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奴才不值得你救。”
當時的他剛剛七歲,因弄壞了太子的新毛筆,被太子和衆皇子重罰,打得鼻青臉腫,纔不到五歲的公主撲到他的身上,不許任何人打他。五歲的公主雖然癡傻,可是卻有着傾國傾城的美貌,百花失寵的絕色,星月無光的風華。皇上雖是厭惡,卻不許任何人欺負,或許,早在那個時候,他便已經認定了日後的棋子裡,必有公主的一席之地。
在混亂之中,公主的身上仍然受了許多的傷,她邊哭邊笑的看着皖誠:“你記住了,以後皇兄他們若是再欺負你,你就讓我來,他們都不敢打我,父皇會責罰的。”輕輕一笑,明眸生輝。
“公主,以後奴才定當爲公主保駕護航,此生不渝。”
她或許聽不懂,但她仍然笑意盈盈。
那是他們兒時的誓言,她興許已經忘記,但是他,刻骨銘心。
……
這三日裡,她不曾離開皇宮半步,與平時所言所行並無二致,安寧宮的晨昏二省,一次不減,各宮妃嬪前去請安,也是泰然處之。珍貴妃看着她,仍然不無鄙夷。她深知,這個後位是她靠手段,靠太后得來,珍貴妃於後宮之中位高權重,且相助太后離宮找援兵,卻與後位失之交臂,對她恨意切切也是人之常情。
而每天酉氏,她便會替肖淑妃治病,看着受盡折磨,失了心智的肖淑妃,吟歡無比的心疼,偌大一個幽冥宮,卻被達贊紫煙用來成爲爭寵上位的工具,何其可笑!
三日時間如同彈指,天色將亮,吟歡披着一件薄衣佇立於殿門前,安德靜靜的守在旁邊,只覺得鼻子陣陣發酸,其實以娘娘如今在宮裡的勢力,想要自保能有多難?就不信整個皇城的兵馬,不能與區區一個江湖門派相抗,他總覺得娘娘是一心求死,可是,她眸子裡的清冷,又不像。
雖然服侍了娘娘多時,他仍然不能揣摩她的心意。
“安德,本宮此次出宮,無論結果如何,你今後在宮裡的日子都不會好過,本宮已經與肖淑妃說好,等到本宮離宮之後,若是有什麼不測,你便去她跟前侍候着。若有人要對付你,太后也自會保你。”
安德明白吟歡所說話中的意思,靖王出事,雖說被人盡力瞞了下來,可是,靖王府損失了幾十名武功高強的侍衛,此事仍然傳得街知巷聞,只是沒人敢聲張罷了。而吟歡自宮裡失蹤一事,也是滿城皆知,可在她再次出現在宮裡時,靖王便安然回宮。所有人都或多或少猜到了,靖王是皇后所救。
本是好事,可是,在這個節骨眼上,皇后如此的作爲,便是對皇上不忠,救逆臣,並將九門提督肖正恩明升暗降,着意要護着靖王。原本以皇后的本事,是沒有能力直接升降朝臣的,可是,太后毫無意外的站在了皇后一邊,像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任由她任意妄爲。
皇帝出征已有半個月的時間,夜行歡卻仍然流連於京城,絲毫沒有要前去輔佐的動靜,皇后此次入宮,害得皇帝朝令夕改,力廢達贊紫煙。達贊紫煙曾經爲求靖王出兵,跪於雪地害得差點沒了雙腿的事,衆人皆知,都道皇帝無情無義,朝三暮四,從而,在皇后廟有不少的百姓前去投屎潑尿,以泄民憤。
安德是吟歡在宮裡最信任的人,如果沒了她這個靠山,他便成爲衆妃嬪泄憤的對象,日子必然不會好過。但好在肖淑妃經過這幾日調理,已經好了不少,雖是仍然經常會夢魘,但神智已經清醒,再加上,肖淑妃在宮裡向來口碑極佳,能有她護着安德,她也算是能走得心安。
安德猛的跪在地上,低聲哭了起來,“主子,奴才悔不當初,如果不是因爲奴才心軟,帶着太后前去求你回宮清君側,便不會有今日所受之苦。主子待奴才有如親人,奴才卻這般害主子,奴才罪該萬死。”
“一切都是命,由它主宰。”吟歡伸手指了指天,“就憑你,還改變不了它的決定。”‘是它讓我來到這裡,卻受盡苦難,原以爲可以過些風平浪靜的日子,可是,仍然被捲入一場又一場的鬥爭之中,無日無休。老天要如此這般的戲弄她,唯有一聲嘆息之外,她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些什麼。’
“你從來都不是一個信命的人。”一句冷漠的話聲傳來,安德心下一鬆,卻又有些緊張的擡頭看着從暗處走來的人。
吟歡身子一緊,忍着心裡的痠痛,迎了上去,“行歡。”她上下打量了一番,見他除了臉色有些蒼白之外,沒見什麼不妥,立刻鬆了口氣,輕輕一笑,“你沒事就好。”
安德吸了吸鼻子,悄悄的退了下去。
“是我在你心裡如此不濟,還是,你從來沒將我放在心裡?爲何要私自做出這樣的決定?你可知道,從這裡一踏出去,你便會萬劫不復?無論等着你的是什麼,只要皇后與幽冥宮人有過來往,蒼凜塵便永難再信你?”他的眼眸有些血紅,冷冷的緊盯着吟歡,“我的事,我自有辦法解決,根本無需你費此大心。”
吟歡看着他,突然挑眉一笑,像是調皮的精靈,“你知道麼,當你活生生的站在這裡,語氣頗重的指責我時,我才能感覺到夏吟歡還活着。這種感覺,好像已經離我遠去已久,現在才候着,真是開心萬分。”
“你……”夜行歡重重一拂衣袖,她總是讓他又愛又恨,可是,這種愛,只能藏於心底,這種恨,卻讓他更加的欲罷不能。“他們不是你能對付得了的。”
“那又如何?你可以爲了我,去與整個幽冥宮作對,我怕什麼?答應我一件事,明天,你立刻離開京城,前去西北幫助蒼凜塵,我已經留信給安德,如果我三日之後仍然沒有回來,他會將我的信交給太后。我希望太后能夠看在我的份上,將本屬於你的東西都還給你。當着天下人的面,正你其身。相信,等到有了皇子這個稱謂在身,你的敵人可以少了大半。”她眯眼一笑,“我能夠爲你做的,只有這些,如果你不領情,那我們之間的交情,便有些可笑了。”
“我根本就不在意什麼皇子之位,早就習慣了自由自在。你要是執意赴死,我也不攔你,但是,你也別想改變我的決定。”夜行歡眸色沉沉,晦暗不明。
吟歡輕輕一笑,“早就知道你會這麼說,不枉我與你出生入死多次。趁着還有些時間,不如,就讓我們再像以前那樣,痛快的喝上幾杯,與其愁眉苦臉的去赴死,倒不如慷慨奔赴,下輩子,我們一定還能再次攜手擾亂京城。”
吟歡伸手拉過夜行歡,將桌上安德熱着的酒端上,替夜行歡倒了一杯,“我這輩子最大的幸福,便是認識你與蕭劍,若是沒有你們,在這個沒有絲毫溫度的皇宮之中,我豈能安然度上這麼長的時間?這杯,我敬你。第二杯,我敬蕭劍,第三杯,我敬夏吟歡。”最後一句話,只有她自己知道要敬夏吟歡的目的。
連着喝了三杯,吟歡揚脣一笑,“你們對我永無謀害之心,我對你們也永無防備之心,你武功高強,心思縝密,待我如同親人,唯差一樣,對我也應該有些防備之心。”
吟歡的話音剛落,夜行歡已經發現有些不妥,他正欲起身,卻覺得頭暈目眩,雙耳轟鳴,吟歡纖瘦的身子在他的眼前變成了數個,“你……夏吟歡……你好卑鄙……”
“你也應該知道,我下的毒,無人可解。所以,你好好睡一覺吧,等到你醒來,什麼事情都已經完結了。”她輕輕的扶着夜行歡,往牀上走去,越來越近的感覺到屬於她的幽蘭香氣,近在鼻息之間索繞着,眼皮越來越重,他用力的咬着下脣,卻毫無知覺。
伸手拉着吟歡的衣袖,卻覺得手中如無一物,輕聲的喊道:“吟歡,吟歡,不要這樣,答應我,不要這樣……”
吟歡輕輕從他的手裡抽出衣袖,笑道:“答應我,好好睡上一覺。”出門,一聲冷喚,“安德。”
安德立刻躬身出現。
吟歡看了一眼身後半個身子已經倒在牀外的夜行歡,還在撐着拼命的往外挪動,沉聲說道:“夜行歡在這裡的事,本宮就交由你負責了,若是誰敢傷他一根頭髮,傳我懿旨,殺無赦。”將令牌放在安德的手中,“只要蒼凜塵一日沒有回宮,這塊令牌都可保你二人的性命。你要趁着天黑,儘快帶着他離開京城,往西北而去,希望他能答應我說的話,助蒼凜塵一臂之力。這個皇宮,你想回來,便回來,想走,他自然不會棄你於不顧。”
安德接過令牌,跪在地上痛哭出聲,“主子……”
吟歡將他扶了起來,“在我的枕頭下面,是我的全部家當,你盡心盡力的服侍了我這麼久,就全部交給你保管了。”說完,趁着天未大亮,朝着宮門大步的走了去。安德跪在地上,頭磕着地,久久的未能緩過氣來。
宮門口,薄霧森森,隱隱綽綽中,可見一個人影,雙手環胸直立於薄霧之中。
在見到吟歡出來,只是靜靜的看着她,輕喚一聲:“吟歡。”
……
兩人策馬離開京城,到城門口時,卻見一黑衣人正騎於馬上,邪魅無匹的看着吟歡,勾脣笑着,俊逸非凡的五官此刻洋溢着魅惑之色,兩人停下馬,他策馬緩緩上前,先是掃了吟歡一眼,最後,才冷冷的看着皖誠,“本盟主當初救下你之時,你曾經說過,此生,命便是本盟主的。如今,卻爲了你一個兒時的玩伴,便忘了當初的承諾,此舉,非君子所爲。”
皖誠縱身跳下馬,單膝跪地,“盟主……你的大恩大德,皖誠來世再報。”
冷傲天勾脣一笑,“好了,時辰不早了,在下既然當得起武林盟主,便不是一個背信棄義之人,你對我有救命之恩,如今,我便將我的關門弟子送你,無論生死,今後他都是你的人。不過,依本盟主看,皇后娘娘你天庭飽滿,面帶紅光,定是一個大福大貴之人。”
吟歡微微福身頷首,“借盟主你吉言,希望本宮此次可以活着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