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來這段時間, 朝中並不太平。
太上皇病重的消息, 雖然是嚴防死守, 但仍然是慢慢的吹到了整個雍京官員的耳中。
杜允文這段時間頗爲高調, 左相一派連連上奏彈劾官員, 矛頭直指季銘。
自然, 有元化帝在那裡, 杜允文也不敢將事情鬧得不可開膠,故而,杜允文雖然是衝着季銘而去, 但卻還是沒有彈劾戶部的官員,卻是將矛頭對準了同樣爲季銘所掌控的工部。
值得一提的是,在這段時間裡, 副相陶明哲的態度卻是有些曖昧。
大理寺在審理這些被彈劾的工部官員之時, 卻是真的審查出了不少問題,雖然不至於有什麼大罪, 卻也都是不乾淨的, 嚴格追究起來, 罷官貶職是少不了的。
見着大理寺跟刑部的審查結果, 朝中的勳貴世家們也紛紛奏言元化帝肅清吏治, 嚴懲不怠。
面對着勳貴世家跟左相一黨帶來的壓力, 元化帝也是焦頭爛額。
見着朝中這些個動靜,即便是那些低階官員,也是回過味來了。
左相勢大, 元化帝已經有些彈壓不住了, 季家也處於困局之中。
在這個時候,工部的官員們人人自危,生怕被左相一黨抓住什麼小辮子,頓時人心浮動起來。
而顧雲浩他們戶部,那也是好不到哪裡去。
原本戶部尚書乃是王守和,王守和此人說的好聽就是嚴守規矩、謹慎小心,說的難聽點便是固步自封,是一個典型的守舊派。
之前戶部在王守和的統御之下,戶部官員也少不了受到影響。
雖然在上任之初,季銘對戶部的官員進行了一次大清洗,但總歸他接任戶部尚書的時間不長,部裡的官員也並非都是真心敬服他。
因着要急於推行新稅制,季銘在戶部實行的鐵腕手段,雖然一時間效果顯著,戶部的官員不敢做些小動作,但時間久了,心中大多是有些怨氣的。
之前衆人極力推行新政,不過是看着能得到新政這個功勞,從而平步青雲。
但眼下季銘已經處於困境,左相杜允文及一衆勳貴世家們反撲回來,就連元化帝也頗受壓力,這些戶部的官員們也還是擔心自己的前途和命運。
一時間,戶部那邊的官員也都悄悄地轉變了心思,開始觀望起來。
稅改就這樣在這個最後關頭,卻又突然平緩了。
官場之中,趨利避害、明哲保身乃是尋常事。
雖然明白這個道理,老師江程雲跟師祖孫惟德都這麼提點過他,但顧雲浩見着原本大好的局勢,就這樣突然逆轉了,心中也很不是滋味。
而且,最令人心驚的是——副相陶明哲的態度。
從左相一派彈劾工部官員一事來看,這陶明哲顯然也是與杜允文勾連起來,沆瀣一氣。
面對杜允文、陶明哲以及衆多勳貴們的反撲,元化帝真的能抵得住麼?
當然,顧雲浩也是不願意看到真有那麼一天,故此也曾問過孫惟德,看能否助力其中。
對此,孫惟德也是給出了答案。
“若是單是朝中來論,若陛下有令,老夫自然是不遺餘力,有了老夫與季銘,說不得與那杜允文還有一爭之力。但若是,於朝中官員之外,還有旁的事情摻和進來,那即便是老夫,也沒有什麼辦法,只得自保罷了。”
想起當時師祖孫惟德的回答,顧雲浩便覺心中有些煩悶。
雖然當時師祖沒有說的很直白,但顧雲浩也是明白了他的意思。
若是僅僅是杜允文、陶明哲這些文臣,那也最多是官員們政鬥罷了。
只要上有元化帝佔着君臣大義,下有孫惟德跟季銘經營多年的門生故吏,與杜允文跟陶明哲二人對上,倒是不懼什麼的,
但這裡面爲難的卻是杜允文現在遠非是文臣、是左相這般簡單,更重要的是,杜允文如今與那些勳貴世家們勾連在了一起,代表了整個世家跟守舊派的勢力。
勳貴世家雖然如今大多是經歷了好幾代,也出了不少敗家子,其爵位也越襲越低,在朝中的影響力算不得很高,但這些勳貴世家們,卻大多都是以軍功起家。
勳貴子弟們也大多是在軍中任職,而這些世家在軍中也還是有一定的影響力。
這纔是最讓人顧忌的地方。
畢竟文官們的爭鬥,雖然是有不少陰謀陽謀,一着不慎便容易落入旁人的陷阱。
但對於元化帝來說,文官帶來的威脅和壓力,卻是遠遠不如武將。
文官雖然大多擅於籌謀又心機深沉,但總歸是難以威脅到他的帝王之位。
武將卻是不同的。
這些勳貴世家們若是真的聯合起來,一起聚力反撲,便都會動用自己在軍中的影響力。
要知道,元化帝即位不久,在當初爲齊王之時也是頗爲低調,並未在軍中安插多少自己信得過的將領,他對軍隊的掌控力其實並不高。
若是勳貴們動了歪心思,發動軍隊暴動,那麼元化帝的帝位是很難坐穩的。
原先還有太上皇在上面彈壓着,軍中那邊不敢有人妄動。
而眼下太上皇病重,元化帝之前推行的稅改之事已經觸及損害了勳貴世家們的利益,如今更是好像有意再繼續將新政拓展開來,往其他方便推展。
勳貴們已經因着稅改吃了虧,又怎麼可能再坐以待斃,眼見着元化帝病重,自然就有些按捺不住了。
不論是孫惟德,還是顧雲浩,他們心裡都明白,文官的爭鬥,他們或許還可以摻和摻和。
畢竟有元化帝在上面坐着,他們無論做什麼,都是佔了大義,不會輕易爲杜允文等人得逞。
但若是勳貴們牽扯進來,或者說是武將軍隊方面牽扯其中的話,那麼他們即便是再有手段,也是討不到什麼便宜。
畢竟,若真是那樣的話,元化帝的態度就會變得微妙起來。
假使元化帝扛不住壓力,爲了穩固自己的帝位,一時要安撫那些勳貴世家們,那麼他們摻和其中的話,只會成爲被元化帝當作用來安撫世家的棄子。
如今,果然一如孫惟德所料。
不僅杜允文跟陶明哲開始向新政派發難,就連朝中的諸多勳貴世家們,也是紛紛站在杜允文的身後,開始有所動作。
一時間,不僅朝中的文官們風聲鶴唳,就連武將軍隊那邊,也風波暗涌。
對於這樣的形勢,顧雲浩也知道,不僅是他,就連師祖孫惟德,只怕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了。
難道……
真的只有抽身自保這一條路可走了麼?
雖然心有不甘,但面對這樣的局勢,他也是束手無策。
在這個時候,顧雲浩卻是第一次見識到權勢的力量。
好不容易他的新政之策被元化帝所讚賞,好不容易纔將稅賦改制走到這一步,眼看着新政之事成功在望,卻是在這樣的關頭,出現了變故。
而面對這樣突然的變故,卻是一點力都使不上。
一步一步從科考進入仕途,雖然他也是希望自己能得到擢升,得以入閣拜相,成爲一代名臣。
但即便是想要得到,他也並不願如有的人那般孜孜以求,反而仍有三分隨性在裡面。
不過在這件事情突發之後,顧雲浩卻是對權力升出了一種極爲強烈的渴求。
這幾日他一直在想,若是他能如師祖那般手握權柄、掌控朝局,那麼面對杜允文等一衆世家的反撲,是不是也不會如現在這般毫無還手之力。
答案雖然仍是不確定。
但他的心中卻很清楚一點,那便是——若要新政得以順利實施,必須得要掌控權勢纔有保障!
估量到今次的新政多半是要功虧一簣,顧雲浩在心痛憋悶的同時,更是覺得有另一團火焰在心中灼熱、跳躍。
今日不得成功,便只待來日!
顧雲浩想清楚了此事,只覺整個人豁然了不少。
“學兄,我看你這幾日變化好大。”
因着朝中局勢未明,餘鑫回鄉祭祖只待了十來天,便匆匆回了京城來。
他已經被元化帝取中了探花,更是循例賜封爲翰林院正七品編修,只待過些日子去吏部報道領取任職文書,便要直接去翰林院當差了。
這餘鑫本就推崇顧雲浩這個學兄,之前備考的日子住在顧家很是開心,故而進京之後,一面命人去尋摸着買房子,一面卻仍是住在顧家。
眼下朝中杜允文一黨勢大,守舊派反撲,季銘等新政官員步履維艱。
餘鑫雖然還未正式步入官場,但也還是對此事知曉一二,當下也是很擔心顧雲浩跟季航這兩位交好的學兄。
但是在這幾日的觀察中,餘鑫卻是發現,他的顧雲浩顧學兄,好似幾日之間,就變得更爲內斂深沉了。
“怎麼了?”見餘鑫如此說,顧雲浩不由側目問道。
餘鑫想了想,卻是不知道該怎麼說,直接一拍腦門說道:“說不上來,就是感覺學兄好似變得更厲害了。”
聞言,顧雲浩不由無奈地搖了搖頭。
這是個什麼話說……
“對了,小鑫,你那房子找着合適的了麼?”顧雲浩想起一事,又問。
“正是要跟你說呢,倒是有一處還合適,不僅離學兄你這邊近,房子也不錯,就是價錢上我不太懂京城的房價,正想說想要你幫我看看呢。”餘鑫說道。
聞言,顧雲浩卻是搖了搖頭,說道:“我是不太懂這個,只讓巴九去打探打探吧,我幾次購置房子,都是他尋摸的,做這件事,他必然在行。”
“那自然是好。”餘鑫自然是沒有不肯的,當下卻又似想起了什麼,問道:“學兄,你怎麼突然問起我買房的事情來?戶部這些日子不忙麼?”
“戶部的官員如今都是熱鍋上的螞蟻,亂成一鍋粥了,哪裡有什麼忙不忙的。”
想起戶部的那一團亂麻,顧雲浩聲音清冷了幾分,又道:“至於問你的房子麼,卻是想你買好了房子,儘快從我這裡搬出去,越快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