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當下的朝局形勢, 徐景自然不可能就因着這麼一事便倒下。
加上先前的推測, 顧雲浩跟季航都是早已預料到了會是這樣的結果。
春闈舞弊之事, 就這樣囫圇着過去了。
雖然讓人有些意不平, 但這便是朝局, 這便是官場。
在官場宦海之中, 一切的人和事, 都是看上位者的需求罷了。而是非曲直、道義公理,從來都不是上位者決策的根本。
早在陵江書院出事的那一年,顧雲浩便已經看破了這一切。
“咱們得相信‘公道’二字。”
他還是記得當初齊王在淮安府說過的那句話。
只是在現在朝廷的形勢之中, 能守住本心已是不易,又如何再論‘公道’?
想着如今的朝局,顧雲浩也是暗暗期盼順德帝能早些定下儲君。
畢竟儲位穩固, 朝局方纔能平靜一些, 對於天下百姓都是一件好事。
若再如此爭鬥下去,只怕易生禍端。
雖然料想到了春闈舞弊之事的結局, 但顧雲浩跟季航心底還是有些不得勁的。
尤其是前兩日, 順德帝放出話來, 言談之中竟然果真有意讓徐景接任禮部尚書之位。
要知道他們都有一願, 那便是重開陵江書院。
而陵江書院是徐景下令查封的。
若是他果真成了禮部尚書, 自然是不會推翻自己的決定的。
那樣讓禮部下令重開書院之事, 豈不是更加艱難?
爲着這事,顧雲浩兩人煩悶了兩天,卻又無計可施, 只得決定抓緊時間好生唸書, 待高中進士之後,成爲天子近臣,再看能否有旁的法子。
徐景復職之後,一時風頭無二,上門拜謁奉承之人更是絡繹不絕。
這段時間,徐景亦是很忙。
一則是館選之日已將臨近,而這些時日,禮部尚書周躍光又告了病。
因而徐景回到禮部之後,便直接開始主持館選之事。
二則便是左相杜允文的外孫女,亦是徐景的獨女徐家大小姐成婚在即。
而徐景的這位乘龍快婿,卻是今科傳臚李文旭。
一時間京中衆人皆是議論紛紛。
文人士子們一面譏諷李文旭出身寒門,從而捨棄自尊攀附權貴,一面又暗暗嫉妒李文旭能有徐景這樣的岳父。
但京中的女子們卻大多表示惋惜。
畢竟狀元遊街那天,她們亦是看到了今科傳臚長得一表人才,如今聽聞他將娶徐家的無鹽啞女,都是忍不住搖頭。
顧家小院內。
顧雲浩手裡拿着一張豪華精緻的大紅金邊請帖,亦是有些感嘆。
見他一會嘆息一會蹙眉,季航也有些耐不住了,直接說道:“這李文旭還真是個怪人,明知道咱們跟徐景的糾葛,偏生還送個請帖來。”
季航也是收到了請帖的。
雖然他進京之後,與李文旭並未有過什麼接觸,但李文旭的請帖還是如約而至的送到了季府。
“罷了,總歸是同窗一場,他送個請帖,也屬正常。”
顧雲浩說道。
“爲着攀附權貴,便以自己的婚姻爲籌碼,如此行徑,我實在是羞於作爲他的同窗。”季航冷冷一哼,神色中帶着幾分不屑。
他乃是出身世家,又知曉徐景那位女兒的情況,自然是不相信李文旭會出於真心愛慕,才與徐家結親。
加上因爲厭惡徐景,自然就更看不慣李文旭的行徑了。
“別的不說,只是他這婚禮,咱們只怕是去不得的。”
顧雲浩懶得去計較李文旭的心思,卻是開始思量這裡面的干係利害。
畢竟不論是徐景還是杜允文,那都是不好相與的。
先前杜允文藉着江清華拉扯江程雲跟師祖孫惟德,現在李文旭下帖相邀,他還是覺得應該謹慎一些,免得讓人抓着機會,連累了老師跟師祖。
而季航則更是應該離得遠遠的。
他乃是季閣老次孫,又曾是齊王伴讀,季家現在本就處境艱難,如此敏感的時候,若是又牽扯上徐景跟二皇子,實屬不智。
季航顯然也是想到了這些,當下便點點頭說道:“誰願意去誰去,反正我是不去的,況且去吃這喜酒,少不得要見到徐景,我懶得見他那張狂的樣子。”
陵江書院沒了,他們自然都對徐景沒什麼好感。
兩人又言語幾句,最後還是決定讓巴九出門去買些賀禮,到時候給李文旭送去,權當道賀了。
畢竟人家連請帖都送上門了,他們也不好直接置之不理。
三月底的館選結束了,新被選中的觀政進士跟庶吉士在四月將入六部及翰林院。
而其餘諸人,則由吏部派遣至各地爲官。
李文旭自然是不必說的。
既是今科傳臚,又是徐景的東牀快婿,穩穩地進了翰林院。
而江清華因着避及朝中爭鬥,早早的回了淮安府,並未參加這一科的館選,自然是要派遣到地方爲政的。
但好在有孫惟德在,也不會讓他吃虧。
四月中旬,各新科進士的任職文書下來,江清華到湘省任一地知縣。
湘省不如江南富庶,但也並不荒蠻,稱得上魚米之鄉,雖距雍京有些距離,但好在水運便利,也不是很費事。
去這樣的地方爲政,可謂是既得了實惠,又不會很乍眼,正是適合江清華。
看來這位身爲右相的師祖,也是個頗爲護短之人啊。
顧雲浩笑着感嘆道。
江清華亦是四月中旬便回到了雍京。
除了帶來大包小包的土儀之外,自然是還有最重要的東西——家書。
顧雲浩接過那厚厚的書信,心中溫潤不已。
正因通訊的艱難,這遠方而來的家書才顯得如此珍貴。
自然,除了顧家的家書之外,江程雲亦是有書信給他。
而趙成禮,也自然讓江清華捎上了一封給趙妍的書信。
顧雲浩急急拆了家書,滿面溫和地感受着家人的關懷和字裡行間的溫情。
不過令他無奈的是,父母卻又是在書信中夾帶了一張一百五十兩的銀票一併送來。
可憐天下父母心。
顧雲浩心中感念,更是思鄉的緊。
江清華回來的次日,便拉着顧雲浩,兩人抱着不少土儀去拜訪了師祖孫惟德。
在得了好一番教訓之後,兩人笑呵呵地回來收拾整理行李。
畢竟待過些日子,去了吏部報道之後,江清華就又要動身去湘省上任了。
“雲浩,你跟妍兒是準備什麼時候回淮安?”
江清華問了一句,笑着說道:“若是五月回去,咱們倒是可以同行一段路程。”
“我也盼着能早些回去,只是妍兒的身子始終不見大好,大夫說再養養看,待過兩天再請了大夫來瞧瞧再說吧。”
一說起趙妍的胎,顧雲浩便又是歡喜又是擔憂。
“不過師兄也不必心急,我見老師信中所言,你的婚期已經定下,說是在今年九月,到時候我跟妍兒必然是早已回了淮安,咱們到時候在淮安相聚就是。”
江清華現今年歲已經是不小了。
他原本是早早便定下了親事的,只因女方家中長輩去世,需得守孝,方纔拖到了現在。
今年人家姑娘除了孝,師母趙氏自然是急急的張羅起婚事來。
江清華麪皮要厚些,聽聞顧雲浩說起此事,倒也不臉紅,只哈哈一笑,說道:“這倒是實話,好在湘省離淮安不遠,到時候咱們走動也方便的很。”
聞言,顧雲浩亦是點了點頭,含笑應下。
四月底,各新科進士在吏部報道之後,紛紛領取了自己的官服和文書,奔赴各地上任。
因大夫說趙妍還需再養些時日,故而他們先前預備同行的計劃自然就泡湯了。
在一番短暫的相聚之後,顧雲浩送走了江清華,又開始了閉門讀書的日子。
雍京的五月,似乎事情非常多。
先是二皇子因干涉江南鹽業,被御史彈劾與民爭利。
而後大皇子亦是鬧出了強佔民女的事來。
順德帝好似真被這兩個兒子氣着了,先是狠狠地訓斥了一番,隨即便是讓二人閉門思過。
在閉門思過期間,朝中不斷有人彈劾大皇子跟二皇子,順德帝更是怒上加怒,最後竟是直接下令讓御林軍分兵把守兩位皇子的府邸,若無聖旨,任何人都不得進出。
此令一出,朝中諸人瞬間察覺到了一絲不同尋常的氣息。
這可是不像僅僅是生兩位皇子的氣那般簡單的事了……
只是順德帝此舉來得突然,一切的變故只在兩日之間,衆人都有些措手不及。
即便是左相杜允文跟副相陶明哲,一時也有些懵了,不知該如何決斷。
當下,不論是左相一黨,抑或是副相一派,都是憂心忡忡,紛紛私下開始奔走相告,謀取對策。
然而就在這時,五城兵馬司在城外的駐軍,也回防雍京城。
並且整個京都,都時不時有兵丁巡視。
一時間,不僅是朝堂,便是整個雍京城,都處於緊張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