奢侈,酒用一萬左右的。”吳越揮揮手,拿出手機示意他要打電話,見侍應生磨磨蹭蹭的,不免奇怪道,“你還有事?”
“不是的,先生,你看,要不要再確認一下呢?”
吳越明白了,無奈的嘆了口氣,“可以呀,你把你們餐飲部負責人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