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蕭宸的危機

得知嶽清蘭在“八一三”大案判決之日,大庭廣衆之下被人捅了一刀,林森大爲吃驚:儘管他很不喜歡這個多事的‘女’檢察長,更不贊成對周秀英判決的抗訴,但對這種暴力事件的發生仍是無法容忍的。這不是對嶽清蘭個人的挑釁,是對政fǔ和法律權威的挑釁,如果容忍了這種挑釁,沒準哪一天他這個市長也會吃上誰一刀!

和唐旭山在電話裡簡單地通了通氣,林森便驅車趕往市公安局。

這是當晚七點多鐘的事,距行刺事件發生過了不到兩小時。

趕到公安局值班室時,唐旭山已先一步到了,正沉着臉聽江雲錦、伍成勳和辦案人員做彙報。一位刑偵大隊隊長彙報說,儘管當時在場同志反應比較及時,兇手還是趁‘亂’逃了。現場羣衆中沒誰攜帶凶器,現場也仔細找了,找遍了各個角落也沒發現任何兇器。唐旭山很惱火,說竟然有人在我們的法庭‘門’前行刺檢察長,這起事件‘性’質極其惡劣,影響太壞了。他指示江雲錦和公安局本着從重從快的原則,‘精’心組織,爭取在最短的時間內破案。林森也發了一通市長的大脾氣,明確要求江雲錦和伍成勳說:這個案子要定爲大案要案,要限期破案,短則十天半月,最多一個月!

林森從公安局出來,原說要和唐旭山一起去醫院看望嶽清蘭的,不料,剛上車就接到了餘可爲秘書小段的一個電話。前不久,林森把小段的哥哥安排進了河府縣政fǔ班子,由農業局長提爲副縣長,小段心裡‘挺’感‘激’的,關鍵時候總給他通風報信。

今天這個電話又很關鍵,小段透‘露’說:“林市長,事情看來麻煩了!‘八一三’大火案判了這麼多瀆職幹部,判得又這麼重,可爲同志說,包括你和唐書記在內的幹部處理估計就得水漲船高了,可爲同志知道了這個判決結果後,愁得直嘆氣啊!”

林森馬上警覺了:瀆職者的法律責任要追究,領導責任也是要追究的。據說中央有關部‘門’一直緊追不放,幾次來人來電催促,要求省裡把負有領導責任的幹部處理方案報上去。中央追省裡,省裡便追市裡。前幾天,市委、市政fǔ經慎重研究後,將擬處分的十二個處級幹部的處分方案報給了省委。現在案子判了下來,省裡研究處理幹部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包括對他和唐旭山等市級領導幹部的處理。

林森的無名怒火一下子躥上心頭,對嶽清蘭僅有的一點同情全被憤恨取代了:簡直是他媽的魂蛋,已經判了這麼多人,判得又這麼重,檢察院竟然還對周秀英的判決提出了抗訴,竟還要把周秀英處以極刑!如果周秀英該殺頭,禍水繼續往上漲,他這個市長豈不要被追究瀆職罪了?這樣拼下去怎麼得了?他的仕途豈不全玩完了?!

小段也說到了這一點:“就說周秀英吧,受賄五十萬就判了十五年,檢察院還提起了抗訴!如果嶽清蘭抗訴成功,真把周秀英判了死刑,林市長,你想想吧,你這市長還能幹下去嗎?撤職都是輕的吧?讓可爲同志怎麼在省裡爲你們說話啊!也不知你和唐書記是咋掌握的,就眼看着嶽清蘭和檢察院這麼‘亂’來啊?!”

林森聽得心情益發鬱悶,連連應着:“是啊,是啊,有些情況我和你說過吧,這個嶽清蘭誰掌握得了啊?再說,唐旭山同志又是這麼個不‘陰’不陽的態度……”

小段安慰說:“林市長,你也別緊張,據我所知,可爲同志對你和唐書記在態度上還是有區別的,我看是把賬全記到唐書記頭上了。有個事你知道嗎?就是今天下午的事:可爲同志得知判決情況後,打了個電話給你們唐書記,想請市委出面做做嶽清蘭的工作,讓檢察院撤回抗訴,唐書記又給頂回去了,說不好辦哩……”

林森心裡怦然一動,突然做出了個決定:“段主任,您看我能不能向……向可爲省長做個彙報啊?最好安排在今天晚上。我……我馬上就趕過去,馬上!”

小段有些爲難:“林市長,這合適麼?現在都八點多鐘了,你趕過來最快也要三個小時,都半夜了,再說,我也不知道可爲同志有沒有安排?其實,林市長,你彙報不彙報都無所謂,關鍵是讓嶽清蘭和彭城檢察院把對周秀英的抗訴撤回來,別再這麼胡鬧了,事情到此爲止算了!”

撤回抗訴談何容易?林森卻也不明說,只道:“等我見過餘省長再說吧!”

車快到人民醫院‘門’口時,小段的電話又打了過來,說是和餘可爲聯繫過了,同意林森過來,還特意‘交’代,這次就不一定拖上唐旭山了。林森本來也沒想過要和唐旭山一起去,聽到這話心裡更有數了,在醫院‘門’口,匆匆和唐旭山告了別,信口開河說,有些火災受害者家屬找到他‘門’上去了,他得趕回去緊急處理一下。

唐旭山也沒懷疑什麼,還擔心林森年輕,法與情分不清楚,一被‘逼’宮就應了什麼不該應的話,特意‘交’代說:“林市長,你可千萬不要輕易表態啊,要儘量做做受害者家屬的工作,咱們檢察院的起訴和法院的判決,我看都沒錯嘛!”

林森笑道:“唐書記,這還用你說?我知道,都知道!代我向清蘭同志先問好吧,就說我‘抽’空再來看她,讓她安心養傷!”說罷,急急忙忙再次上了車。

車從彭城一路開往金寧時,林森有一陣子又懷疑起自己的決定來:他這麼急着往餘可爲家跑是不是合適?省委調查組畢竟還呆在彭城沒走啊。再說,這次又是揹着唐旭山去的,萬一被唐旭山知道,唐旭山會怎麼想?該不會罵他賣身投靠吧?……只是,這卻也顧不得了。就算餘可爲有問題,就算餘可爲日後會倒臺,可今天餘可爲還在臺上,他就得識時務,就得去彙報。事情很清楚,這麼一把大火,傷亡和損失又這麼嚴重,省委在市長和市委書記兩個主要領導幹部中撤下一個做替罪羊是有可能的。他身爲市長,責任當然不小,可火災發生時,他畢竟只上任不久嘛!唐旭山來彭城雖然也不久,畢竟比他林森久啊,又是一把手,責任應該比他大。更何況唐旭山對餘可爲的指示一直陽奉‘陰’違,這陣子又不斷硬頂,餘可爲能饒了唐旭山?看來,彭城註定要出個政壇烈士了,他們這對老搭檔也到了分道揚鑣的時候了,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啊……

然而,到了金寧省委宿舍外,林森不知怎的,就不敢開車進去,卻是下了車偷偷走進去,他忘了車上纔有通行證這一茬,還跟‘門’口的警衛出示了工作證才得以被放行。

林森到了餘可爲家,見到餘可爲以後,餘可爲卻絕口不談唐旭山的事,也沒提到幹部處理問題,甚至沒談案子的判決,淡然地看了林森好半天才說:“小林市長啊,你這麼急着跑到我這裡來幹什麼?想打探什麼消息啊?”

林森做出一副生動的笑臉說:“哪裡,餘省長,我……我是來彙報哩!”

餘可爲身子往沙發上一倒,說:“好啊,要彙報什麼啊?說吧說吧!”

林森卻不知道該說什麼,怔了一下,吞吞吐吐道:“餘省長,聽段主任說,您對‘八一三’火災案的判決,有……有些看法?擔心幹部處理時會水漲船高?”

餘可爲很意外:“這個小段,胡說些什麼,啊?幹部處理的事還沒研究呢!”

林森揪着心問:“餘省長,估計也快了吧?現在外面傳言不少哩!”

餘可爲不接茬兒,冷冰冰地打官腔道:“小林市長啊,你不要想得這麼多嘛!當一天市長就要負一天責任,就要站好最後一班崗嘛!共產黨人嘛,不能這麼患得患失啊!對了,以前你也向我和省委表過態嘛,表態的話我還記得呢!這個,啊,隨時準備接受省委的處分,包括撤職下臺,當時你這個同志態度還是比較端正的嘛!”

林森眼前一黑,差點沒暈過去,怔了好半天才說:“餘……餘省長,我的情況您……您是知道的,火災發生時,我……我調到彭城不過幾……幾個月啊……”

餘可爲看着林森,不高興了:“林市長,你什麼意思啊?要推卸責任了?”

林森連忙擺手,話語中帶上了哭腔:“不……不是,餘省長,該我的責任我不……不會推,可……可我和唐旭山同志的情況還……還是有區別的,旭山同志來彭城的時間畢竟比我長得多。再說,他……他又是一把手!”停頓了一下,怯怯地看着餘可爲,“餘省長,您不也……也反覆強調要……要保護幹部嘛……”

餘可爲冷笑道:“保護幹部?也不想想你們彭城的幹部值得保護嗎?保護的結果是什麼?髒水全潑到我頭上來了!好像我和周秀英真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我忍辱負重,一次次去彭城,一次次和你們談,包括陳志立同志,要你們顧全大局,維護彭城幹部隊伍的穩定,不要把事情鬧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你們呢,誰把我的話當回事了?你們非要鬧嘛,你們講原則,講法制啊,現在還讓我說什麼!啊?”

林森急於把自己從“你們”這個敵對一小撮的圈子裡脫身出來,拼命解釋道:“餘省長,有些情況您是知道的,陳志立不去說了,唐旭山也不聽您的招呼啊!關於周秀英,我就在會上提出過,要考慮她在城管方面的歷史貢獻。唐旭山理都不理!判決前,我提議市委和政法委先討論一下,慎重一點,又讓唐旭山否了。唐旭山說:不能以權代法,就讓我們的檢察機關去依法起訴,讓法院去獨立審判!嶽清蘭有唐旭山和陳志立做後臺,哪還把我的話當回事?再說,我也不敢把話說得這麼明!我更沒想到,法院已經從嚴從重判了周秀英十五年刑,嶽清蘭竟還提起了抗訴,還要求判死刑!”

林森提到嶽清蘭“後臺”的時候,沒有提到蕭宸,林森總感覺,蕭宸畢竟是跟餘可爲“出身同‘門’”,就算現在有些齟齬,也不會爲了區區一個彭城市檢察長放棄省委重要的一票。在林森看來,蕭宸書記有可能是想借機敲打一下餘可爲,讓餘可爲明白,在江東,他們這批人裡面領頭的還是他蕭宸,也只能是他蕭宸,你餘可爲要聽招呼,要不然我蕭宸隨時可以讓你焦頭爛額甚至粉身碎骨!但敲打始終只是敲打,不是神仙鬥法,動不動就要形神俱滅的,想想看,蕭宸把餘可爲搞死,他能得到什麼好處啊?他有‘毛’病啊?

餘可爲“哼”了一聲,極力壓抑着內心的憤懣:“好,好啊!我們這位嶽檢察長幹得太好了!唐旭山同志領導下的彭城市委太有法制觀念了!”以餘可爲的城府和隱忍,還是在突然間失了態,手往茶几上狠狠一拍,震得茶几上的茶杯和菸灰缸都跳了起來,“把周秀英斃了,用這個‘女’同志的血,用我們改革者的血去染他們自己的紅頂子吧!”

林森明知餘可爲這話不對,卻違心地附和道:“就是,就是啊!餘省長,您說說看,在這種情況下,我……我有什麼辦法呢?我……我真是‘玉’哭無淚啊!”

餘可爲沉默片刻,拍了拍林森的肩頭,表示了某種理解,又說了下去:“不過,我看啊,我們這位唐旭山同志的紅頂子也未必戴得牢!周秀英拿了蘇全貴五十萬就該槍斃了,他唐旭山就不是簡單的領導責任了吧?就算不辦他的瀆職罪,也該撤職下臺了吧?”臉不由得又拉了下來,“林森同志,我知道現在的事情很難保密,我也不打算在你面前保密,可以告訴你:我這回也要按原則辦事了!”

林森討好說:“餘省長,就算處理了旭山同志,也不能讓嶽清蘭再這麼胡鬧了!我準備親自和嶽清蘭談談,建議她和檢察院撤回抗訴,黨的領導必須堅持!”

餘可爲搖頭苦笑道:“還有什麼黨的領導啊?嶽清蘭和彭城檢察院你我領導得了嗎?我看不如讓他們獨立算了!不說了,反正你林市長看着辦,按原則辦吧!”

送林森出‘門’時,餘可爲才又意味深長地說:“林森同志,你不要想得太多,你的情況我心裡有數,在講原則的前提下,該爲你說的話我還是會說。你呢,也好自爲之吧,起碼不要像唐旭山和嶽清蘭同志那樣,用別人的血去染自己的紅頂子!”

林森聽明白了,也揣摩準了:餘可爲在幹部處理問題上傾向‘性’很明顯,唐旭山估計是在劫難逃了,鬧不好真要被撤職。他的問題好像不是太大,餘可爲十有八九還會繼續保下去,當然,人家也要看他的具體表現,看他是不是好自爲之!

那還有什麼可說的?他當然要好自爲之了。

捅在左‘臀’部的那一刀深達四釐米,傷及了大‘腿’股骨,從下刀的位置看,行刺的兇手好像並不想置她於死地。嶽清蘭因此認爲,這可能是報復,更有可能是威脅。

黃‘玉’禾說:“別管是報復還是威脅,反正這一刀你已經捱上了,就好好接受教訓吧!恐嚇電話又不是沒有過,我再三提醒你小心,你呀,就是不往心裡去!”

嶽清蘭道:“這種事防不勝防啊,讓我怎麼小心?‘八一三’大案判了這麼多受賄瀆職、濫用職權的犯罪分子,恨我的人能少了?別說我了,你和小寧多加小心就是了。尤其是小寧,讓她以後放學就回家,這陣子小記者團的活動儘量少參加!”

黃‘玉’禾擺擺手道:“這話你和小寧去說吧,人家小寧崇敬的是你!”說着,將一個作文本遞到嶽清蘭手上,“看看這個吧,你‘女’兒寫你的:《護法英雄》!”

嶽清蘭隨口問道:“哎,小寧呢?今天怎麼沒來看我啊?”

黃‘玉’禾說:“來過了,當時你還在睡覺,就回家給你燒飯去了!”

嶽清蘭看起了‘女’兒的文章,只看了兩頁就笑了:“這小寧,真能吹!”

黃‘玉’禾也笑了起來:“別說了,清蘭,我已經批評過她了,我說你這寫的是你媽嗎?分明是喬峰大俠!也可以理解,這陣子咱寶貝‘女’兒正在看武俠小說,‘迷’得很,俠之大者,爲國爲民呢!”

嶽清蘭不看了,把作文本往‘牀’頭櫃上一放,正經作‘色’道:“這可不行啊,這麼下去怎麼考重點高中啊?再要出個幾萬十幾萬塊,我上哪借錢去啊?再說了,將來大學她還想不想上了?你這當爹的別一天到晚和她嬉皮笑臉,得和她認真談談了!”

黃‘玉’禾忙道:“嶽檢,這事兒我得彙報一下:剛談過,就是今天的事!我很嚴肅地對黃小寧說了,現在我們已經進入了信息時代,估計社會上已經沒有大俠這種職業了!”

嶽清蘭哭笑不得:“老黃,你這還叫嚴肅啊?小寧能當回事嗎?!”

黃‘玉’禾像似沒聽見,自顧自地道:“小寧說,她真是大俠就好了,就能爲你當保鏢了!比如這回,那個兇手不可能得逞,她一發擒龍功就把兇手的兇器給收了……”

嶽清蘭苦笑不已:“等她黃小寧成大俠時,只怕我也成白髮魔‘女’了!”擺了擺手,“算了,不說這寶貝‘女’兒了,還是說正經事吧!老黃,對周秀英的判決,我們檢察院提起了抗訴,這事你可能也聽說了吧?聽到外面什麼反應沒有?”

黃‘玉’禾說了起來:“這事我正想說呢!這麼抗訴有沒有法律根據啊?餘可爲來彭城的事我和你說過,人家一再強調周秀英的貢獻,就算不考慮貢獻,也不至於判死刑啊!外面議論不少,甚至說你們兩個‘女’同志爭風吃醋,公報‘私’仇!”

嶽清蘭平靜地聽着:“老黃,你覺得我是在公報‘私’仇嗎?”

黃‘玉’禾道:“哎,清蘭,這你別問我,我只是向你轉達社會反應嘛!”

嶽清蘭問:“老黃,說心裡話,你認爲這個周秀英該不該判死刑?”

黃‘玉’禾看着嶽清蘭,仔細想了想,很認真地說:“清蘭,說心裡話,我也覺得判死刑重了些,周秀英受賄瀆職,造成的後果是很嚴重,就算十五年輕了,最多也就是個死緩吧!”

嶽清蘭長長嘆了口氣:“連你都這麼看,這抗訴只怕能理解的人就不多嘍!”

果不其然,當天下午市長林森便來了,抹角拐彎要求嶽清蘭撤回抗訴。

客觀地說,林森剛進‘門’時態度很好,對嶽清蘭進行了親切慰問,還把醫院‘女’院長叫來‘交’代了一通,搞得嶽清蘭‘挺’感動。林森主動提到了抓兇手的事,對嶽清蘭發狠說,如果江雲錦抓不到這個行刺的兇手,他這個公安局長就別幹了!嶽清蘭反倒有些替江雲錦不安了,要林森別這麼武斷。林森說,這不是武斷,是要給他們公安局施加一點壓力,這種案子不破還得了?我這個市長還敢當下去啊?!

談到抗訴問題,林森口氣變了,憂心忡忡說:“嶽檢啊,對周秀英的這個判決,非抗訴不可嗎?我看不一定吧?是不是能撤回來啊?‘八一三’大火案搞到今天,連你這個‘女’檢察長都捱了壞人的刀子,矛盾‘激’化到這種程度,讓我憂心啊!”

嶽清蘭沒當回事,笑道:“林市長,你別憂心,有膽量讓他們再來一次嘛!”

林森不接嶽清蘭的話茬兒,按自己的思路說着:“嶽檢,我專‘門’到司法局找法律專家們諮詢過,我們法院判周秀英十五年,判得並不輕,量刑還是適當的,你和檢察院怎麼還是揪住不放呢?對周秀英,你們是不是有些情緒用事了,啊?”

嶽清蘭這才認真了:“林市長,抗訴是我們檢察機關的事,最終怎麼判是法院的事,是不是就判死刑,我們檢察機關說了不算嘛,得以法院的判決爲準!”

林森心裡啥都有數:“是,是,這我知道,但是嶽檢,那你們能不能把抗訴撤回呢?”

嶽清蘭不想和林森當面爭執,敷衍說:“抗訴材料已經正式呈送上去了,再由我們出面撤回來肯定不行。林市長,你還是等着讓省高法駁回吧!”

林森故作輕鬆地笑了起來:“看你這話說的!你嶽清蘭現在是什麼人?你提起的抗訴案誰敢駁回?不怕你‘女’包公手上的鬼頭鍘鍘到人家腦袋上去啊,啊?”

嶽清蘭也笑了起來,口氣‘挺’溫和:“林市長,我得糾正一下,我們檢察機關可不是什麼包公啊,我上次彙報時和您說過嘛,我們就是濟公,雖然窮,還得主持正義。我們手上也沒有什麼鬼頭鍘啊,只有法律賦予我們的責任、使命和義務……”

林森做了個手勢:“哎,打住,打住!嶽檢,你這話我又聽出意味來了:你這同志是不是又在爲你們檢察大樓的事,這個,啊,變相批評我和市政fǔ啊?”

嶽清蘭倒真沒想到那座停工的檢察大樓,可聽林森這麼一說,便也將錯就錯了:“林市長,批評您和市政fǔ我不敢,可我們檢察大樓總還得建啊,是不是?”

林森點頭應道:“是的,遲早總要建,老停在那裡我心裡也犯堵!可是啊,彭城的財政情況你知道,你家老黃也知道,我和政fǔ也難啊!這陣子,爲社會保障資金的事又‘弄’得焦頭爛額,好不容易請可爲同志來了趟彭城,也只求到一百萬!”擺了擺手,“不說了,不說了,清蘭同志,就衝着你受傷躺在這裡還掛記着檢察大樓,這事我也得想點辦法了:可以考慮找個資金雄厚的建築公司先帶資幹着,再次啓動起來,市政fǔ做擔保!我這市長再困難,也得先給你們這羣窮濟公‘弄’套新袈裟嘛!”

嶽清蘭高興了:“林市長,那我和彭城檢察院的同志們就先謝謝您了!”

林森笑道:“謝什麼?這又不是誰的‘私’事,你們檢察院吃的是財政飯嘛,彭城政fǔ和市財政有責任、有義務爲你們分憂解難!”話題一轉,“不過,清蘭同志啊,既然吃着市政fǔ的財政飯,你們也要多少聽聽政fǔ和我這市長的招呼啊!不能用錢找我和市政fǔ,辦起案子來眼裡就沒有市政fǔ嘛,比如對周秀英的抗訴!”

嶽清蘭這才後悔起來,覺得自己真不該在這種時候將錯就錯,便輕描淡寫說:“林市長,抗訴是我們的職責,如果抗訴理由不成立,省裡駁回也很正常嘛!”

林森眼睛驟然一亮:“嶽檢,如果抗訴駁回,你們是不是就此罷手啊?”

嶽清蘭卻笑着搖起了頭:“不,不。林市長,如果證據事實沒有改變,如果駁回的理由站不住腳,我和彭城市人民檢察院就不能放棄自己的責任和使命啊。我們也許會去金寧,請求省人民檢察院向最高人民檢察院提請抗訴!”

林森怔了一下:“嶽檢,我聽明白了!這就是說,你一定要把周秀英送上刑場才罷休,是不是?”長長嘆了口氣,“你知道現在外面是怎麼議論你的嗎?”

嶽清蘭平淡地說:“這我不太清楚,林市長,你說吧,說給我聽聽!”

林森給嶽清蘭掖了掖被角:“算了,不說了,你已經受傷躺在病‘牀’上了!”

嶽清蘭說:“林市長,你不說我也知道,有人說我公報‘私’仇,是不是?”

林森這才嘆了口氣,鬱郁道:“不止這些啊,話多着呢!你過去不是說過麼?不能用無辜者的血染自己的紅頂子,現在有人說:那也不能用改革者的血,自己同志的血去染紅頂子啊!還有人明說了,你是要用周秀英同志的血去染自己的紅頂子了!”

嶽清蘭火了:“誰這麼胡說八道啊?周秀英是誰的同志?什麼時候又成改革者了?林市長,我不否認周秀英任城管委主任期間做過好事,當年的張子善、劉青山在戰場上立過大功,不是照樣判了死刑嗎?‘殺了張子善、劉青山,挽救了兩萬,甚至二十萬幹部!’這是‘毛’澤東的評價!所以,林市長,我不隱瞞,我們彭城檢察院抗訴的量刑建議就是要判周秀英死刑,就是要警示那些敢於瀆職、濫用職權的犯罪分子!周秀英受賄情節非常惡劣,受賄造成的後果也極其嚴重,大家都知道的,致使‘八一三’大火的死亡人數急劇增加,這是無法否認的血淋淋的事實!”

說到最後,嶽清蘭已有些氣短聲弱了,眼裡浮出了閃亮的淚光。

林森勸道:“嶽檢,不要這麼衝動,這對你養傷不利!有些話我今天本來不想說,可我真不願看着你進一步‘激’化矛盾,也怕傷了一些幹部的心!清蘭同志,不能太理想化啊,我們不是生活在真空中,你的原則‘性’、高尚情‘操’和道德勇氣,都讓我敬佩,但我也不能不提醒你:必須面對現實啊,你冷靜地想一想,如果你們檢察院的抗訴成功了,周秀英真被判了死刑,我們彭城的幹部們會怎麼想啊,啊?”

嶽清蘭說:“林市長,誰怎麼想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不敢瀆職。您別把我想得多高尚,也別說敬佩,我承受不起,真的!我所做的一切,只不過在履行職責罷了!”嘆了口氣,又懇切地說,“林市長,我不知道您今天說的是您個人的意思,還是哪位領導同志的意思?但我知道餘可爲同志的態度,自從案子涉及到周秀英,餘可爲同志就一直在干涉。可我硬着頭皮‘挺’過來了,也因此得罪可爲同志了!”

林森苦笑道:“清蘭同志,既然你這麼說了,那我也坦率地告訴你:你得罪的不是一個餘省長啊,還有一大批幹部,甚至可以說是彭城的一個官員階層啊!”

嶽清蘭不由‘激’動起來:“是的,林市長,這是事實,我已經躺在這裡了嘛!昨天伍成勳找我瞭解情況時,我還向伍成勳說:兇手線索不要在受害者家屬中找,受害者家屬就是對判決有些不理解也下不了這種毒手!兇手要在那些瀆職單位或個人身上找,就是你說的那個腐敗官員的階層!我很清楚,我得罪了他們了,可我不敢得罪法律,不敢得罪我們廣大老百姓,不敢得罪一個法律工作者的良心!”

畢竟是來看望一個躺在病‘牀’上的因公負傷的‘女’檢察長,林森雖說心裡極爲不滿,卻也不好像打招呼會議那樣大發市長的脾氣,談話就這麼不冷不熱地結束了。

當晚,陳志立趕來看望嶽清蘭。嶽清蘭將情況和陳志立說了,覺得很奇怪:已經到這種時候了,這位市長大人怎麼還敢這麼公開爲周秀英說話,爲她做工作?

陳志立經驗豐富,深思熟慮說:“清蘭啊,其實這並不奇怪!案子已經判完了嘛,幹部處理也要開始了,也許就是這幾天的事,省裡傳過來的消息不少。微妙的是,餘可爲還是省委常委、常務副省長,仍然做着事故處理領導小組組長。在彭城幹部的處理上既有建議權,又有很重要的一票。林森當然要看餘可爲的臉‘色’,繼續討好餘可爲嘛!我看林森今天說的這些話,很可能都是餘可爲的意思喲!”

嶽清蘭不解地問:“這個滑頭市長就不怕餘可爲以後倒臺連累他嗎?”

陳志立笑道:“連累什麼?就許你們檢察機關的抗訴,不許人家發表不同意見啊?法院不就判了周秀英十五年嘛,這就是法院的看法嘛,很正常嘛!”略一沉思,又說,“我看,得提醒旭山同志小心了,搞不好旭山同志要吃大虧啊!”

嶽清蘭警覺起來:“旭山同志要吃大虧?老書記,你這又是什麼意思?”

陳志立判斷說:“林森這麼賣身投靠,人家可爲同志心裡能沒數?拿處理意見時能虧了他嗎?旭山同志堅持原則,一直不願把你嶽檢撤下來,支持你們獨立辦案,餘可爲能不乘機報復?甚至有可能找藉口撤了旭山同志的市委書記職務!”

嶽清蘭心裡一驚:如果事情真是這樣,唐旭山堅持這個原則就太不容易了!可心裡仍不太相信:“餘可爲當真有這麼大的能耐?省委和李元焯同志就會聽他的?還有蕭書記,蕭書記就不管了?當真沒有公道和正義了?老書記,你估計唐書記被撤職的可能‘性’到底有多大?”

陳志立說:“我看八九不離十吧,餘可爲只要向省委這麼建議,就會有充分的理由,省委和元焯同志或者蕭宸同志想保也保不住,揮淚斬馬謖也得斬!就像你們對周秀英提起抗訴一樣!”嘆了口氣,“如果想避免這種結果,恐怕也只有搞次政治妥協了!”

嶽清蘭盯着陳志立問:“老書記,你的意思是不是說,我們主動撤回抗訴?”

陳志立點了點頭:“餘可爲善長打政治牌,做政治‘交’易,這筆‘交’易他要做啊!據旭山同志說,餘可爲爲此又在電話裡和他打招呼了,旭山同志還是頂住了!”微微一笑,和氣地看着嶽清蘭,“你們彭城檢察院能把抗訴撤回嗎?啊?”

嶽清蘭略一沉思,緩緩搖起了頭:“老書記,說心裡話,我現在非常敬佩,也非常理解唐旭山同志,真心希望這位領導同志能留在彭城市委書記的崗位上,繼續爲彭城五百萬人民做些大事實事。可我真不敢拿原則,拿法律和誰做‘交’易啊!”

陳志立頻頻點着頭:“是啊,是啊,看來旭山同志要付出代價了!”

唐旭山此時自己也知道自己情況不妙,但他不知道的是,蕭宸在金寧的情況也不是很妙。周省長最近忽然轉了‘性’,對餘可爲批示的幾件事都沒有半點意見,直接在後面簽字同意,而這幾件事都是過去周正江不願答應的,是省府班子里正副班長之間無數小心結中的幾個。周正江此時忽然態度大改,意思很明顯:蕭宸那裡不好魂吧,沒事,我這兒歡迎!

如果說周正江這邊態度明確的拉攏餘可爲,蕭宸反而不甚擔心的話,那麼李元焯書記那邊的情況就有些讓蕭宸不敢大意了。元焯書記最近態度一直很遊離,所謂遊離,就是不對核心問題表態,真實意圖飄忽不定。這一點很讓蕭宸擔心,他現在最擔心的不是周正江的明確拉攏,而是元焯書記平時不表態,關鍵時刻忽然出手拉餘可爲一把。

餘可爲是個聰明人,而且是絕頂聰明的那一類,他心裡明白,周正江在這件事上起不了決定‘性’作用,起決定‘性’作用的是元焯書記的態度,因爲彭城大火導致的瀆職案已經引起中央關注,這次總書記來江東,就曾經在‘私’底下——單獨面對江東省三位書記的時候——問起過彭城的事情,蕭宸記得很清楚,總書記當時說的是:這麼大的事情,你省委書記要負責。

這話是對元焯書記說的。事實上總書記說這話很正常,市一級班子出了問題,省委一把手當然而然的要負責,但也因爲這句話,彭城大火瀆職案最後對幹部的處理權限上,元焯書記的分量也就陡然之間變得更重了——總書記要他負責啊,他就算乾坤獨斷一把,那也只能說是有領導魄力,你不能說他武斷。

然而問題是,元焯書記如果在處理上偏向餘可爲,則餘可爲就很有可能轉危爲安,甚至一舉扳回局面。

蕭宸此時已經不去想省委那一票的歸屬,他擔心的是,如果這次“打老虎”不成功,他蕭宸只怕就成了當年在上海打老虎的蔣經國一樣,成了笑柄。他蕭宸個人成了笑柄還不是關鍵,關鍵是這一來,法律的公正‘性’就再也無從談起。

若還如過去一樣“刑不上大夫”,那法律就跟封建社會一樣,成了少數人統治多數人的工具了,對於人民而言,這樣的法律還有什麼意義?他蕭宸支持嶽清蘭、支持唐旭山這麼久,難道就只能得這麼一個結果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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