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澤喜皺着眉頭，嘟噥了一句，馬駿沒有聽清，秘書出去後，關澤喜說，要來的總是要來的，正好，你跟他好好談談，爭取能得到他的諒解。至於澤西方面的責任，還是要認真追究的，你就不要趟這個渾水了。
馬駿知道，關澤喜是在向自己示好，更準確地說，是在向周琦峰獻媚，要是沒有周琦峰這層關係，他關澤喜管個屁，甚至巴不得自己出個什麼岔子呢，馬駿說，關於責任追究問題，我還是希望關書記您能慎重考慮，海峰同志和雙清同志只是執行我的意見，他們也不希望發生這樣的事，再說……
關澤喜咳嗽一聲，馬駿止住話頭，扭頭看了看，一個人連門都沒敲，無聲無息地站在門口。馬駿細細地打量了一番，才發現此人是萬子山。
萬子山頭上纏着繃帶，被人打成熊貓眼的右眼用一塊白紗布蒙着，另一隻眼睛盯着馬駿，正好與馬駿對視，目光裡的敵意幾乎淌了出來。馬駿故意裝作不認識萬子山，問，你是哪位？難道你不知道進屋敲門的基本禮儀嗎？萬子山的臉漲得通紅，他的牙關緊咬着，獨眼裡閃着懾人的寒光。
關澤喜見勢頭不對，連忙說，萬記者，你坐吧，昨天你從澤西回來的時候，也沒見你這樣啊？怎麼回事？萬子山氣咻咻地往沙發上走，一瘸一拐地，好像剛從戰場負傷回來，他坐下後，對關澤喜說，關書記，今天你怎也要給我一個公道。
關澤喜親自給萬子山倒了一杯水，說，萬記者，你有什麼要求，可以用電話給我聯繫嘛，你都成這樣了，還東奔西走的，養傷要緊吶。萬子山說，關書記放心，我一時半會死不了，只是你不給我一個說法，我會活活地被氣死。
關澤喜朝馬駿使了個眼色，示意馬駿對他說些好話。馬駿卻裝作沒看見似的，點了一支菸，美美地吸了起來。萬子山見馬駿似乎一副事不關已高高掛起的作派，更是氣得夠嗆，他氣沖沖地指着馬駿，對關澤喜說，關書記，我在澤西遭受的非人折磨，都與他有關。
馬駿吐了一個菸圈，菸圈翻滾着向前衝去，正好撲到了萬子山的臉上，萬子山被嗆了一下，獨眼被煙霧嗆得淚花四濺，萬子山用手一揉，不小心把蓋住熊貓眼的紗布給揉了下來，馬駿樂了，愉快地咳嗽了幾聲，他說，這位記者，我們幾個到看守所去接你的時候，你的眼睛不是好好的嘛，怎麼成這樣了？
萬子山的臉氣得快跟熊貓眼一個顏色了，他說，你還有沒有人性啊，我都被你們弄成這樣了，你還笑？我警告你，你也別太得意了，羅書記下午就來楚湖，你就等着罷官丟職吧。馬駿霍地站了起來，指着萬子山的鼻子說，放肆，這裡是什麼地方，你又是什麼身份，你有什麼資格在這裡撒野？
關澤喜沒想到事情弄地這步田地，連忙打圓場說，你們都少說兩句行不行？嗯？馬駿卻不罷休，他說，關書記，我已經向您彙報過了，他是我下令關進澤西看守所的，關進去之前，我並不知道他是什麼記者，我一直以爲他是羅門村的羣衆，我好歹是市委領導，他竟然當衆揪我的衣領，要打人，您給評評理，他該不該關？
關澤喜說，萬記者，有什麼話，好好說就行，你當衆對馬部長不敬，的確不應該。萬子山冷笑了笑，說，我不跟你說了，等羅書記來了，他自然會主持公道的。馬駿也冷笑了笑，問，你怎麼就知道羅書記會替你主持所謂的公道？萬子山情知自己的話露了馬腳，跺了跺腳，說，我倒要看你們官官相護能到什麼時候！
見萬子山撥腿想走，關澤喜連忙攔住了他，說，萬記者，不要急着走嘛，有什麼事好商量嘛。萬子山假意糾纏了幾下，還是坐了下來，只是不再正眼看馬駿，面是是扭頭看着旁邊的一個盆栽，生着悶氣。
關澤喜不住地朝馬駿使眼色，馬駿再裝作沒看見就說不過去了，他說，我給澤西方面打個電話，讓看守所的負責同志來一趟，慰問慰問。萬子山“嗤”了一聲，說，把人不當人是不是，我都這樣了，光慰問就行嗎？我可告訴你，我在醫院裡，已經寫了一篇稿子，準備發給《東方週末》報社，這事見了報，哼哼。
關澤喜一聽，急了，他說，萬記者，昨天我們不是說好了嗎？這事好說好商量，何必弄得這麼僵？馬駿心想，如果萬子山真要把此事見報，是分分鐘的事情，可是他不這麼做，一定是羅新友跟他打過招呼的，萬子山純粹是嚇唬人的。萬子山見關澤喜有帶着求情的口氣跟他說話，腰桿挺得筆直，他說，關書記，我正是看在你的面子上，纔沒有鬧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關澤喜說，萬記者，多謝你的理解，現在，事情已經這樣了，你提些想法吧，只要我們能解決的，我們一定解決。萬子山的自信心空前高漲，他說，一，我在澤西看守所經歷了人生最大的□□，我要求市委嚴懲看守所負責人，追究澤西縣分管負責人的責任；二，我所遭受的□□不僅是肉體上，更嚴重的摧殘是精神層面上的，我強烈要求他們給我賠償；三，你們市直部門的主要負責人，在農村學習期間，亂搞男女關係，這種幹部，還留在幹部隊伍中，實在是害羣之馬，必須按相關程序進行罷免。
馬駿忍俊不禁，笑出了聲，他說，關書記，我還是迴避一下，您跟這位省領導討論如此重要的問題，我留在這裡不合適。關澤喜也苦笑了一下，說，馬駿啊，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有心情開玩笑。關澤喜說完沉吟了一下，對萬子山說，萬記者，你看這樣好不好？等下午羅書記調研活動結束後，我一定找機會跟他彙報一下，看看羅書記是什麼意見。行嗎？萬子山站了起來，送了馬駿一個白眼，說，就這樣吧，我走了。馬駿注意到，萬子山離開的時候，不再是一瘸一拐的，心想這龜兒子不當演員真他孃的浪費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