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 只能是她
餐桌上很靜很靜。
若恩琪右手執湯匙,左手執叉,很熱情很努力地吃着東西。盤子不下幾回就空空如也,還得勞煩宮女姐姐給她盛 了兩碗湯,都見底。
“爸爸,我今天很乖噢,都喝了兩碗湯。”
她仰起頭,撲扇的睫毛下是得意洋洋的神情。
季承煜的嘴角微彎,終於泛起了一個溫馨的弧度。手摸着女兒的頭,柔聲道:“嗯,今天乖。”
“讓宮女姐姐幫你洗澡去,晚上到爸爸辦公室裡複習作業。”
“嗯,知道了!”她亮起笑容,酒窩微閃。
直到她的小身子在宮女的帶領下離開了餐廳,季承煜的動作頓了頓,深眸在微昏黃的燈光下轉而黯淡,細碎的憂愁與思念氾濫。他沒有說話,只是站了起來,隻身走向太子辦公室。芝靈看着他的背影,不由嘆了一聲……
熟悉的本子,熟悉的溫度,沒有變過。
他慣性地坐在桌前,拿起她的日記,一頁頁地翻着。
一個月了,思念沒有減少,反倒日愈濃烈,日愈難以釋懷……窗外的雪猛了些,陰暗細碎的夕陽灑落,在指縫中徘徊,卻暖不了關節間的寒冷。日記上那娟秀的字體,泛着與她如出一轍的芳香,融入思念的藍海中。季承煜慣性地靠在椅背上,粗糙的指腹撫着那四個字——我心永恆。
她說,季承煜,我心永恆……
季承煜的嘴角終於泛着柔情的弧度,腦海裡不停不停地反映着她的片段,直到停留在湖水猛然衝擊入雲的時候。一種火紅的憤恨開始在那深如幽冥的玉瞳中跳躍,驀然“啪!”一聲他關上日記本,按了下桌邊的紅色鈕。
“進來!”
幾個皇家心腹踏步進來,季承煜看緊他們,臉上已是一派冷靜。
那冷峻的俊容一如既往地將情緒藏得極好,以致旁人永遠猜不出他所想。縱使宮中人都知道這世界上如今唯一能讓他發自內心微笑歡樂的僅此一人。是那飽受萬民愛戴,被陛下與皇后娘娘寵得上天的小公主!
“見過皇子殿下!”
“我讓你們收回雙威島的事兒處理得怎麼樣了?”他看着幾個議員,開門見山地問。
幾個議員面露難色地相互看了一眼,終有人擔憂地看着他,不敢有半點不敬道:“回殿下,其他一切不成問題,唯一閔議員似乎不太樂意,說想和您談談!”
季承煜輪廓邊的線條霎時變得冷硬非常,嗜血地看着所有人,近乎宣誓着主權道:“那個島,我要定了!”
“呃……”
“東源的事兒,”季承煜頓了頓,把眸光轉向落地窗外的冬梅,才道:“不要再給我任何藉口!我要的是斬草除根,瞭解?!”
“是是是,那殿下……閔議員那邊……”
“我會找他談談!”
所有人都退了出去。
他握緊拳頭,忍着想一瞬打碎玻璃窗的衝動!
‘如果我們真的逃過了這一關,你……可不可以答應我一件事?’
‘別毀了這個島……’
她那時在悽風中仰起頭請求着,沒有蜂狂蝶亂,沒有嫵媚張揚,只是一種靜謐的美,美得不食人間煙火。天知道那個時候,他多想吻她……若不是毒癮驅使,若不是她眼裡的光芒純潔得不容褻瀆……
縱使後來閔思穎不見得對那座島有任何的留戀之處,甚至溫婉地倚在他身邊,通情達理道:“思穎沒關係的,只要殿下您覺得對皇室好,思穎不在乎犧牲自己的家園……”但他置若罔聞,依然關切雙威島的一切,是想保存那一刻的美好,還是說服自己心裡無止盡的疑惑,已經不重要。
反正雙威島,他要、定、了!
拉開大門,剛想轉左往琪楓殿移步,一道香影含嗔而來。
是閔思穎。
“思穎見過殿下。”
閔思穎仰頭,恭敬地欠身,望着他時雙瞳泛着柔情蜜意。
“怎麼來了?”季承煜站着,沒有上前扶她,亦沒有再踏出一步,語氣是慣有的官方和淡漠,聽在她耳裡想要忽略卻還是疼痛萬分。
她以笑容拂去心中的陰霾,苦澀地輕語道:“那件事之後,思穎一直想過來看看,看看什麼需要幫忙。可是您一個月來都拒見思穎,好不容易今天思穎才見到您,就無法給思穎一點時間嗎?”
季承煜定定地看着她,輪廓沒有半點鬆懈。
半晌才啓脣,不帶一絲感情道:“你呆在宮中也有一段時間了。御醫說你身體已無大礙,只需按時服藥複診。雙威島那邊的醫療設施絕不比這裡差。”
她聞言雙肩一垂,身子驀然被抽空了。那是什麼意思?下逐令?
水眸眨了眨,似想要平復心裡不安,想要抓着什麼匆匆道:“思穎知道您現在一定不好受,或也沒心思理思穎。我不求殿下能對思穎的心思有所迴應,只求您給思穎一個機會,讓思穎好好陪在你身邊,起碼讓思穎陪您度過這個難熬的時期……”
季承煜看着她,久久,久久……
終於伸手把她的輪廓輕柔地放在手裡。她滿載希翼地看着他,下一刻耳膜只嗡嗡地聽到那句不真實的話:
“你不是她。”
永遠都不會是。
“爲什麼?”閔思穎看着他欲離去的身子,慌張地拉緊他的衣袖,苦苦哀求道:“爲什麼一定要是她?!如今她不在了,那您怎麼辦?皇子妃這個位置怎麼辦?!!”
季承煜沒有回頭,一層冷霜覆上面容,看緊天邊的流雲以一字一句道:
“我的皇子妃,只有一個。”
“是若心,只能是她!”
閔思穎笑了,落淚地傻笑着,絕望地對着他的背影喊道:“可怎麼辦?皇子殿下,她不在了,不會回來了,永遠都不會……您打算終身不娶嗎?”
然後她看到他緊握的拳頭,不是憤怒,只是一種難以言喻的堅決和狠戾。
“是!!!”
那一聲,劃破了蒼穹,是前世今生唯一的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