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靈心滿心想着,從邊防營回來這段時間,她不在蘇沐漓身邊,他都在承受着怎樣的折磨與煎熬,可她還以爲,他只是在跟她賭氣。
“你走啊……走啊!”蘇沐漓拼命想要推開嶽靈心,像是要把自己藏在角落裡,被黑暗包圍起來,這樣就沒人能看見他現在的模樣,連他自己都憎恨的模樣,又怎敢奢求別人能接受?何況是讓嶽靈心看見,更讓他無地自容,只覺自己該找個地縫鑽進去躲起來纔好。
可他越想掙開,嶽靈心就抱他越緊,好像恨不得把這段日子虧欠的都彌補起來。
是,她知道自己欠了他太多,而如今,竟連償還的時間都沒有,他就要……
“我不走!就是因爲這個嗎?就因爲這個你就不願見我?你把我想成什麼樣的人,難道你這個樣子,我能安心地走嗎?難道你這個樣子,我們之間就會有什麼改變嗎?不管你變成什麼樣,都讓我留在你身邊,好不好?我不走,我不想離開你,我不想失去你。”嶽靈心從哽咽變成細微的啜泣起來,她就像一個孩子抱着懷裡的洋娃娃,可是有好多人要搶走她的娃娃,她不想放手,她捨不得放手,她怕這一去就是永別。她用力地想要抓牢,因爲她知道,這是她在這個冰冷的世界裡,最溫暖的依靠。
蘇沐漓涼悠悠的身子被嶽靈心緊貼着,好像一團火在灼燒他的皮膚。他不禁輕微地顫抖起來,她的,連同他的心,都在砰砰砰地狂跳不止。
這屋子裡那麼多雙眼睛,那麼多隻耳朵,那麼多人盯着,卻沒有一人出聲。
沉默了半晌,蘇沐漓用力地抓起嶽靈心的手腕,將她的胳膊從身上挪開。他別過臉,仍是不看她,似乎這樣他才能狠心拿出話語裡那份堅決。
“你難道還不明白嗎?我不怕死,也不怕前面有多少險阻,但我怕你看到我現在這個模樣,怕我日後活着的每一天,對你來說都是在擔心我是否能撐過明天而煎熬着,怕我死了之後在你腦海中留下的還是我現在這副模樣!若是如此,我寧願你只記得,那個能與你並肩站在一起的男人!”蘇沐漓說着也紅了眼眶,與他蒼白的臉反差更大,乍看上去,確如鬼魅一般可怖。
“我跟本就不在乎你看上去是什麼樣啊……”
“可我在乎!”蘇沐漓第一次用吼着的對嶽靈心說話,足以把她剩下的話全都堵回去。
她從來不知道,原來他比她還要倔強。
不過片刻的對峙,外面的吵嚷聲更大了,甚至有兵器相接的聲音傳來。有人慌忙進來稟告:“家主,他們要闖進來了!”
蘇沐漓聞言,看向老谷主,眼神堅定又帶着一絲哀求的色彩:“老谷主,沒有時間猶豫了,求你幫幫我!”
“唉!”老谷主嘆了口氣,“即便我現在出手醫治,也需要一點時間才能控制住你體內的毒性,只怕來不及趕在他們
闖進來之前。到時候若是被衝撞打斷,你體內的毒性爆發,你就會立刻沒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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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也得爭取!”蘇沐漓毫不猶豫地答道。
老谷主又看了蘇沐漓良久,好像要從他眼裡讀出他到底有多堅決,最後,老谷主還是妥協了,讓人將他的藥箱拿上來。
耽棠一看便急了,想要阻止,可老谷主卻不容置疑地說道:“作爲醫者,我們只能給病人建議,而不是代替他做決定。真正的醫者,該懂得自己的本分,不要逾越了。”
耽棠一下愣了。她聽得出來,爺爺話裡有所指。對於這個病人,她太感情用事,而忘了神醫谷的組訓。蘇沐漓自己作出的決定,她理當尊重,哪怕她心裡再不願意,也不能逾越了本分。
可是她更清楚,這樣是眼睜睜看着蘇沐漓去赴死啊!她也比誰都清楚,爺爺要用的是什麼方法,一旦用了那種方法,就是大羅神仙也救不了蘇沐漓了,這麼多年來,她嘗試過所有的藥方去醫治他,可是到頭來卻得到這樣的結果,她……真的不甘心!
“爺爺不可以啊!”耽棠帶着哭腔喊道,上前抓住了老谷主的手。老谷主本是堅決地拿着銀針要下手,似乎要進行鍼灸,可他擡起頭來看見孫女眼裡滿是淚水,便又於心不忍了。其實,他又何嘗想要看到現在這一幕啊?
耽棠緊接着說道:“你若是下針,便只能將他身體裡的毒素都逼到一處,暫時撐過這一會兒,身體便會再也撐不住,到時候就會毒氣攻心,便真的沒救了!爺爺,求你了……”
老谷主輕聲嘆息,“醫者仁心,若非萬不得已,老夫又何嘗會用這一招?但事到如今,要幫到他,只能這麼做了。我們還是尊重他自己的意願吧。”
蘇沐漓躺在牀上,先是直愣愣地盯着天花板,接着便閉上了眼睛,彷彿不願再爲這件事爭執,他心意已決。
“放手吧。”老谷主把手抽出來,捻起了銀針。
耽棠見已經沒有挽回的餘地,只好垂下手,掉頭跑了出去。無論如何,她也沒辦法親眼見到這場面。
“其餘人也都去外面守着吧。我行鍼期間,切勿讓任何人進來打擾!”老谷主背對着衆人,語重心長地囑咐道。
外面的喧嚷聲越來越大,讓每個人都很不安心。
嶽靈心回頭看了蘇沐漓一眼,那個籠罩在輝煌的蠟燭的光影裡的人兒,讓她心裡好像千刀萬剮一樣痛。但是此刻,她必須把眼淚都咽回肚子裡,既然他已經做了決定,並在生死線上掙扎,她也該打起精神來替他處理眼前的事情。至於之後要怎樣,便留着日後再說吧。
想着,嶽靈心拉開門走了出去。
撲面而來的便是一股子煞氣!
嶽靈心定睛一看,最前面的人便是一張熟面孔——說熟其實也沒見過幾面,但那張半遮半掩的臉上顯露出來的五官線
條,卻是再熟悉不過了,若不仔細辨認,很難分出他與蘇沐漓的差別。而如今蘇沐漓的模樣,又似乎是與他沒有什麼差別。
這人,便是蘇明軒。
“嶽靈心?”蘇明軒愣了一下,顯然很意外在這裡看到了她。不過很快他就恢復了神思,凝眸將嶽靈心上下打量一遍,他陰鷙的眼神便立馬顯出與蘇沐漓的不同。
片刻,他扯了扯嘴角說道:“沒想到,在這裡竟能看見皇后娘娘。”
“既然知道本宮是皇后,那你見了本宮,爲何不跪?”嶽靈心一反平日大大咧咧的樣子,畢竟也是做過正牌皇后的人,如今在幾個草民面前,自然隨手便能端出架子來。
“這深更半夜的,皇后娘娘不是應該在宮裡,怎麼會出現在我小小的蘇府呢?”蘇明軒並沒有要請安行禮的意思,反而是更加意味深長地審視着嶽靈心。他大概知道,嶽靈心在朝廷當衆發誓不出清秋院半步的事情。
嶽靈心自然是有些心虛的,不過當然不能當着衆人的面表現出來。此刻她就是至高無上的皇后,至少在這個院子裡,無人敢質疑她的權威。
“怎麼,你的意思是,本宮的行程還需要向你報告不成?”嶽靈心不以爲意地反問道,說着更是目光一凜,“反倒是你,若是本宮沒記錯的話,當時在邊防營,你可是和叛軍一夥的。”
“娘娘的行程,草民不敢過問,至於這叛軍一說,只怕有些誤會。當時草民也是被迫與那些賊人爲伍,後來好不容易跑出來,卻聽聞自己的兄弟重病在牀,心中焦急,便趕忙回來看望,誰知半路遇到了舅姥爺,才得知原來兄長已經病入膏肓,久不理家中事務,我這個做弟弟的,只好要求代爲行使這家主的權力了。怎麼,難道皇后娘娘現在連我們蘇府的家事也要管了?”蘇明軒一副拿着雞毛當令箭的嘴臉,讓嶽靈心起一身雞皮疙瘩。
想到蘇沐漓還在裡面受盡苦楚,嶽靈心更是一肚子怒火都轉移到蘇明軒身上。
“蘇家多年來與朝廷利益相關,蘇家家主一直以來對朝政大事多有幫助,這蘇沐漓更是與皇上有幾分交情,如今蘇家主臥病在牀,皇上又不在京都,本宮自然是要代表朝廷過來看望纔是。只是沒想到,看到的會是這樣一幅場景。”嶽靈心說着,目光一一逡巡過去,掃視過那些凶神惡煞朝着武器就要衝上來的打手們,目光中透出“這是想要造反還是什麼”的意味。
哪怕蘇明軒不把嶽靈心放在眼裡,但這些底下的打手們,哪裡見過皇后這樣的大人物一時之間還是被月靈犀的氣勢唬住了,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點退卻。
“我蘇家立業多年,所有事務都由我蘇家自己解決,這家主之位的更替,是我蘇家的家事,皇后娘娘就不要多管閒事了吧,還是趕緊讓開,讓我們好與家主儘快解決此事。”開口的人,便是那個蘇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