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湖省委常委的住地就在離省委省zhèng fǔ不到一里的麒麟山上,說是山其實是千年前開挖杭城湖的湖泥堆積,只不過在當時幾十米高地也算是杭城內的至高處了。
古人取名,喜用祥瑞之物,加之其狀也酷似麒麟望月,故此命名爲麒麟山。華夏建國後,浙湖省就把這一處闢爲省委省zhèng fǔ要員住地。
一sè的中式獨棟別墅,掩映在綠樹蔭裡,沿麒麟山腳開挖了一條環形人口河,讓此地成爲鬧市中的幽居。
“這都八點了。”寧書易看了看錶,轉過臉對着吳越,“狄將軍也太會演戲了,我記得咱們出站才六點半不到。”
“這不正好嗎,活動一番吃晚飯。”吳越笑道,“也不是狄哥拖戲,有些事情還是要等地方的同志來解決。簡單的小事複雜化,響動太大,爸會不高興的。”
“有啥不高興的?’!寧書易反問了一句,雙手抱在腦後往車座上躺,一邊抿着嘴,“我就是缺乏這根弦,所以政治呀,還是你們去搞吧。這次過來,我準備跟爸談一談,轉業回去幫幫小董。”
“從商?”
“也談不上,上個zì yóu班,空下來乾點感興趣的事。”
“媽會同意嗎?”
“不是這塊料,趕鴨子上架也沒用。再說張家也不少我一個從政。我家嘛,有你這個女婿就行了,反正我奮起直追也趕不上你。”
吳越笑了笑,沒有搭話,馨兒媽媽寧眉的xìng格他略有了解,對書易這個兒子給予了極高的期望,也許自己大舅哥的希望很難實現嘍。
他更清楚寧書易的xìng格,不想打擊他,所以索xìng不說話。
“吳越,你知道我爲啥姓寧不姓張嗎?”
寧書易突然問。
吳越搖搖頭,他也一直很奇怪,寧馨兒跟媽姓可以理解,可兒子也跟媽姓,就不太常見了,也沒聽說老丈人是入贅的。
“在我之前,我爺爺這一家就有幾個孫子外孫了,可我外公家的第三代沒一個男丁,所以我媽我爸結婚前,我外公有一次和我爺爺開玩笑說,老張,女兒嫁給你家我不反對,可生了兒子的話,就得隨寧家姓嘍。我爺爺說,行呀,老寧。甭管將來是男是女都姓寧,難道他們新了寧就不是我孫子孫女了?”
哦,原來還有這個故事。吳越接口道,“爺爺倒也開明。”
“有啥稀奇的,戰爭年代生了孩子寄養在老鄉家的,還不是都跟着老鄉姓,長大後誰還改呀。”
車速很快,jǐng車駕駛員也知道省委張書記正在家等着車上的兩位,一路紅燈、逆行,反正怎麼快怎麼來,小小的耍了一回特權。
張中山的秘書範宗偉早就在麒麟山別墅羣路口翹首以待了,他是一位四十多歲的中年人,個子中等偏上,長相文雅。”吳書記你好,書易你好,張書記正等着你們呢。”見到吳越、寧書易下車,範宗偉迎上去熱情的打招呼。
吳越伸出手,“範處長你好。”
“吳書記客氣了,叫我宗偉吧。”
“那也行,你叫我吳越、小越都可以的。”吳越遞上一支菸。
寧書易笑嘻嘻的從吳越手中的煙盒裡撈出一支菸,“無官一身輕,宗偉兄稱呼我就隨意多了。”
作爲一名省委書記的秘書,如何和書記家屬打交道是極爲頭痛的事,有時候領導好相處,家屬難接近。
見吳越、寧書易之前,範宗偉是做好幾種心理準備的,他原本以爲吳越少年得志,必飛揚跋扈,寧書易出身世家,自然也避免不了骨子裡就有的傲氣,再加上這兩人一到浙湖,還沒出站,就搞出一場風暴,雖說張書記控制了一下,可就這樣連集團軍少將副軍長也出動了。足可見這兩位公子哥離了張書記照樣手眼通天,呵呵,論起真來張書記也未必能差遣動少將。畢竟一個地方,一個軍界,風牛馬不相及。
因此範宗偉是打起十二分小心來接待吳越、寧書易的,就擔心被這兩位看不順眼。領導用人也是通盤考慮的,家屬不滿意的秘書很難乾的長久。
不過一見面,倒是出乎他的意料的,吳越非但沒有傲氣,相反自降身價,而寧書易根本就是個鄰家大男孩的模樣。
聞名不如見面呀,範宗偉心裡感嘆着,一面取出打火機點菸,他煙癮不大,平常只有開夜班寫材料才吸上幾隻提神,可今天這煙抽起來還是挺香的。
“杭城治安還有缺憾,兩位一來就遇上了。”範宗偉邊指引吳越、寧書易前行邊說。
吳越擺擺手,“哪裡都不是真空,這樣的問題存在很正常,我和書易哥趕了個巧而已。
處理好了就行。”
範宗偉點點頭,見到吳越四下裡看了看,解釋道,“杭城治安總體良好,別看這裡鬆懈,其實安保工作還是很到位的。”
從人口處往裡不過幾百米就到了張中山住處,寧馨兒看着吳越他們進來,站起身跑向吳越,拉着他的手,“越,剛纔驚心動魄吧?”
“是呀,險些光榮負傷。”沒等吳越開口,寧書易先來虛張聲勢。
寧書易這麼一說,一旁的餘樂萱緊張了,“真的,你有沒有傷着?”
“聽他一驚一乍的,咱們不過是看了一場戲。”吳越呵呵一笑,又問,“爸和媽呢?”
“別問了,鵲橋相會唄,咱們也別煞風景。開飯吧,我有些餓了。”寧書易朝樓上擠擠眼。
“中山,你看看,有這麼擠兌媽媽爸爸的兒子嗎。”寧眉和張中山一前一後從樓上下來。
張中山問,“小越,都處理好了?”
“爸,你還沒接到彙報-)”寧書易插嘴道,一面又把當時的情形大略說了一遍。
“看來那個公安分局長是有問題,讓王廳長去處理吧。”張中山招招手,“吃飯吧,小越是見慣這種事的,倒是書易見識少了一點。”又跟吳越說,“小越,你一個電話把一位部隊的將軍召來,動靜大嘍。
吳越笑了笑,寧眉幫着吳越說話,“請部隊的同志出面,還不是小越不想擡出你張書記的名號嗎,我看打着你的旗號,動靜還要大。
好麼,一夥流氓跟一個分局長勾結,在火車站圍堵省委書記的家人,傳出去只怕會上國外的新聞首頁了。”
“你呀一一”張中山無奈的看着寧眉,“我並不是說小越這樣做不對,是想讓他行事略微低調些。要請動一位將軍幹這事,我還沒這個能耐呢。”
“爸,所以你就娠妒了?”寧馨兒插進父母中間,歪着腦袋盯着張中山的眼睛,“老丈人嫉妒女婿,小心眼。”
“你這個胖丫頭也來幫腔。”張中山愛憐的捏捏寧誓兒的臉。
寧馨兒偷望了吳越一眼,嘟起嘴,“那我不吃了,我減肥。”
“馨兒,你減肥,寶寶要抗議了。”張中山哄道。
“唉,沒辦法,爲了這個小東西,我就犧牲吧。”寧馨兒摸摸肚子,嘆了口氣,又撲哧一笑,“正好,我藉此機會大吃特吃。反正以後有那個誰要說,我就回答,都是寶寶害得唄。”
吳越正微笑着,聽到寧馨兒說那個誰,不由自主張了張嘴,點了點自己的鼻子,想想不對,趕緊搖頭,“盡信書不如無書,這句話是錯的。書上說,懷孕的媽媽最美。我看說的就很正確。”
“油嘴滑舌。”寧馨兒甜甜的笑了,這小兒女態惹得張中山舒懷大笑。
省委書記的書房,是正女治舞臺的延伸,除非職級相差不大的政治盟友,旁人一般是難以踏足的。進書房也基本不會去談風論月,而是進行政局的思考或角逐的謀劃。
當然吳越不在此列,此刻他正和張中山一人一支菸、一杯茶的閒聊。
“你說奕辰有調你去省城的打算?”張中山搖搖手,“救火隊偶爾爲之沒關係,但長久這樣不妥當。你缺乏地市黨政一把手的工作經歷,會妨礙將來的發展。現在你穩紮一地,穩定進步,才比較合適。調動過於頻繁,我不讚威。”
“爸,秋書記也就這麼一說。我同意你的意見,目前還是穩定在龍城發展,手頭的工作纔開端,我想谷書記也不會輕易讓我走的。”
“鋒芒畢露,你在龍城這幾個月,我可以這樣概括。”
“爸,你的意思我要收斂鋒芒?”
“不不。”張中山搖搖手,“該做的事還是要去做,大刀闊斧的去做。””爸,那你剛纔一一”吳越有些不理解了,分明吃飯前,岳父還要他低調些。
“涉及本職工作沒有低調可言。”張中山笑了笑,“爲人低調,工作高調。尤其在你的工作氛圍內,必須高調。當然,像今天這樣,隨意讓部隊插手地方的事,以後還是少爲之吧。而且,你想低調也不可能啊,你是懷老義子的消息,只怕很快就要被龍城方面知道了吧。何必低調?反倒落了下乘。
吳越點點頭,“爸的意思我明白。掙呀搶的我沒必要參與,也不用參與,我乾的工作都可以攤到桌面上,放在陽光底下的。”
“嗯。”張中山的目光中讚許的意味更濃了,“你把柳市長的公子安排去平亭,做得好。最近我和柳市長見過面,彼此也私下聊了聊,他的某些想法還是和我接近的,也符合懷老的心意。”想了想,說,“小越,這一屆幹部更替的力度很大,zhōng yāng決心也很大。大方向一致,可具體部署和cāo作還是有分歧的。”
哦?吳越端正了坐姿,認真的傾聽。
“華夏改革開放也幾十年了,經濟的發展也取得了舉世矚目的成就。當然全局均衡是最大考量,可局部是否能提前一步完善民生呢?
於是分歧就此產生了。”
“同樣十塊錢的投入產出差別巨大呀。”
吳越插上一句。
張中山笑了笑,他很欣賞吳越的分析能力和敏銳的洞察力,有些話他不用全說出來吳越也能知道他想表達的東西。
“是呀,地區差異和經濟觀念的差異,造威投入的一定浪費。”張中山續上一支菸,“適當的截留一部分爲自己所用,逐步推行藏富於民,分地區完善民生,這是我的執政觀念。經濟發展最終的目的是爲了什麼,老百姓想要看到的,能體會到的就是真正的安居樂業。安居樂業這四個字做到不容易呀,住房、教育、醫療、社會保障,哪一個不需要zhèng fǔ大量的投入?”
“尤其華夏的國情,中小企業提供了大部分的就業崗位。浙湖中小企業發達,他們對於經濟發展、社會穩定功不可沒。可中小企業也有弊端,抗風險能力差,融資渠道少也困難,從而造成發展的遲緩。國際經濟稍有變化,倒閉是成批成片的,一倒閉,就是一陣失業cháo,社會的穩定就會受到嚴重衝擊。
“那爸爸的解決方案是?”吳越問。
“我初步的想法是,暢通中小型企業的融資渠道,省裡成立中小型企業投資銀行,減少融資環節和審批環節。”張中山豎起一根手指,“這是治標,重要的是,要壯大中小型企業自身的力量。所以我提出適度藏富於民,要有條件的減免中小型企業的稅負,對有發展前途的朝陽企業更要大力扶持,要給與更大的稅收優惠。浙湖的某些地區,可以放棄稅收的逐年提高考覈,五年不變,甚至十年。這樣一來,也等於變相的休養生息。”
吳越的眉頭慢慢皺了起來,一方面要截留一部分用來完善民生,另一方面又要減免一部分中小型企業的稅負。在zhōng yāng沒給出一致意見之前,談何容易呀。
“爸,目前zhōng yāng還沒有類此的政策jīng神吧。”吳越小心的問道。
“沒有。”張中山搖搖頭,“當然全省推行是不現實的,我要爭取的是在浙湖某些地區或某個地區搞試點。”
“那等於是小特區了。”
“是啊,有機會我想向弘常委單獨彙報一下。”張中山也意識到他的理念要取得更高層的同意並不太容易,畢竟更高層注重的還是華夏一盤棋。
岳父將要走的路不會太過平坦,這將會引起高層的爭議,以區區一省改變zhōng yāng的整體部署,說句不好聽的話,在過去這就叫犯上。
“爸,還是考慮成熟後再向弘常委彙報吧。就算弘常委同意,畢竟力量還太單薄。我認爲一個地區目標還是太大,有可能的話,先從一個縣級市開始。這樣就算出現問題改正也容易,影響也不大。“張中山輕輕搖頭,“xìng質是一樣的,當然,我也沒打算一氣呵成,有些東西要推行,天時地利人和三者缺一不可。慢慢來吧。”
張中山突然流露的消沉,讓吳越暗自心驚,他明白這僅僅是表相,岳父的內心必然熱血激盪,也就是說岳父既然選擇了這一條荊棘路,就不會輕易回頭。
或許,自己也只能陪着岳父一起走上這條路吧,那就盡一切可能去促成,就算碰個頭破血流也要嘗試一下,不到萬不得已,絕不輕言放棄。吳越的內心也贊同張中山的主張,立黨爲民、立黨爲公,應該是華夏黨的宗旨。
兩人一時都不在說話,彼此吸着煙喝着茶,但是眼神的交流卻得到了某一種程度的默契。
“篤篤一一”書房門敲響了,接着被推開了,寧書易出現在了門口。
我能進來嗎?寧書易看了看父親。
“家裡還有禁地呀,進來、進來。”張中山招招手,“我正好和小越談完了話。’
“那我有事要宣佈了呀。”寧書易先幫父親去換了一杯茶,然後往沙發上一坐。
張中山笑眯眯問,“準備和小萱結婚了?”
“緩一緩,此事以後宣佈。”寧書易看看吳越,又把目光投向父親,“爸,我準備轉業了。”
“轉業也行呀,去向呢?”兒子不可能在部隊一輩子,張中山也沒在意,隨口道。
“爸,我準備自謀職業。”
“自謀職業?“張中山看了寧書易幾眼,“你跟你媽說了沒有?”
寧書易搖搖頭,一臉苦惱,“我正不知道怎麼跟媽提這件事呢。”又跟父親套近乎,“先跟你說,你是一家之主嘛。”你小子別用**湯灌我。在家裡,你媽纔是一家之主,這早就分工好了的。”張中山擺擺手,“你說說你的理由,爲啥想自謀職業?”
“爸,我的xìng格你還不清楚嗎,我哪裡是是吃政治飯的料呀。我怕我轉業去了地方,混到老還是一事無成,非但不能給你和媽長臉,相反我自己也覺得窩囊。”
“書易,你這話不對頭呀,什麼叫給我和你媽長臉?你自己就沒有奮鬥的目標?”
“爸,家裡有個吳越就夠了,不是人人都像他,天生就適合從政的。再說了,女婿半子,你就當他一個兒子,我也沒意見的。”
“書易一一”張中山想想,只能搖手,“你的xìng格我當然知道,從小看到大的。我個人沒啥意見,備行備業都需要適合的人去幹,從政也是一項工作,只是你想想你媽,想想你外公?他們的感受,你考慮過沒有?”
“書易,你怎麼會有這樣荒唐的想法?”
寧眉端了果盤走了進來,她不是特意來聽的,而是看到兒子進書房了,知道丈夫和女婿的談話應該結束了,她過去也不會再打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