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剛完, 寒風未過。
衛氏一大早就起來忙活。
今天是顧雲浩準備去縣城拜師的日子, 一家人都格外重視。
將顧雲浩要換洗的衣裳看了又看, 確定沒有什麼疏漏, 衛氏稍微鬆了口氣, 又拿出一個小布袋。
“這裡面有五百文錢, 你先拿着, 在外面唸書,可別苦了自己。”
言罷,衛氏就把那小布袋繫好, 又放到顧雲浩的書箱底層。
“娘,飯煮得了,讓弟弟吃了飯早些出發吧, 爹那邊也收拾妥當了。”
二妞笑呵呵地進來說道。
“走, 吃飯去。”衛氏一臉溫和地給顧雲浩理了理衣裳,點頭道。
今天的早飯要比往常好些, 是稻米粥跟饅頭, 二妞更是給顧雲浩做了一碗雞蛋麪, 上面還灑了點嫩綠的蔥花。
在一家人的殷切囑咐之下, 顧雲浩吃過了早飯, 背上了前些日子顧長光爲他做得書箱, 跟衆人告辭。
奶奶李氏看着他瘦瘦的身形,不僅有些心酸。
“去了學裡,一定要保重好身子, 該吃的吃, 別捨不得花錢。”
“知道了,奶。”
二妞則是裝了好幾個饅頭,拿過來交給他,說道:“這裡這幾個饅頭,拿着路上餓了吃。”
一般而言,家裡很少做這麼多白麪饅頭,但由於今天是個例外,又加上心疼孫子,李氏沒有唸叨,反而很贊二妞想得周到。
“二妞說得不錯,吳家的牛借出去了,又沒有牛車可坐,到縣城要走兩個多時辰嘞,還背這麼多東西,可是要累着人了。”
顧長光接過饅頭,就背起了裝滿東西的背篼,催促道:“時辰不早了,還得早些走,不然晌午前都趕不到縣城。”
“急什麼,路上累了就多休息,實在不行下午到,明天一早去拜先生也是一樣的,別累着我的乖孫。”聽着催促,李氏不留情面的對着二兒子說教。
在一家人的關注中,顧雲浩揹着書箱,顧長光揹着背篼,父子兩個往縣城方向去了。
青坪村在臨川縣城的西邊,不算遠,但也並不很近,來回有兩個時辰的路程。
在平時農閒的時候,倒是也會有往來的牛車,但總的來說,牛車比走路也快不了多少,除非是有緊急的事情,或是行禮太多,尋常大家都還是選擇走路,畢竟也能省幾文錢。
顧長光心疼兒子,又想着早些到城裡拜訪樑秀才,原本準備坐牛車的,但不湊巧的是趕牛車的吳家這些天都不做生意,父子倆也只能走路了。
父子倆一路走走停停,到縣城的時候已經過了午時。
匆匆找了個麪攤吃了碗麪,整理了一番,就問着往樑秀才的私塾去了。
樑秀才的私塾在臨川城的東部,因着這裡住了許多讀書人,除了樑秀才外,還有另外幾個私塾,所以書肆、文寶鋪子、茶樓等開了許多,稱得上是臨川縣城裡的繁華地段。
“到了。”
走到一個青瓦白牆的院子前面,父子兩人止住了腳步。
這院子遠離正街,很有幾分鬧中取靜的意思。
“爹,你先歇一會。”
言畢,顧雲浩就上前叩門。
沒過一會,就見一個門子出來,顧雲浩說清來意之後,那門子上下打量了他一眼,道了聲“先等着”,就自進去通報。
隔了一會,那門子復又出來,引了兩人進去。
這宅子佔地頗廣,修的也很氣派,院子裡種了些花草,一路到了前廳,門子只讓顧雲浩兩人先坐。
顧長光哪裡見過這個陣仗,當下心裡就開始打鼓,欲問那門子幾句,又不知道怎麼開口。
就在這時,一個年紀稍大一點的僕人出來,他先是端了兩杯茶給父子倆,而後就笑着對顧雲浩道:“請先略坐一坐。”
言罷,那老僕人又出去了將近小半個時辰,方纔來請了顧雲浩進去。
及至一處院落,很是清雅古樸,院中不僅幾排竹子,還有一株梅花,修整的很有幾分風骨。
顧雲浩暗暗猜測這應該就是樑秀才的院子了。
僕人把顧雲浩引至門口,就示意顧雲浩自己進屋。
擡腳進了屋子,只見一個看着五十來歲的老者,這人一身長衫,鬚髮花白,方正的臉上帶着幾分嚴肅之色。
“見過夫子。”顧雲浩上前行禮道。
樑秀才點了點頭,便問及顧雲浩的學業情況。
待顧雲浩一一回答之後,樑秀才又開始問道:“你的根基不錯,只是這般年紀就讀完了《幼學瓊林》、《聲律啓蒙》跟《千家詩》,學的過快,可曾全部讀透了?”
“不敢隱瞞夫子,學生雖然已經能背下來,但許多地方還有不通之處,望今後夫子能爲學生解惑。”顧雲浩正色道。
“四書之中,你言已經背過了《大學》,可讀過《大學章句》?”
“回夫子,未曾。”
聞言,樑秀才眉頭一緊,但見着顧雲浩的裝束,也知道他家裡條件有限,便不多說,又問了幾個關於《千字文》和《幼學瓊林》的內容。
顧雲浩自然是一一回答了。
樑秀才滿意地點點頭,又讓顧雲浩寫了幾個字,看了一眼,便皺眉道:“怎麼你平時習的是《皇甫誕碑》跟《虞恭公碑》?”
見他一臉的無奈之色,顧雲浩心裡一緊。
“敢問夫子,可是有什麼不妥麼?”
樑秀才搖了搖頭,道:“倒不是有什麼不妥,只是歐體字雖然入門較快,但筆畫變化多樣,難以寫好,往後若想有自己的風骨,不僅需要苦練,還要有悟性纔可。”
說到這裡,樑秀才又是微微一嘆:“一般而言,初習字最好是臨《多寶塔碑》跟《顏勤禮碑》,雖然入手難上一些,但對今後習字,是大有裨益的。”
“原是如此,多謝夫子指點。”顧雲浩誠心拜謝道。
“不過看你這字,雖然未得精髓,但還算尚可入目,只是既然練了歐字,就須得更加用功,每日研習,不可懈怠纔是。”樑秀才看了看,放下了那張紙,一臉認真的叮囑顧雲浩。
“是,遵夫子教導,學生不敢懶憊。”
見顧雲浩不過九歲,但行爲有度,樑秀才不免起了愛才之心,遂又問:“你不過才這般年紀,怎地就開始學《大學》了?你蒙師講學這般快?”
聞言,顧雲浩也是有些沒想到。
難道他的學業進度,在縣城也算快的麼?
這一點顧雲浩卻是想錯了。
要知道一些根基好點的人家,四歲開蒙,八歲開始治經的比比皆是。
樑秀才之所以詫異,並非是他進學過快,而是因爲沒想到一個農家子,又無名師指點,居然有這樣的進度罷了。
“不敢隱瞞夫子,學生背書確實稍微強些。”顧雲浩斟酌地道:“因着這個緣故,纔是如此。”
“難怪你書都背得,卻不甚通透其義。”樑秀才恍然大悟地點點頭,隨即臉上帶着幾許興奮,“沒想到我今日竟有緣收一個如此天資的弟子。”
聽了這話,顧雲浩也是一臉欣喜,忙上前恭敬地行了一個學子禮:“學生見過先生。”
擺了擺手,示意他不必如此,樑秀才就又思忖起來。
“既已經開始讀《大學》,那就還是進內舍吧,只是你《千字文》跟《幼學瓊林》還需另下功夫,若是有何不解之處,儘管來問我就是。萬不可直接拋開,須知蒙學乃是治學的根基,不可輕視。”
想了想,樑秀才最後拍板決定道。
“盡聽先生安排,學生謹遵教諭。”
當下決定之後,樑秀才就帶着顧雲浩出了廂房,一前一後回到了前廳。
看着正着急地坐立不安的顧長光,顧雲浩喚了一聲:“爹”。
顧長光見着兒子,着急的情緒淡了不少,又見着身着生員衫的樑秀才,倒是有些拘謹起來。
見狀,顧雲浩忙上前解釋,說樑秀才已經答應收他入學的事情。
顧長光自然是喜不自勝,一個勁的感謝樑秀才。
樑秀才微笑着跟顧長光說了幾句,就帶着顧雲浩去行拜師禮。
一路到了前院講堂的正廳,樑秀才先是帶着顧雲浩拜過了孔子像,隨後行罷了拜師禮及開筆禮。
見他父子二人應有話說,樑秀才又囑咐了顧雲浩幾句,只讓他過一會前去領書,便先行離開。
這裡顧雲浩則是又送顧長光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