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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年的麥收季節,氣候乾燥,熱浪襲人。連續多日的高溫,讓人感到煩悶心焦。下班後,何寶又來找賀永順,“小順,天太熱了。咱們到山後的小河裡泡泡去。”“不去。”“爲什麼不去?”“那就是一個小河泡子,裡面的水都綠了,還不如在宿舍裡打盆涼水洗一洗呢。”“那不一樣,山裡的風景多好哇。我們一邊洗澡還能說說話呢。”“那你把鄭玉梅一個人放在家裡,她不會有想法吧?”“哎,我告訴你,這人吧,是遠中有近,近中有遠。我不告訴她我去哪裡了,看她找不着我,着不着急?”“你這是爲什麼?”“這是生活當中的小插曲。就像平淡的生活裡,加點作料,有滋味。”“我說何寶,你可真能瞎折騰。”“走吧,一會天就要黑了。”

賀永順和何寶來到了一片樹林當中的小河泡。何寶迫不及待地要脫光衣服。“我說何寶,你不能脫的精光,萬一有個女同志過來,你可就‘原形畢露了’。”“小順,我們到這裡就是圖個痛快。這麼晚了,不會有女同志來了。”“這裡離連隊太近,萬一碰上一個偷偷摸摸搞對象的看到我們,我們可就成了連隊裡的新聞了。”“行,隨你,留着這塊遮羞布吧。快下來,水裡真舒服。”

何寶和賀永順正在河泡子裡泡着,聽見由遠至近傳來了說話聲。“華杜鵑,你慢點走。你聽我說嘛,我是真心想和你好,你幹嘛總是不搭理我呀?”“郎智,你別幻想了。就你?”“你不能一點機會都不給我呀,你讓我幹嘛,我就幹嘛。”“我讓你回去。”“那你幹嘛把我喊到這裡來?”“我這是給你留面子,沒有在別人面前給你難堪,這已經是很照顧你了。”“沒事兒,我這個人脾氣好,臉皮厚。”“你知道我最討厭你的是什麼嗎?”“是嘛呢?”“就是你沒有男同志的魄力。整天討好那個,這個。你還有沒有自己的主見?”“主見?有哇。我這不就是看好你了嗎?”“行了,謝謝你的主見。我沒有功夫和你磨牙,明天,司務長去拉豬,食堂還要改善伙食多加菜呢。我要走了,你以後別來找我。”

賀永順剛要說話,何寶急忙擺擺手,示意他們沒有走遠。一會兒,賀永順鑽出水泡子,用手抹去臉上的水珠子,一邊甩着手上的水,一邊說:“好險哪,多虧你沒把那塊遮羞布脫下了來。”“小順,你別說,今天咱們沒白來,讓我們撞上一個秘密。”“看來,搞對象的事,是層出不窮啊。”“這還是我帶了一個好頭。”“對。你何寶開創了一個先河,開創了一個新篇章。你出類拔萃,卓爾不羣。”“小順,你又拿我開涮。”“我這可是都用的好詞呀。”“你以爲我聽不出來,你那是諷刺挖苦我。”“我這是爲你塗脂抹粉。”“謝了。粉太厚,別抹了。”“別謝了,你先想想,回家後,怎麼被鄭玉梅把你‘卸’了吧。”

何寶回到家,還沒等坐穩,鄭玉梅就拿起枕頭,劈頭蓋臉地打了過來。何寶一邊躲閃一邊問:“怎麼回事?媳婦,你神經錯亂了?怎麼毒打親夫哇?”“還問我?你下了班,去嘛地方啦?”“沒去哪兒,我和小順出去洗一個澡。”“家裡不能洗呀?”“家裡有女同志,不方便。”“你還瞎扯,你哪天不在家裡洗澡?今天裝文明瞭?”“媳婦,我跟你開個玩笑,我洗澡還用揹着自己的媳婦?你別生氣。我不白去,我呀,還探聽到一個秘密,一個好消息。”“嘛秘密?”“郎智追求華杜鵑,造了一臉苞米麪子。”“嘛意思?”“你們天津話是‘大窩脖,真哏!’北京話是‘找燜呢!真逗!’我們哈爾濱話就叫‘造了一臉苞米麪子’。”“那好消息呢?”“明天連裡要吃豬肉了。”“何寶,能不能多買一點,咱們孩子好長時間沒吃肉啦。”“可不是嗎?我兒子在你肚子裡都提意見了。”“那你一準多買回來。”“放心,我要是不能多買,我就不吃了。全讓你們娘倆吃。”“那可不行啊,我還心疼你呢。”“看看,還是我媳婦心疼我。來,親一口。”

第二天,何寶到處找高和平,不見她的影子。找炊事班的同志一打聽,才知道高和平在團裡開會呢。何寶找到賀永順,“小順,你今天晚上,得幫我一個忙。”“什麼事?”“今天剩下的豬肉,都掛在咱們連裡的廢井裡了。我想給玉梅割下一塊,我一個人不行,得有一個人幫我拿着手電筒照着。”“這事兒我不幹。”“我也知道這不光彩,可是,這不是玉梅懷着孕呢嗎。”“那你可以找高和平說說。”“她不是沒在連裡嗎?”“那你就等她回來再說唄。”“等她回來,肉不是臭了,就是吃沒了。這麼熱的天,肉在那口井裡,也就能保存一天。再說,指導員本來就對我們未婚先孕的事兒,耿耿於懷,咱們就別給高和平添麻煩了。”“這••••••”賀永順猶豫了。“走吧。”“那要是被別人發現肉少了怎麼辦?”“就說是被井裡的蛇吃了。”“何寶,就這一回。”

何寶和賀永順摸黑來到井邊,“你別說,當年打井的時候,咱們還出過力呢。可惜,井水不好喝,白挨累了。”賀永順一邊朝井裡照着手電,一邊惋惜地說。“我聽老職工說,那是井上的木頭鬧的。新木頭的汁太苦。”何寶趴在井邊,向下張望着。“何寶,看到了嗎?”“看到了,離水面有一米。我現在開始往上拉,你配合我。”何寶慢慢地交替地倒換雙手,掛肉的繩索逐漸拉出井外。賀永順手裡的手電筒光亮,順着豬肉的移動,而向上挪動着。豬肉終於拉到了井臺上。“哎呀,還真沉。”何寶氣喘吁吁地一屁股坐在地上。“快點吧。”賀永順有點心慌。何寶從書包裡拿出菜刀,順着豬肉的粘連處,剔下一塊肉。“快,把肉放回去。”賀永順催促道。“等一會。”何寶又拿出一把木工用的鋸條,橫一下,豎一下,左右開弓的胡亂割了幾下,這才把繩索放了下去。“何寶,你這是幹什麼?”賀永順不解地問。“如果不把肉弄得凌亂一點,也不像蛇吃的呀。”何寶用手擦着腦門上的汗。“噢。”賀永順恍然大悟。

第二天,高和平回來後,吩咐華杜鵑道:“把井裡的豬肉都燉上。”菜板上,華杜鵑反覆觀察着豬肉,自言自語地說:“好像少了一塊。”“我聽何寶說,昨天晚上,他看見一條大蛇,爬進井裡去了。是不是被蛇吃了?”站在旁邊的鄭玉梅不以爲然地說道。華杜鵑不再說話,切起肉來。

中午時分,開飯了。鄭玉梅剛要走,高和平遞過一小飯盆肉說:“鄭玉梅,這是我的那份。你帶着孩子,得增加營養。”“這怎麼好哇?”鄭玉梅推脫着。“快端走吧。孩子要緊。”高和平不由分說,把小飯盆塞進鄭玉梅手裡,就忙活着端菜去了。

自從鄭玉梅成家以後,她就調到後勤排。按照規定,她也不能在食堂吃飯。今天是她到食堂臨時幫忙。鄭玉梅端着肉,興高采烈地回到了家。“何寶,你看哪。”“哪來的?”“是司務長給我的。”“我也有肉給你。”“哪來的?”“是••••••是蛇嘴裡奪肉。”“嘛玩意?”“昨天,我不是和你說,我看見一條大蛇嗎?我在蛇走過的路上,撿到了一塊肉。”“那你怎麼不送到食堂去呀?今天,華杜鵑還說少了一塊肉呢。”“那你怎麼說?”“我說你看見了一條大蛇,爬到井裡去了。”“那後來呢?”“她就沒再說嘛。”“哦。”“蛇吃過的,會不會有毒哇?”“沒事兒。咱們這裡沒有毒蛇。記住,對誰都不能說起這件事。”“那爲嘛呢?”“傻媳婦,人家會懷疑是咱們偷的啦。”“哦。”鄭玉梅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何寶自從被撤銷了司機的職務後,指導員就讓他當搬運工,往工地上運送建築材料。這是個苦差事。何寶每天依然是樂呵呵的,到了工地,卸完了車,就會和大家調侃幾句,有人邀請他唱幾句,他就會亮出嗓門,喊上幾嗓子。回到家裡,他對鄭玉梅說:“看到你和兒子,我就心裡舒服,渾身有使不完的勁。這日子,美呀!給個連長都不換,別說一個小司機啦。”

何寶來到小順的宿舍外,小順從窗戶裡看到了何寶,急忙走了出來問道:“怎麼樣?”“風平浪靜,平安無事。”“哎,讓我了擔心了一上午。”“晚上到我們家吃肉去。“鄭玉梅知道嗎?”“我和她說是蛇吃剩下的。”“你是真能編。”“還多虧了這麼編,華杜鵑今天還真懷疑了。”“那怎麼搪塞過去的?”“昨天晚上,我就告訴鄭玉梅了,看見一條大蛇爬進井裡了。她就這麼和華杜鵑說的,就矇混過關了。”“鄭玉梅沒發現肉?”“哪能讓她發現,我把肉用水煮了一下,放在水缸後面了。”“那不招耗子了?”“不怕,我用兩個盆扣上,上面壓了一塊大石頭。”“你呀,爲了吃肉,是真沒少調動腦細胞。”“等你娶了媳婦,腦細胞就活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