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駿的這句話,不亞於一枚重磅炸彈,巨響之後,會議室的空氣幾乎凝固了。在楚湖市的權力□□,誰見過這樣的場面?沒有,絕對沒有,這樣的公開指責,大概只有在鄉鎮的政府大院裡、在村裡的曬坪上,幹部的級別越高,涵養也就越來越好,就算是對誰有意見,他們也不會明說,即便非說不可,他們也會盡量講究說話的藝術,話說得儘可能的委婉,但委婉的話,同一層次的人還是聽得出來的。
今天的情況,卻容不得馬駿去顧忌這些,他必須明確地指出來,他已經毫無退路,在今天的會上,他必須得到一個想要的結果。史湘蘭好半天才緩過神來,她霍地站了起來,臉上甚至還帶着笑,她說:“哦?這倒是新鮮,馬駿同志,你不是三兩歲的孩子,可以信口雌黃,這裡可是楚湖市常委會的現場,你是黨員,是副廳級幹部,說的每一句話,都要經得起歷史的檢驗。”
“這個當然!”馬駿迎着史湘蘭的目光,也站了起來,說:“作爲一名黨員,我對我今天我所說的每一句話負全部責任。”關澤喜被馬駿拋出的重磅炸彈給震得有些發懵,他見史湘蘭和馬駿都站了起來,咳了一聲,說:“你們這是幹什麼?啊?這裡是市委常委會會議室,不是放牛場。有什麼話,心平氣和地說,儘量把事情說清楚。大家都是同志,是有修養的人,都坐下吧。”
馬駿先坐了下來,史湘蘭說:“關書記,我很慚愧,我的修養達不到你所期待的高度,他這是典型的污衊,是血口噴人!作爲楚湖市的常務副市長,我爲有的人這樣污衊誹謗感到恥辱!”馬駿說:“人在做,天在看,既然有膽子做出來,就必須承擔。”關澤喜用手指敲了敲桌子,打斷了馬駿的話,他說:“先不要講這些,既然馬駿同志說湘蘭同志策劃了這次事件,那麼,你就拿出證據來。”
馬駿說:“我得知的情況,全是湘蘭同志的司機提供的。至於他的司機爲什麼要提供,這個問題,湘蘭同志最清楚,我就不多說了。我手上,有武師傅寫的一份材料,材料中提到,湘蘭同志在前天通過江都縣的一位叫薜火法的人,以替他的兒子調換工作作爲交換,讓他到江華汽配廠串通職工,抵制江都城區改造。”
馬駿的話被史湘蘭一聲怒喝打斷了,她說:“絕無此事,這是誹謗!”王雨鳳說:“湘蘭同志,你先不要急,有話等馬駿同志說完再說吧。”史湘蘭狠狠地瞪了馬駿一眼,臉上紅一陣白一陣。馬駿說:“當天下午,通過做工作,最終達成了協議,處理完這事後,第二天大早就發生了羣衆□□事件。說到這裡,各位同志肯定會問,這件事跟今天的上訪事件有什麼聯繫嗎?看似沒有聯繫,實際上是有的,何發魁同志派人到楚湖市中心醫院去了解了一下,江都縣文化局的局長陳松林在昨天下午探望過湘蘭同志,武師傅當時已在場,今天,縣文化局有六十多人蔘加了上訪,這之間有沒有什麼聯繫,是兩個孤立的事件嗎?”
關澤喜緊鎖着眉頭,說:“照你這麼說,只是一種推測嘛。”馬駿說:“我的話還沒有說完,如果僅憑這兩件事就能得出湘蘭同志是策劃者,連我都不相信。”馬駿喝了一口茶,捋了捋自己的思路,繼續說:“剛纔我已說過,我們組織對這些上訪的羣衆身份進行了全面摸排,發現了很多疑點。其一,涉及的三個單位,只有三百多人,其他的七、八百人並沒有被所在單位私扣工資充當部門捐資。沒有利益衝突,這些人爲什麼要鬧?其二,我通知於嚮明同志帶着文化、商業、水利三個單位的一把手,趕到了現場,讓他們配合做勸解工作,爲什麼後來被證實是文化局的幾名職工指着陳松林的鼻子,罵他,說你昨天晚上不是讓我們來這裡鬧嗎?你昨天的厲害勁哪裡去了。陳松林作爲一局之長,對文化局的維穩負有主要責任,是誰借給他的膽子,讓他說這樣狠話,從而激怒職工的?其三,據我們江都的於嚮明同志反映的情況,水利局的紀委書記艾志國告訴他,局長肖剛強昨天接到一個電話後就馬上通知開會,會議的場面很大,肖剛強出乎意料地請來了一些待崗工人,就扣工資的事與他們針鋒相對,讓矛盾進一步激化,幾名待崗工人當場就氣得罵娘。”
馬駿最後總結道:“請湘蘭同志解釋一下,好不好?”史湘蘭冷笑着說:“馬駿同志,你洋洋灑灑說了這麼多,我怎麼一句都沒聽明白?你們江都的人來這裡圍攻市委,你不但不去勸阻化解,反而在這裡一味地推卸責任,把這個屎盆子扣在我的頭上,我不禁要問,你所列舉的疑點,與我有關係嗎?你能拿出證據證明嗎?”
馬駿說:“這個問題提得好。”說完,他對關澤喜說:“我讓江都縣紀委書記郝正源專門到□□查了陳松林和肖剛強的通訊記錄,現在他正趕來的路上,據他說,在昨天下午四點左右,湘蘭同志的手機號碼出現在他們的電話記錄單中。而據湘蘭同志的司機武大山提供的證據,就是在這個時間段,湘蘭同志在她的車裡,打過四個電話,至於第四個電話,這裡要着重說一下,這個電話是打給一位叫餘小華的,此人現在的身份是江都縣茂大建築工程公司的經理,據查,現場起碼有一百多人來自於茂大公司,身份是建築工人。此人一九九一年至一九九六年曾經在江都縣人民政府開過車,服務的領導就是湘蘭同志。”
史湘蘭聽到這裡,臉成了土灰色,她站起來,指着馬駿的鼻子,說:“你,你,你胡說!”說完這話,她頭一歪,向下倒去,軟綿綿的,象一株從高空跌落的蒿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