棉紡廠的案件,幾乎被人遺忘了,就連徐少傑,都沒有關注這個案件了,不過,徐少傑分管政法工作了,有的時候,還是要注意到這裡的,現在,高院審覈了郭曉波的死刑判決,按照規定,可以馬上執行了,出人意料的是,本來可以在五一召開一次公捕公判大會的,但檢察院和法院似乎都是持反對意見的。徐少傑雖然感覺到奇怪,也沒有多想,現在,他正在關注淮揚市公安局在系統開展的整頓警風、爲民服務的活動。許雲飛對交警老趙的處理是非常果斷的,因爲這件事情,老趙失去了工作,而且還準備移送到檢察機關,還是徐少傑開口說話,不要一棒子打死了,老趙才免於承擔刑事責任,至於那個大個子,已經調離了公安機關,據說安排到事業單位去工作了。這樣的處理,在公安機關引發的震動是很大的,也爲這次的教育活動定下了基調。
郭曉波終於知道自己的日子不多了,半年多時間以來,郭曉波過着生不如死的日子,好多次,郭曉波都想着將有些事情說出來,可考慮到妻子和孩子,郭曉波忍住了,郭曉波知道,那些人有權有勢,如果自己說出來了,家裡還不知道會遭遇到什麼樣的事情。螻蟻尚且偷生,何況是郭曉波,這麼長的時間,郭曉波想了很多,他不知道家裡是什麼情況,也不知道自己的死刑判決的審覈,什麼時候下來。
徐少傑正準備離開辦公室回家的時候,黃志華進來了,黃志華的神色有些奇特,看着徐少傑,好一會纔開口說話。
“徐書記,郭曉波的愛人來了,說是有事情想見見您,門衛一直擋着,不准她進來,剛纔我出去看見了,問了情況,才知道郭曉波的愛人,已經在外面等了一個下午了,郭曉波的愛人沒有看見我。”
徐少傑震了一下,迅速想到了郭曉波的判決,他很快想到了郭曉波的愛人是爲什麼事情來的,略爲思考了一下,徐少傑開口說話了。
“小黃,你去請郭曉波的愛人到我的辦公室來,另外,下午安排食堂,準備三人的飯菜,我們陪着郭曉波的愛人吃飯吧。”
郭曉波的愛人進來的時候,徐少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女人的頭髮全部都白了,看上去已經是不折不扣的老太婆了,要知道,女人還不到50歲啊,女人的眼神很是木然,似乎是看透了人世間的一切,對世界已經沒有多大的眷戀了。人如果出現了這樣的神情,是非常可怕的,可以算是漠視生命了。
“徐書記,我家的老郭犯罪了,犯下了大罪,應該受到懲罰,可我還是有些不服氣啊,這麼長的時間,我一直在想着老郭的事情,老郭吃過很多苦,不是什麼大壞蛋,在我們村裡的時候,老郭的表現,村裡的人都是認可的,老郭擔任了棉紡廠的領導,也爲村裡做了不少的事情,包括修橋修路,至今村裡的人都不相信,老郭貪污了那麼多的錢,我沒有工作,老郭出事情了,我只能回到鄉下去,兒女現在也跟着遭殃啊,他們不敢回到家鄉,就是過年的時候,都是在外地,他們不敢回來,害怕受到嘲笑和譏諷啊。”
徐少傑不知道說什麼好,這個社會就是這樣,你在臺上的時候,大傢伙都捧着你,圍着你轉,一旦你倒黴了,只要大家不繼續往下推,就算是不錯了。現在,郭曉波已經被審覈是死刑了,馬上就要執行了,這個時候,說再多的安慰話,也沒有什麼作用的。
“徐書記,我看過判決了,我的文化水平不高,不過大概情況還是知道的,說我家老郭貪污了1000多萬,打死我也不相信,我雖然不知道老郭在棉紡廠做了一些什麼事情,但是,我還是時常提醒老郭的,要老郭不要貪錢,日子過得去就可以了,想當初在村裡的時候,那麼艱苦的日子都過來了,如今的日子算是天堂了,可老郭不聽我的,走到了這一步。”
女人有些激動了,眼裡已經出現了淚珠。
“我們的日子過的很普通,沒有多少需要用錢的地方,老郭的工資,全部都交給我了,維持家裡的生活,是沒有多大的問題的,棉紡廠每年發的東西不少,特別是油米豬肉,常常吃不完,我還送給了親戚一些,我從來沒有看見老郭花什麼錢,要說老郭貪污的錢,全部都是放在家裡,不會胡亂用的,警察到家裡的時候,到處都搜了,包括我村的一些錢,都全部搜去了。”
徐少傑終於開口說話了。
“你的心情,我可以理解,可是,這些事情,郭曉波自己都承認了,並不是說,錢沒有找到,就不能算是貪污的,不知道這些錢用到什麼地方去了,郭曉波一直沒有說,貪污的數額如此之大,判處死刑是必然的,還有,郭曉波沒有上訴啊。”
“徐書記,我知道,我和老郭一起過了這麼多年,老郭的脾氣,我是瞭解的,什麼事情都是悶在心裡,膽子很小,很怕做錯事情,老郭其實是個本分人,寧肯自己吃虧,也不願意牽連他人,根本就不是擔任領導的材料,如果他不到棉紡廠工作,就不會有這樣的事情了,我不是替我們家的老郭喊冤,可是,有一件事情,我必須要說出來了,說出來,我才感覺到,對得起老郭,老郭一直不准我說的,現在,我忍不住了。”
女人說着話,解下外面褲子,從內褲的前面口袋裡面,拿出了一封信,徐少傑本來有些惱怒的,不知道女人準備幹什麼,看見女人從貼身的內褲拿出來一封信,徐少傑忽然感覺到問題複雜了,說實話,徐少傑一直惦記着棉紡廠案件中間的一些疑問,包括是誰僱用兩個年輕人,準備加害自己的,這個案子,只到現在也沒有完全破獲,最後查不出來了,勉強按到了郭曉波的頭上,徐少傑根本不相信,那麼大的事情,郭曉波都抗住了,這樣的事情,郭曉波沒有必要隱瞞了,特別是中院判處郭曉波死刑之後,郭曉波依舊一口咬定,謀害徐少傑的事情,自己不知道,不是自己做的。現在,女人拿出了一封信,徐少傑很快聯想到了諸多的問題,包括接近1000萬元資金的去向,這是郭曉波一直沒有說出來的。
女人抖抖索索將信遞給了徐少傑,這封信,就是郭曉波收到的那份威脅信,意思非常明確,要郭曉波不要瞎說,否則家裡就有麻煩了。徐少傑很快看完了這封從報紙上剪下的字貼成的恐嚇信。
“你們是什麼時候收到這封信的,是不是郵戳上的日期?”
徐少傑仔細看了郵戳的日子,正是郭曉波被捕前幾天的日子。
“徐書記,具體的時間,我記不清楚了,反正就是我們家老郭被抓的前三天的時候,老郭當時看了信之後,精神很不好,足足考慮了一個晚上,那時候,我嚇壞了,不知道爲什麼會有人威脅老郭,現在我纔想到,可能是有人不准我們家老郭瞎說話的。”
“這封信,你爲什麼不早點拿出來?”
“老郭不準啊,老郭曾經給我說過,這封信保留着,如果兒女什麼事情都沒有,我也沒有遭遇到什麼威脅,這封信就找時間燒了,對誰都不要說,如果將信的事情說出來了,說不定我和兒女都有危險了,我一直不敢說,可是,眼看着老郭就要去了,我忍不住了,我一定要說出來,不然我一輩子不安心啊。”
徐少傑的臉色有些陰沉,剎那間,很多以前迷惑的事情,都變得有些清晰了。
“你還有什麼事情嗎?”
“徐書記,我想見見老郭,有些話,我一定要當着老郭的面說出來,如果老郭聽了,還是沒有什麼說的,那我也就盡到心了。”
“好,這件事情,我來安排,你很快可以見到郭曉波,你可以告訴郭曉波,有什麼事情,現在依舊可以說出來,不算太遲,如果將有些秘密帶進地下去了,不一定是好事情,生命是可貴的,要他多考慮家人,真正爲家人的未來着想。”
很快,黃志華進來了,徐少傑要黃志華陪着郭曉波的愛人吃飯,他還有事情需要考慮,這個時候,徐少傑感覺到了緊張,時間緊張,還有對於棉紡廠案件背後存在的黑幕緊張,這些人太厲害了,居然令郭曉波願意承擔死刑,也不敢開口說什麼事情。
女人千恩萬謝離開辦公室之後,徐少傑順着剛纔的思路,考慮下去了,郭曉波說的有一件事情是真的,那就是他沒有組織對他徐少傑的暗算,這件事情,是幕後的人操縱的,這個幕後的人,郭曉波很有可能知道,卻不敢說,檢察院匆匆起訴、法院在最快的時間內判決,一切看起來本顯得蹊蹺,現在看,就是正常的,因爲幕後有人在推動這件事情,幕後的黑手就是想着郭曉波早日死亡,郭曉波一天不死,幕後的人就不會安心,現在,已經進入了關鍵的時刻了,按照徐少傑的預計,10天之內,就會對郭曉波執行死刑了,如果郭曉波依舊不開口,那麼,幕後的人就可以逃脫法律的制裁了。
徐少傑一直奇怪,棉紡廠的案件,從整體來看,顯得太乾淨了,乾淨的人不相信,乾淨的人生疑,因爲最終出現問題的,就是棉紡廠的班子成員和幾個中層幹部,沒有牽涉到什麼黨政幹部,這幾乎是不可能的,以至於棉紡廠的案件判決的時候,在社會上還引發了不少的議論,徐少傑也不相信,最大的疑點就是資金的去向,郭曉波一直都說不出來接近1000萬元資金的去向,按照目前的物價水平,郭曉波不可能用完了這麼多的錢,況且,郭曉波是棉紡廠的主要負責人,平時的開支,是不需要掏什麼錢的。情婦的事情,公安局認真調查過,本來就是棉紡廠的中層幹部,已經受到了照顧,郭曉波也不會拿出來那麼多的錢,交給自己的情婦。按說案件的調查,必須要徹底弄清楚的,這麼大的疑問沒有查清楚,檢察院就起訴了,法院居然也判決了。
在自己遭遇暗算的事情上,徐少傑曾經懷疑朱宗祥,可後來否決了,朱宗祥的表弟朱宗雄在棉紡廠娛樂城當老闆,的確是看在朱宗祥的面子上,也是希望得到多方關照的,也就是說,朱宗祥的問題,就是存在,也主要是在娛樂城這個地方,再說了,憑着徐少傑對朱宗祥的瞭解,朱宗祥還沒有這麼大的膽量,敢於做出這樣的大事情。朱宗祥長期分管政法工作,清楚其中的利弊,做事情是很老辣的。
現在,徐少傑完全相信了,棉紡廠案件的背後,還有黑手,徐少傑曾經隱隱想到過某人,但一直不敢肯定,現在看來,自己的猜想,很有可能是真的,如果是真的,那麼,所有的事情,徐少傑都可以想清楚了。
半個小時之後,徐少傑撥通了辛平峰的電話,現在,郭曉波羈押在看守所,戒備森嚴,還有幾天就要執行死刑了,這個時候的看護,不會有絲毫的疏忽。
“辛局長嗎,我是徐少傑。”
“徐書記,有什麼事情嗎?”
“是這樣,有一件事情,你想辦法馬上辦一下,郭曉波的愛人找到我了,希望能夠見一見郭曉波,我認爲這樣的要求應該滿足,所以就答應了,你給安排一下,我看,就是今天晚上,讓郭曉波兩口子見個面吧,你看怎麼樣。”
電話那頭的辛平峰沉吟了一會,顯然這件事情,還是有些難度的,不過徐少傑開口說話了,辛平峰就是想辦法,也要做到。
“徐書記,這件事情,我馬上辦,你看什麼時間見面合適,我好通知一下看守所,還有,可能人要我親自帶進去了,否則不好辦的。”
“嗯,我看就是8點鐘吧,給他們兩人半個小時到一個小時的時間,這期間,他們如果有什麼要緊的話要說,你可以靈活處理,最好是你在現場,我認爲就足夠了。”
電話那頭的辛平峰百思不得其解,徐少傑爲什麼會說出來這樣的話,要知道,郭曉波是被判處的死刑啊,屬於嚴加看管的對象,不能出現任何的意外,徐少傑說出來這樣的話,是什麼意思,難道說郭曉波兩口子還有什麼悄悄話嗎。
徐少傑當然不會明說,這是違背原則的,但徐少傑知道,郭曉波兩口子說的話,絕對不能讓很多人知道了,不然,可能真的會出現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