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駿沒有想到，他原本認爲用一篇檢查書就能應付過去的事情正在暗中發酵，等他專門找柯夢雲檢討過失的時候，柯夢雲滿臉嚴肅地說：“馬駿同志，你的情況被鬱明生的家屬反映到習書記那裡去了，習書記聽後很生氣，他要求以此爲戒，舉一反三，認真整頓這股不正之風，省委辦公廳決定按習書記的指示，開展一系列的整風活動，你要作好心理準備。”
馬駿想解釋幾句，不想柯夢雲案頭的電話響了，馬駿站起來的時候，柯夢雲揮了揮手，示意馬駿先回去，柯夢雲拿起電話，一搖轉椅，轉椅背對着馬駿，馬駿只得訕訕地離開了柯夢雲的辦公室。他覺得心裡憋了一口氣，滿心的委屈，明明是鬱明生讓人找自己去打牌的，現在鬱明生死了，怎麼這種罪過讓我來扛呢？看情形，事情越鬧越大了，柯夢雲所說的開展整風活動，難不成要把自己樹爲反面典型，這樣一來，自己將面對極爲不利的局面。
想到這裡，馬駿決定去找谷明溪問問情況，谷明溪一見馬駿，就拉着他往辦公室裡鑽，又趕緊關上門，低聲對馬駿說：“老弟啊，怎麼會弄成這樣？現在東西兩院都傳開了，說鬱明生是因爲打牌輸了錢，一激動中了風，據我所知，你跟鬱明生並不熟，你怎麼會跟他打成一片呢？”馬駿說：“谷秘書長，我是他請去的啊，尤成功可以作證的。”
“尤成功？嗨，他可是個兩面三刀的角色，你我都不是外人，我不妨告訴你，鬱明生打牌輸錢中風的消息，就是從他那裡傳出來的。”谷明溪說完，深深地嘆了一口氣。馬駿心裡極爲不爽，他說：“這個尤成功怎麼會這樣呢？兩次打牌，都是他來我房間請我去的，鬱明生是省委副秘書長，是我的上級，他請我去，我能不去嗎？”
谷明溪搖着頭，說：“老弟啊，你可能不知道，鬱明生的家屬這幾天天天往柯常委那裡跑，據柯常委的司機說，鬱明生的家人口口聲聲說要嚴懲兇手。”馬駿氣極而笑，他說：“這下到好，我成了殺人兇手了。”谷明溪說：“鬱明生的老婆是南江大學的教授，是個極愛面子的人，她現在恐怕一心想把鬱明生樹成一個高大的人。”
“我該怎麼辦？”馬駿覺得自己一個不小心掉進了泥坑中，滿臉的委屈。谷明溪說：“據我觀察，事情越來越複雜，你真的有可能成爲反面典型，現在只求菩薩保佑，你的事不會被通報，若是通報了出去，遠的不說，這幾年你就準備受窩囊氣吧。”馬駿明白，谷明溪所說的窩囊氣指的什麼，用八個字概括，就是原地踏步，無人問津。
對於在全省範圍內通報批評的幹部，在短時間內想翻身恐怕不可能，如果通報了出去，最起碼，在人們忘記此事之前，馬駿想向前邁一步很難實現，如果沒有過人之處，或者有非常優異的表現，想到得到提拔簡直比登天還難。馬駿不由得泄了氣，他說：“老谷，我現在能做的是什麼？”谷明溪想了想，說：“晚上，我陪你一起，去趟鬱明生的家。”
鬱明生的遺像就掛在客廳裡，他在鏡框裡高深莫測地微笑着，嘴角微微上揚，彷彿帶着一絲嘲笑，馬駿跟鬱明生的交道少得可憐，在牌局上的十多個小時是他與鬱明生呆在一起最長的時間，記憶裡，在牌局上鬱明生也常常露出這樣的笑容。馬駿和谷明溪拜祭了鬱明生，鬱明生的□□郭小冬請他們入座。谷明溪低聲對郭小冬說：“郭教授，請節哀。”
郭小冬一聽這話，眼眶發紅，她哽咽着說：“谷秘書長，我心裡難受啊，你說這麼一個大活人，走之前還好好的，怎麼說沒就沒了呢？”谷明溪安慰說：“郭教授，人死不能復生，你要保重啊！”郭小冬擡起頭，臉上帶着一絲怨恨，她說：“以前聽別人說，官場是多麼多麼的骯髒，我還不信，因爲從我家老鬱的身上，我看到的是積極健康的幹部形象，沒想到，我家老鬱竟然被這官場的惡習給害死了，老鬱啊，你當初要是答應我，跟我一起教書育人，怎麼會走到這個地步？”
谷明溪一下子啞口無言，這位大學教授一竿子打翻了一船的人，他朝馬駿遞了一個眼色，想借故離開，在他看來，留在這裡，不僅於事無補，反而會狗屎不臭挑起來臭。郭小冬咬着牙說：“我也是一個有着二十多年黨齡的黨員，老鬱用他的離去警醒我們，在我們的隊伍中，存在着作風渙散、紀律鬆馳、道德淪喪的幹部，我懇求黨委政府，要用鐵掃帚掃清這些垃圾，樹立我們黨的威信和良好形象，這樣，老鬱在九泉之下，也能夠瞑目了。”
馬駿聽了郭小冬的一席話，感到芒刺在背，在這位大學教授的眼裡，自己成了垃圾，成了幹部中的敗類，這頂大帽子一下子扣在他的頭上，讓他有些喘不過氣來的感覺。馬駿脫口而出，說：“郭教授，事情可能並不是您想像的那樣，那天的牌局，只是一場小小的娛樂。”郭小冬的眉頭一下子鎖緊了，彷彿在她的課堂上，突然冒出一個另類的學生。
“你是誰？”郭小冬的目光炯炯，發出攝人的光芒。谷明溪扯了扯馬駿的衣袖，說：“郭教授，他是我的一個朋友，跟鬱秘書長也有些交情，今天聽說我要來，專程來拜祭鬱秘書長的。”郭小冬不依不撓地對馬駿說：“同志，你不清楚當時的情況就不要亂說，你知道嗎？你這樣是在褻瀆老鬱的在天之靈，我家老鬱活着的時候，是出了名的三不沾，不沾賭、不沾酒、不沾色，他的清廉勤政，在東西兩院可是有口皆碑的。你要是還能找到像他那樣的幹部，我改姓。”
“馬駿，我們走吧。”谷明溪可能被郭小冬這位大學教授的強硬給震攝得大腦失靈，情急之下居然叫出了馬駿的名字，郭小冬先是愣了一愣，然後把目光直直地剌在馬駿的臉上，她的目光裡冒出火來，此時，她再也不顧自己的學者教授風範，向前跨了一步，用手揪住馬駿的衣領，怒聲問：“你就是害死我家老鬱的那個馬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