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最終審判

‘玉’泉山別墅。

蕭宸披着睡衣走近臥室的時候,葉‘玉’靈上前跟他輕輕擁‘吻’了一下,拉着他在‘牀’邊坐下,問:“大伯怎麼說?我看他今天好像‘挺’嚴肅的,不會有什麼事吧?”

蕭宸輕輕拍了拍她的背:“是好事,別擔心。”

這倒有些出乎葉‘玉’靈的意料之外:“好事?那大伯怎麼心事重重的樣子?”

蕭宸微微一笑,說的話好像就有些打禪機:“壞事有時候可以變好事,好事也有時候可以變壞事啊。”

葉‘玉’靈有些不樂意了,嘟着嘴掐了他一下,嗔道:“到底什麼事?快說,快說!”

蕭宸啞然失笑,搖搖頭:“我這個紀委書記,怕是幹不長了。”

葉‘玉’靈一愣,奇道:“這怎麼叫好事?”

蕭宸笑道:“紀委書記不兼任了,就是完全的兼職副書記,但是這個副書記估計也做不久,我聽大伯的意思,雖然沒有明說,但很有可能總書記要進一步重用元焯書記,元焯書記大概一年內會上調中央……”

“哦,我明白了,然後你就要升官了?省委書記?好像沒這麼快把?”葉‘玉’靈睜大眼睛道。

蕭宸哈哈一笑:“你都知道沒這麼快,那自然不會這麼快了。我看沒出什麼意外的話,元焯書記走後,周省長和我大概要依次遞補了吧。”

葉‘玉’靈這才恍然大悟,卻甜甜地笑了起來:“那還是升官呢!這樣,我也要努力了,總要做一個有本事的省長夫人呀,不能以後跟你出去,堂堂省長大人的夫人還是個小中校,是吧?”

蕭宸伸手懲罰‘性’地在她的翹‘臀’上一拍:“貧嘴,你那上校去年不是就敲定了麼?怎麼現在還沒好?”

葉‘玉’靈嘖嘖有詞:“你以爲軍裡跟你們一樣呀,那排資論輩可比你們還厲害!我們文職軍官……啊,我是說廣義上的文職,那可比你們難多了。你們那個搞經濟,起碼還有幾個指標可以衡量,我們這團體研究,你怎麼算啊?我要不是還課題小組的組長,這上校我起碼得等到五年以後!就這,你那泰山老爺子還覺得我軍銜走太快,說職務上去或許是工作需要,軍銜怎麼也升這麼快啊……你看看,這胳膊拐的。”

蕭宸笑起來:“別抱怨了,老爺子這想法是對的,你職務上去了,軍銜遲早要跟進,可你軍銜走太快,人家職務也沒上去的人怎麼想啊?”

葉‘玉’靈翻了個風情萬種的大白眼給他:“那也沒你快,誰跟你比升官快啊?以前還說陸雲來比你快,我看也沒你快,他今年成了東川直轄市的市長,你剛纔卻說你也馬上要升省長了,算年齡,你優勢可是很明顯。”

蕭宸擺手道:“我這兒大伯也不是明說的,都是我猜的罷了,八字還沒有一撇,你怎麼當真了。”

葉‘玉’靈咯咯笑道:“這些年呀,別的消息有可能不靠譜,可你升官的消息,哪一次不靠譜過了?”

蕭宸頓時愕然。

對餘可爲的公審近在眼前了,雖然具體的日子還沒敲死,但大體定下來了:根據省委的要求和最近召開的省政法工作會議‘精’神,餘可爲重大受賄瀆職案必須在二○○六年‘春’節前開庭,和港城市市委書記賣官案以及省城一樁重大經濟犯罪案件同時審理,以期在客觀上形成一種法律威懾的合力。對餘可爲的公審地點也定下來了,還是在彭城市政fǔ的人民劇院,旁聽人數控制在八百人之內。市政法委田書記在公檢法三家的碰頭會上佈置工作時說得很清楚:現在離‘春’節還有半個月,只要省城和港城兩家準備停當,我們彭城隨時有可能開庭公審餘可爲。還着重說了,省委書記李元焯有指示,彭城這邊對餘可爲的公審是重頭戲,一定要唱好!

讓嶽清蘭沒想到的是,就在公審前的一個晚上,省委書記李元焯只帶着一個秘書和一個司機,開着一部越野車,悄悄從省城趕到彭城市來了。去過南部幾個破產煤礦後,突然來到了嶽清蘭家,把正吃晚飯的嶽清蘭和黃‘玉’禾都嚇了一大跳。

‘門’鈴響起時,是嶽清蘭去開的‘門’。嶽清蘭開‘門’一看,面前站着一個穿舊皮夾克的男人,覺得有些面熟,還以爲是某位來找黃‘玉’禾的煤礦基層幹部。倒是黃‘玉’禾眼神好,放下手上的飯碗,喊了聲“這不是省委李書記嗎?”嶽清蘭才恍然大悟:這個笑呵呵站在她面前的其貌不揚的男人竟然是華共江東省委書記李元焯,她經常在江東新聞裡見到的!電視新聞裡的李元焯西裝革履,出現在哪裡都前呼後擁,不論說什麼都是重要指示。可現在站在她面前的這個男人,分明孤身一人,衣着隨便得近乎邋遢,來敲‘門’時連司機、秘書都沒帶,也難怪嶽清蘭不敢認。後來才知道,李元焯這次就是要搞暗訪,不論走到哪裡都要求司機和秘書遠遠躲在越野車裡不‘露’面。

認出李元焯後,嶽清蘭手忙腳‘亂’了,話也說得拙笨可笑:“李書記,您……您怎麼突然來了?我……我和黃‘玉’禾可……可沒接到市裡任何通知啊?!真的!”

黃‘玉’禾問得也荒唐:“李書記,您……您接見過我們林市長和王書記了麼?”他一時緊張,不光問得荒唐,而且把先後順序還搞錯了。

李元焯一邊往客廳走,一邊笑眯眯地說:“我接見林森和王文遠幹什麼啊?我這次來彭城,就是要親眼看看南部煤田的失業礦工,也看看咱們的好檢察長嶽清蘭同志,當然,還有你黃‘玉’禾這個討債鬼,不想見你也得見啊,躲不了嘛!”

黃‘玉’禾訕笑道:“李書記,您還是得先打個招呼嘛,也讓我們有個準備!”

嶽清蘭應和說:“是啊,是啊,這啥也沒準備,搞了我們個措手不及哩!”

小寧可不願放過這種熱鬧的機會,這時已吃完了飯,碗一推,叫了起來:“看你們說的,還準備?!嶽檢、黃書記,要你們準備什麼?李書記這叫微服‘私’訪!”

李元焯樂了:“哦,小姑娘,你也知道微服‘私’訪啊?好,過來,過來!”

小寧更快活了,像個人物似的,大大咧咧坐到了李元焯對面的沙發上:“小看人了吧?我怎麼不知道微服‘私’訪呢?那乾隆爺下江南就是這麼做的嘛!李書記,黃書記認出你時,我也認出來了!不過,我覺得你這次微服‘私’訪不咋的!還得改進!”

李元焯呵呵笑着:“喲,好啊,說說你的建議,我該怎麼改進啊,啊?”

小寧很認真地端詳着李元焯,建議起來:“李書記,你該貼上假鬍子,或者戴個髮套,當然,還得有隨從,有男有‘女’,最好‘女’的會武功,關鍵的時候護駕……”

李元焯做了個手勢:“哎,打住,打住!小姑娘,我可不是乾隆爺啊!”

小寧連連點頭:“知道,知道,你是省委書記,算封疆大吏,可你身邊還得帶幾個隨從!你得用人,用武藝高強的能人!”她迅速攤牌了,“李書記,你看我跟着你去微服‘私’訪怎麼樣?就扮你的書童!仗劍行天下,盡掃人間不平事,豈不快哉?”

李元焯哈哈大笑起來,笑得前仰後合,笑罷,拉着小寧的手說:“行了,行了,小姑娘,先讓黃書記和嶽檢察長給你買把好劍,你再練一手斬妖除魔的好劍法,再然後,你再和我一起去快哉吧!”

黃‘玉’禾和嶽清蘭也都跟着笑了起來,屋裡的氣氛因此變得輕鬆多了。

嶽清蘭得知李元焯從南四礦過來,怕李元焯還沒吃飯,要李元焯一起在這裡隨便吃點。李元焯說,他在南四礦一位老礦工家吃過了,要嶽清蘭和黃‘玉’禾繼續吃。嶽清蘭和黃‘玉’禾哪能讓省委書記幹坐一旁而他們瀟瀟灑灑繼續吃飯,便也不吃了,匆匆收拾了桌上的碗筷,把小寧趕到自己房間寫作業,泡好茶,端來水果,陪李元焯聊了起來。

李元焯便從在南四礦吃的那頓無法下嚥的晚飯聊起,深深嘆息說,彭城南部破產煤礦的失業礦工活得真是太艱難了,潛在的社會危機真是太嚴重了!一再誇獎黃‘玉’禾這個分管破產工作的黨委副書記是個明白人,有危機感,有共產黨人的政治良知,心裡有老百姓,知道老百姓要吃飯,要填飽肚子,知道這是個天大的事情!

說到‘激’動處,李元焯站了起來:“‘玉’禾同志,前些時候我在一些同志面前說過這個問題:因爲要填飽肚子,老百姓纔跟着我們黨鬧革命,寧徽一幫農民同志才爲我們這場改革破了題!現在改革又到了一個很關鍵的歷史路口,我們各級領導幹部都必須切實負起責任來,不能總呆在辦公室裡研究來研究去!所以,儘管‘春’節之前省裡的事很多,我還是‘抽’空悄悄來了!來之前我和周省長說了,這回我不聽任何人的彙報,就是要親身體驗一下彭城南部礦區的這種貧困,看看到底怎麼解決!”

黃‘玉’禾笑道:“李書記,這種貧困還用體驗?您是不是被底下幹部騙怕了?”

李元焯感嘆道:“真是被騙怕了,我現在是好事不敢相信,壞事也不敢全相信!剛纔你們家姑娘要我貼上假鬍子去暗訪,不瞞你們說,這事我還真幹過!去年秋天查省城郊縣的一個吹牛不上稅的縣委書記,我就貼上假鬍子,扮成個海外客商去和他周旋了一通,讓這位縣委書記爲他所有牛皮上了稅——撤職罷官!”他擺了擺手,“繼續說正題吧!本來節前周省長要代表省委、省政fǔ到礦區慰問,但蕭宸書記那天回江東知道以後,說了句話,我感觸很深,他說‘慰問能把貧困問沒了,我願意天天滿江東慰問去’,當時我沒表態,因爲太有針對感了。但今天我下了決心,我剛纔在路上給周省長打了個電話,讓他和省裡任何領導都不要來了,不要再作這種節前訪貧問苦的政治秀了,要切實解決問題!再有就是,唐旭山同志到了民政廳以後,工作力度比較大,已經千方百計籌措了一億多資金,加上這次蕭宸書記回京,幫他去發改委跑了一趟,還真把中央那部分爭取到了,這樣加上中央配套撥款就是兩個多億了。有了這筆錢,我心裡也纔有個底,彭城南部煤田失業礦工家庭的最低社會保障問題,必須頭一批優先解決,節前就動起來!”

這下子黃‘玉’禾‘激’動起來:“李書記,這可太好了,其實早就該這麼辦了!餘可爲上次來彭城時,我還和餘可爲說過:彭城南部煤田失業礦工家庭的普遍貧困有特殊‘性’,是我們的產業結構調整和關井破產造成的,貧困人口又很集中,潛在的危機就超過了一般的城市貧困家庭。我們就是從安定團結的大局出發,也必須優先考慮!可餘可爲沒當回事,上完報紙,上完電視,只給了一百萬就應付過去了!”

李元焯書記倒是‘挺’客觀,說:“‘玉’禾同志,這個倒不好怪餘可爲,儘管餘可爲腐敗掉了,馬上要開庭公審,可我們還是要實事求是!我省別看整體還算比較發達,可是南富北貧,總是蘇南補蘇北,財政其實也很緊張,這次是停了省委宿舍區的二期工程,才擠出了點錢,事實上當時餘可爲能批一百萬也已經不錯了!”

嶽清蘭附和說:“是,是,李書記,這我們也必須實事求是嘛!”

李元焯又說:“實事求是地說,餘可爲在這個問題上是動了些腦子的,在省委常委會上提出一個方案:將來彭城礦務集團搞股份制改造時,拿出一部分股份劃入社保基金,我和周省長覺得是個好思路,而且蕭宸同志也對這個方案很看好,蕭宸同志是幹什麼出身的,這個你們都知道,改革、改制,這是他擅長的東西,他一同意,我們也放心多了。另外,旭山同志還提出,可以考慮由政fǔ出資買下一些公益‘性’崗位,變生活保障爲職業保障。我這次暗訪時瞭解了一下,失業下崗的礦工同志們都很樂意啊,說是隻要代‘交’養老保險,每月二三百元就成!”

黃‘玉’禾更興奮了:“李書記,那我們就這麼辦起來嘛,‘春’節過後就試點!”

李元焯應道:“可以,就在你們彭城先搞試點!”指點着黃‘玉’禾,又批評說,“你這個破產書記以後也要多動動腦子啊,不能就滿足於當討債鬼嘛,見誰賴誰!”

這批評不無道理,黃‘玉’禾‘挺’不好意思地笑了:“是,是的,李書記!”

嶽清蘭‘插’上來說:“李書記,你不知道,我家老黃不但是討債鬼,那一急起來,整個就像一瘋狗啊,逮着誰咬誰,連我也被他咬過!不過,這話將心比心說回來,老黃也真是太不容易了!”

李元焯這才說起了嶽清蘭,說得很動感情:“清蘭同志,‘玉’禾同志這個破產書記當得不容易,你這個檢察長當得就更不容易了!餘可爲是省委常委、常務副省長,還是‘八一三’事故處理領導小組組長,又是從彭城上去的幹部,在彭城的關係盤根錯節,你辦案的難度和壓力可想而知。可你這個檢察長有立場,有原則啊,只唯法,只唯實,忍辱負重,千難萬難,到底把案子辦下來了,也讓餘可爲這個腐敗分子徹底暴‘露’了!我和省委要向最高人民檢察院爲你和彭城市人民檢察院請功哩!”

黃‘玉’禾聽得這話又有些衝動,似乎想說什麼,卻被嶽清蘭的眼‘色’制止了。

李元焯是個明白人,馬上笑了:“‘玉’禾同志,你又想說什麼啊?是不是想說:既然我和省委知道咱們的檢察長這麼難,爲什麼早不把餘可爲拿下來?是不是啊?”

其實,這話不但是黃‘玉’禾想說的,也是嶽清蘭想說卻不便說的。

李元焯自問自答道:“餘可爲問題的暴‘露’有一個過程,中央和省委對餘可爲的認識也有一個過程,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我和省委不能僅憑社會上的議論就隨便向中央建議撤換一個副省級領導幹部。你們別看蕭宸同志一直嚴格地堅持着原則,其實就是蕭宸同志,在最後一刻還在祈禱餘可爲不是真的腐敗掉了……清蘭同志,你能體會省委的苦心嗎?”

嶽清蘭想想也是:別說李元焯和省委,她和檢察院不也是到最後一分鐘都懸着心嗎?沒從周秀英租用的保險箱裡找到餘可爲的假護照之前,誰敢認定餘可爲是個犯罪分子?於是便懇切地道:“李書記,確實是這個道理!不瞞您說,當我們的反貪局長從穗仙給我打電話彙報時,我一顆心都提到了喉嚨口上,就怕搞錯了!”

李元焯愈發動情,拉着嶽清蘭的手說:“清蘭同志,你真了不起啊!你的事蹟我過去不太清楚,餘可爲不可能向我彙報你的事蹟,蕭宸書記礙於形勢,當時也不好多說。我是最近才聽省檢察院丁明檢察長和省政法委的同志們介紹的:那天夜裡在加油站,面對蘇全貴的槍口、炸‘藥’,情況那麼危險,那麼緊急,你‘挺’身而出,化解了一場災難,有勇有謀啊!哦,對了,怎麼聽說你還在我們的法庭‘門’口被壞人刺了一刀?兇手現在抓住沒有啊?”

嶽清蘭苦笑道:“聽刑警支隊同志說,前天抓到了,簡直讓人難以置信:竟是一個外地民工,和‘八一三’大案沒任何關係,有人給了他一千塊錢,他爲了這一千塊錢就捅了我一刀!幕後指使人到底沒找到,那個民工是在街頭認識指使人的!”

李元焯一聲嘆息:“清蘭同志,讓你受委屈了,真不該讓你流淚又流血啊!”

嶽清蘭心裡一熱,眼睛溼潤了:“李書記,有您這句話,我……我就知足了!”

李元焯卻搖起了頭:“這麼容易滿足啊?沒這麼簡單吧?清蘭同志,今天我到這裡來,就是想聽你訴訴苦,甚至聽你罵罵娘!說吧,有苦訴苦,有冤伸冤!”

嶽清蘭覺得機會實在難得,便也和麪前這位省委書記‘交’起了心,不過卻沒談自己的事:“李書記,難過的事都過去了,苦也好,冤也罷,我都不想說了!有個同志我倒想提一下,就是市委書記唐旭山同志。沒有市委和旭山同志的正確領導和支持,‘八一三’大案很難辦下來,可省委最後處理時,還是把唐旭山的書記撤了!其中內情我知道:主持幹部處理的是餘可爲,旭山同志在辦案過程中頂住了餘可爲的壓力,餘可爲就趁機整唐旭山,而市長林森一直聽餘可爲的招呼,所以,只給了個記過處分!李書記,我真不明白省委是怎麼把握的,唐旭山同志冤不冤啊!”

李元焯輕聲嘆息着,緩緩點着頭:“是啊,是啊,清蘭同志,你這話不是沒道理,唐旭山同志的情況,在對他做出處理之前,蕭宸書記親自找我談過一次,我也知道唐旭山是個好同志,在堅持原則、支持你和檢察機關依法辦案這一點上做得很不錯,而現在到省民政廳這一個月幹得也很不錯嘛,籌資力度不小,提出了扶貧解困的新思路。剛纔我說的變生活保障爲職業保障就是新思路嘛!那麼,旭山同志冤不冤呀?好像有點冤。但是,清蘭同志,另一個事實你也不要忘了,旭山同志畢竟是彭城市委書記,是一個地區的一把手,必須對這場發生在自己轄區的嚴重災難事故負責任,這和餘可爲的關係並不大!餘可爲是不是想整旭山同志啊?根據現在的情況看,當然想整,不整纔怪了!可這並不是當時省委處理唐旭山的主要因素。至於林森同志,也不能說就是餘可爲保下來的,暫時不撤林森的職,我和省委主要考慮了兩個因素:一、林森同志到彭城任職的時間比較短;二、如果把市長書記兩個一把手同時拿下來,換兩個不熟悉情況的新同志過來,對彭城的穩定恐怕不是太有利吧?!”

嶽清蘭覺得李元焯說的也不是沒道理,心裡雖然仍不太服,卻也不好爭辯了。

李元焯又緩緩說了下去:“清蘭同志啊,你對旭山同志的公道評價和正義感我能理解,可我也希望你對省委能有份理解。我在金寧兼任市委書記時,去看望陳老省長,陳老省長和我說起過這麼一件事:那是戰爭年代,有個連隊奉命守一座山頭,一百多人打得只剩下連長和八個帶傷的士兵,連長違令退了下來,下來後就被軍部下令槍斃了。奉命執行槍斃任務的是陳老省長。陳老省長和我說,面對這位受了傷,渾身是血,軍裝被戰火燒得四處焦黑的連長,他真下不了手啊,可怎麼辦呢?這個人丟了陣地,只能執行戰場紀律!這位連長冤不冤啊?也冤啊,可不這麼做就不能令行禁止!其他連長、營長們還會在以後的戰鬥中丟陣地,丟山頭,我們就不能贏得戰爭的勝利!現在儘管不是戰爭年代了,但不等於說我們的各級領導幹部可以不負責任!我現在最討厭的一個說法,就是‘交’學費,我們學費‘交’的已經夠多了,不能再‘交’下去了!國家和人民沒有這麼多的銀子讓他們這樣‘交’學費了,任何事情都必須有人對它負責,就這話!”

嶽清蘭心裡一震,看着李元焯不禁肅然起來:“李書記,您說得太好了!”

李元焯繼續說:“要說難,大家都難。我省委書記有我省委書記的難處,市委書記和市長們有市委書記和市長們的難處,你嶽清蘭和檢察機關也會有你們的難處,可這都不是爲自己推卸責任的理由!我們這個黨是來自人民的黨,是爲人民執政的黨,我們這個國家是社會主義國家,是人民當家做主的國家,每個黨員幹部都要明確承擔起自己對這個黨,對這個國家的責任,也就是對人民的責任!要經常問問自己,在今天這個崗位上,你盡職盡責了沒有?彭城‘八一三’特大火災的事實證明:我們的黨員幹部沒有盡職盡責嘛,彭城這部機器的每一顆螺絲釘都鬆動了!”

嶽清蘭馬上想到李元焯在“八一三”大火彙報材料上的重要批示,衝動地接了上來:“所以,您才批示說:我們法院對彭城這批瀆職犯罪分子的法律追究和我們對彭城市部分幹部的處理,既是必要的懲戒,也是爲了擰緊這部機器的螺絲釘!”

李元焯點着頭:“對,這個話我在常委會上也說過,和許多同志都說過!”

嶽清蘭不無興奮地道:“李書記,您這話說得太深刻了!餘可爲案實際上是‘八一三’大案的重要組成部分,我準備的公訴材料就闡述了您的這個重要批示‘精’神!”

李元焯說:“那好啊,開庭時,我請新任市委書記王文遠和林森同志,哦,包括彭城所有處以上幹部都到旁聽席上去聽一聽,讓我們的幹部也受受教育!”

嶽清蘭怔住了:“李書記,我們已經定了,旁聽人數控制在八百人之內……”

李元焯手一揮:“定了也可以改嘛,人民劇院是老建築,嫌小,就換新建的彭城大劇院吧,那裡能坐三千人!哦,這不要你去說,回省城我讓辦公廳給彭城市委打電話安排吧!”

這日,李元焯在嶽清蘭家一談就是三小時,直到快晚上十點才告別離去。臨走又問嶽清蘭有什麼困難和要求?嶽清蘭及時想到了蓋了三年仍未蓋起來的檢察大樓,便提了出來,還自嘲說,得主動腐敗一回,請那位廉政的財政局湯局長好生撮一頓。

李元焯一聽就掛下了臉,話裡帶着嚴厲:“清蘭同志,這個客你和檢察院不要請,我看林森蓋不蓋!你只和林森說一句話,就說我李元焯說的:半年後要來視察你們的檢察大樓!”

讓嶽清蘭沒想到的是,省委書記一句話的威力,是巨大無比的,當晚檢察大樓的事就順利解決了,簡直像做夢!

李元焯走後約‘摸’半個小時,林森不知從哪裡得到消息,氣喘吁吁趕到嶽清蘭家來了,一再追問李元焯此次來彭城有什麼重要指示?嶽清蘭還沒來得及開口,黃‘玉’禾倒先搶着說了,道是李元焯書記對檢察院很關心,半年後要來視察檢察大樓。

林森怔住了,並且馬上領悟過來,當場瞭解工程量。一聽說工程量很大,半年內估計蓋不起來,頓時急紅了眼,四處打電話安排,要求工程隊明天就恢復開工,日夜加班!

財政局湯局長不瞭解李元焯來彭城的情況,還想拖,仍在電話裡說沒錢。

林森當時就火了,當着嶽清蘭的面,對着電話和湯局長大發脾氣:“那你就去偷,去搶,反正你給我想辦法!實在不行,就把我這個市長送到拍賣行去拍賣好了!”

得知李元焯讓彭城幹部到法庭上受教育的事,林森又說:“哎呀,嶽檢,看你說的!這哪還用省委辦公廳再打電話安排佈置啊?李書記說了我們就辦嘛!審判地點就改彭城大劇院。發個通知,宣判那天全市處以上幹部去旁聽,不準請假!”

嶽清蘭提醒說:“彭城大劇院不是有幾個‘春’節團拜會麼?請柬都發下來了!到時候怕不好安排啊……”

林森不屑地道:“還團什麼拜啊?讓它們全都給李書記的重要指示讓道!”

嶽清蘭有些哭笑不得,心想,就憑林森落實省委領導指示不過夜的‘精’神,就算以後升上去有些困難,只怕眼下這市長不會是暫時的了,肯定是當穩了……

彭城大劇院是餘可爲在彭城做市長頭一年親自抓的形象工程,是嘗試着按市場規律運作起來的,沒用財政一分錢,可以說是彭城開放搞活的一個代表作。嶽清蘭至今還記得,建彭城大劇院那陣子,餘可爲大會小會講開放搞活,要求全市黨政幹部大膽解放思想,做開放搞活的領頭羊。市政fǔ還成立了個臨時機構——開放搞活辦公室,簡稱“開放辦”。嗣後的事實證明,開放搞活沒錯,彭城的城市建設、基礎設施建設和國民經濟就此進入了一個高速發展期。可也就是在這個高速發展期,彭城幹部隊伍的腐敗和經濟犯罪也進入了一個從未有過的高發期,直至今天連餘可爲本人也陷了進去,這是另一種事實,很沉重的事實。那些大大小小的餘可爲們在開放搞活的過程中,在搞市場經濟的同時,也把手上的公共權力和理想信念一起開放搞活了。悲劇因此而註定了,不但是大大小小的餘可爲們的悲劇,更是這座欠發達城市、這座城市五百萬人民的大悲劇,“八一三”大火的危險火種實際上早已播下了。

因此,在庭審過程中,作爲主訴檢察官的嶽清蘭看着被告席上的餘可爲,時常想:在餘可爲一手抓起來的這座開放搞活的大劇院裡審判餘可爲,餘可爲會做何感想?餘可爲會不會想到自己過去說過的那些大話:做官先做人,正人先正己?其身正不令而從,其身不正雖令不從?會不會想到在黨政幹部大會上的宣言:把自己這個市長的工作價值取向和人生目標與彭城人民羣衆的利益、共產黨人的奮鬥目標統一起來,一切爲了彭城人民?餘可爲會在這個具有特殊意味的法庭上,面對旁聽席上一千五百名處以上彭城黨政幹部和一千多名市民代表,懺悔自己的罪過嗎?

沒有,一點也沒有,餘可爲在做無罪辯護,答辯時情緒‘激’烈,態度傲慢。

餘可爲也提到了這座作爲刑事審判庭的彭城大劇院,提到了自己對彭城這座資源型城市的貢獻,對自己的嚴重犯罪事實和“八一三”大火卻隻字不提,連有確鑿證據認定的四百八十萬賄款也絕口否認。進行最後陳述時,還‘挺’‘激’動地多次提到了良心。說自己在任市長期間,建起了包括這座大劇院在內的一系列標誌‘性’工程。

然而,不論餘可爲如何狡辯,如何慷慨‘激’昂,旁聽席上一直保持着靜默。這次審判的氣氛和上次在人民劇院的審判大不相同了。在十天的庭審過程中,沒有任何人再喝倒彩,發噓聲。宣判那天,市長林森和新任市委書記王文遠以及在家的市委常委們全來了。前任市委書記唐旭山也專程從省城趕來了,嶽清蘭在起訴席上注意到,唐旭山在開庭前就和陳志立一起坐在了旁聽席第一排醒目的位置上。

在法庭對餘可爲宣判前,嶽清蘭以國家公訴人的身份進行了最後的總結髮言。

這是一個莊嚴的時刻,面對法官席和近三千名旁聽者,嶽清蘭緩緩開了口。

而餘可爲這時的‘精’神則似乎有些恍惚,他的目光在旁聽席前排不停地搜尋着,想找到那個他自認爲是真正送他上了審判席的年輕領導,那位自己曾經的親密戰友。可是,他失望了,那位似乎自己真的從未看透的年輕副書記沒有來,沒有來看他餘可爲的下場。

他想起來,蕭宸曾經親自找到他,問他在彭城市長期間有沒有問題,並且表示如果有一些情況,及早跟他說,他可以幫忙緩衝,但不能隱瞞。

結果,餘可爲選擇了否認。

現在,餘可爲想,如果當時他選擇了向蕭宸坦白,今天,還會是這樣一副場景嗎?

最近幾天,主要‘精’力‘花’在檢查新書存稿以及趕稿上,今天時間沒掌握好,又要欠一千字了,老規矩明天補兩千,一共一萬二。嗯,《宦海龍騰》三百六十多萬字了,我還沒失信過一次吧,我覺得至少在更新勤勉上,我還是有一定信譽的。新書也是如此,大家應該對我的更新有信心,對全本也有信心,希望到時候大家能捧場,繼續支持無風,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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