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58往事如風
“在我們黨的歷史上,有兩位名叫王會悟的革命老人,另一位是女性,所以我們說的這位王會悟,爲了表示對女性的尊重,在一九三二年的蘇區,就把自己改名爲汪仁悟,汪是他生母的姓,因此,我們還是叫他汪仁悟吧。
“在我的家鄉寧家村的村外,有一條西江省有名的大河叫錦川河,河的對面有個王家村,河上沒有橋,要渡過近五百米寬的錦川河,全靠一條能載幾十號人的小渡船,兩村同河不同縣,寧家村屬於萬川縣,王家村屬於萬錦縣。”
“記得那是一九二三年的十月,初秋的一天,王家村的地主王貴田家裡,他二年前因爲逃婚而出走的大兒子汪仁悟,突然一身洋氣的回來了,那時我剛滿十八歲,三年前在縣城讀過兩年初中,算是寧家村比較有文化的人了,我的父親給錦川河對面的王家村王貴田家做了二十多年的長工,王貴田家在村裡辦有一個小學,我通過父親的介紹,一邊在那個小學教書,一邊給王家乾點記帳之類的雜活,那時候王貴田已經去世兩年多了,家中事務均由汪仁悟母親主持,記得他家當時還有水田五百多畝,但畢竟是女流當家,家道已慢慢的敗落了。”
“汪仁悟生於一九零零年,畢業於省第一師範學校,一九二零年曾經在萬川縣縣中當過一年的語文教師,恰好就教於我所在的班級,因此他算得上是我的老師了,加上兩家僅一江之隔,我父親又是他家的老長工,我們亦師亦友,很快成了無話不說的好朋友,就在那個時候,他成了我革命道路上的啓蒙者。”
“汪仁悟回家後,很快就找到了我,原來他二年前逃婚出走後不久,就加入了黨組織,並被黨中央派往蘇聯學習了兩年,半年前秘密回國,參加了黨的全國第三次代表大會後,被任命爲西江省省委委員,兼黨的西江省北區特別工作委員會書記。就是奉命發展黨的組織,和開展農民土地革命運動,我自然而然的成了他的發展對象,他成了我入黨的介紹人之一,另一個介紹人,就是他的助手,當時特工委的付書記劉仲民。”
“一年以後,汪仁悟去了東海市的中央機關工作,我奉命去了南粵的農民運動講習所工作,期間我們有整整三年沒有任何聯糸,不知道對方在哪裡在幹什麼,尤其是一九二七年,蔣xx叛變革命,發動了四一二反革命政變,xx黨人被殺得血流成河,全國到處是白色恐怖,革命正處於最低潮最危急的關頭……可是,一九二七年八月的一天,我們非常意外的又在家鄉重逢了。”
“當時黨的西江省北區特工委,由於書記劉仲民被捕叛變,已經被破壞殆盡,劉仲民不但帶人燒了汪仁悟的家,還抓了汪仁悟的母親,知道他是個孝子,得到消息後一定會從省城趕回來營救,果然,當時擔任黨的省委臨時書記的汪仁悟,得知母親被抓的消息後,沒有經過組織批准,就孤身一人匆匆的趕回了家鄉。”
“那天在萬川縣城的街頭,我們非常偶然的重逢了,我是奉黨中央的命令,和四位同志一起,攜帶着黨中央的機密文件,一批槍枝彈藥和銀元,前往南湖省參加即將舉行的秋收起義,我們的使命和行程都是極其保密的,我勉強同意和汪仁悟坐下來談談,已經違反了黨的紀律,所以當他提出借人借槍借錢救他母親的時候,我毫不猶豫的拒絕了,何況當時那一帶的黨組織幾乎被xx黨所全部摧毀,我沒辦法信任孤身一人,行動詭密的汪仁悟,因此,我被他罵爲忘恩負義見死不救,後來他逢人就說,每當母親忌日還公開大罵,讓我背了幾十年的罵名……這,就是我們之間的第一次誤會。”
“歷史總是這樣,誤會和巧合,有時候會接二連三的發生在某個節點或某個人身上,汪仁悟救母無望,回到省城,萬萬沒有想到,當時的省委因爲叛徒出賣,被xx黨一夜之間破壞了,當時的西江地下省委有九名委員,唯一的倖存者就是汪仁悟,於是,他不但失去了與黨組織的聯糸,還背上了叛徒的嫌疑,可這位老兄不反思自己,至今還耿耿於懷的認爲,是因爲我不幫助他,才致使他耽誤了回省城的時間,造成省委來不及轉移才被敵人一網打盡,這筆帳便成了他對我的第二個誤會。”
“第三個誤會發生在一九三二年的蘇區,和黨失去幾年聯糸的汪仁悟終於出現了,但那時正逢蘇區肅反,我也被撤職審查,失蹤了幾年的汪仁悟,加上對西江省委全部覆沒負有不可推卸的領導責任,及身上揹着的叛徒嫌疑,讓他理所當然的成了被審查的對象,沒有辦法爲自己申辯的汪仁悟,託人遞條子讓我爲他證明,可我也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怎麼爲他證明,我只寫了他與我在萬川縣偶然相見,和他爲救母四處奔走的事,他卻說我不仁不義見死不救,天天在隔離室罵我……好在他有留蘇背景,而當時的中央由留蘇派掌控,讓他勉強的過了關,但從那時開始,他在黨內的地位一落千丈,如果說他以前入選過中央政治局,還算進入過中央核心領導層的話,後來他雖然一直是中央委員,但基本上被邊緣化了,從此他工作和研究的重心,也轉到了黨的理論方面,逐漸成爲黨內數一數二的理論家。”
“當然,我對他也有過誤會,記得一九三五年,我軍長征北上途中,我奉中央之命前往東海市,尋找當地堅持地下鬥爭的黨組織,並擇機前往在蘇聯的共產國際彙報工作,在東海市我曾受到敵人的追捕,就在非常危急的時候,我曾在東海市的街頭碰上汪仁悟,他當時是黨的東海市地下特委委員,但不負責和我聯絡,所以我們裝作不認識的擦肩而過,其實那事的確不怪他,當時他也正被兩個特務盯着梢呢,一九四三年在根據地整風的時候,他說我如何如何的見死不救,我也就毫不客氣的把東海市那一幕扯出來,吵來吵去,我們在整風運動後都過了關,但彼此的誤會更深了。”
“建國以後,我在一九五三年調回中央工作,汪仁悟也於一九五五年從東海市調來京城,擔任中宣部付部長兼中央黨校付校長,當時他是老資格的中央委員,我是政治局成員,由於我負責的是經濟工作,所以我們之間的工作沒有交集,一年到頭見不了幾次面,可是,真所謂世界太小,冤家路窄,我一九五三年搬到這南苑園,這位汪老兄本來住在中央黨校附近的北澤園的,他嫌那裡太吵,於一九五五年春,也搬到了這裡。”
“呵呵,兩個年過半百的老傢伙,象小孩一樣鬥氣,老死不相往來,見面都將頭扭往一邊,成了南苑園的一個大笑話,汪老兄就象他搞理論研究一樣,執着堅守,我呢,也有高傲自負的臭毛病,一些老戰友老同事看不下去了,紛紛的上門勸說,後來,這事鬧到主席總理的耳朵裡去了,主席批評我說,一日爲師,終身爲師,你寧瑞豐尾巴翹得最高,將來歷史的記錄中,他汪仁悟永遠都是你的老師……主席一席話,讓我心裡羞愧萬分啊,接着,總理親自作東邀請我和汪仁悟,我們終於冰釋前嫌,慢慢的兩家也互相有了走動。”
……
說到這裡,寧瑞豐停了下來,望着涼亭邊厚厚的積雪,長長的嘆了一口氣。
“爺爺,您說的都太遙遠了,往事如風,宛如秋夢,那些箇舊事,還是讓以後的專家去探究吧,”常寧笑着說道,“您還是說說,既然您兩位老人家冰釋前嫌言歸於好,爲什麼現在又是死灰復燃舊病復發,老死不相往來了呢?”
“哼,還不都是你那個不成器的老爹鬧的,我們寧家欠着他汪家的債,這輩子是還不了啊。”
常寧認真的說道:“爺爺,您不能這樣說一個不在了的人,即使他是您的兒子也不行。”
“嗯……你說得也是,也是啊……”寧瑞豐又是微微的嘆息一聲,慢慢的繼續說起來。
“寧喬那時候,是南苑園的孩子王,這幾十家的小子丫頭,都被他攪和在一起,南苑園每逢週末,簡直就成了這幫小傢伙的天下,你奶奶每天下班回家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問家裡人,有沒有哪家上門告狀的,據你奶奶說,這南苑園幾十家人院子裡種的果樹,就從來沒有果子成熟的時候,因爲,因爲都被寧喬領着人,在沒成熟之前就摘光了。”
“汪仁悟有三個孩子,老大汪霞比寧喬少兩歲,我們兩家和好後,她也變成了寧喬的跟班和死黨,據別人說,這丫頭在剛搬來南苑園的時候,就偷偷喜歡上了寧喬,可寧喬卻渾然不知,每天放假後想的就是去哪裡搗亂尋開心。”
“唉……後來的悲劇,就是從汪霞暗戀寧喬開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