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響起來的叫喊聲打斷了嶽靈心和蘇沐漓的對話。
向樓下看去,一名丫鬟從後庭疾奔出來,高聲喊道:“不好啦!荼糜夫人,不好啦!”
荼糜夫人正忙着善後,方纔唐無憂和君如風大打出手一事,將閣內鬧得不得安寧,她自然要妥善處理。荼糜夫人也不愧爲能撐得起這麼大一座青樓的人,剛剛鬧得這麼利害的場子,在她的打理下,竟然逐漸顯出有條不紊的跡象來。
這會兒一個丫鬟大叫着“不好了”跑出來,荼糜夫人自然是不高興,立馬叫住她說:“你這丫頭,瞎說什麼呢?這裡好得很,我也好得很,你有什麼話好好說,別再嚇着客人!”
“夫人,奴婢一時情急……哎呀,總之就是,書暖姑娘出事了!”丫鬟張口結舌,半晌竟然都說不清楚個所以然來。荼糜夫人聽得也着急,嗔道:“到底怎麼了,你給我說清楚,舌頭捋直了!”
別看方纔荼糜夫人對蘇沐漓和唐無憂等人唯唯諾諾,面對下人卻是自有一派氣魄。
她這麼一低吼,小丫鬟就繃不住了,連忙說道:“剛纔奴婢在房裡伺候書暖姑娘,準備接見客人,可是姑娘她突然捂着腹部倒了下來,說是劇痛難忍,渾身更是冷汗涔涔,疼得在牀上翻來覆去,奴婢、奴婢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什麼?”荼糜夫人大吃一驚。這書暖可是她的搖錢樹,好不容易安排了這個新晉花魁上位,若是還沒開始賺錢就有個閃失,那她可就虧大了。於是荼糜夫人趕緊讓人去找大夫過來,替書暖診治。
嶽靈心和蘇沐漓對視一眼,嘆道:“看來今天是拜訪不到這位書暖姑娘了。既然如此,我們也能安心離開了吧?”
“一切都聽你的。”蘇沐漓只是笑了笑。
不知爲何,他的話竟讓嶽靈心心頭微微一暖。她沒說話,點點頭往樓下走去。
倆人帶着僕從,加上君如風,一行五人走出拈花閣。
沒走出多遠,嶽靈心忽然有種奇怪的感覺,回頭朝後面看去。
熙熙攘攘的人羣,琳琅滿目的貨物,都在眼底。
“怎麼了?”蘇沐漓見嶽靈心舉動古怪,忽而又皺起了眉頭,於是順着她的目光看去,平常的街道並不見得有什麼值得注意的地方。
“沒事。”嶽靈心按下心頭的不安,心想或許是自己太多疑了。
蘇沐漓也不知道是突發奇想還是怎麼的,突然提出要帶嶽靈心去看看醫館的選址。此事從去江南前,也就是年前就一直在計劃,如今半月有餘過去了,也是該有些動靜了。
所以蘇沐漓提出此事不奇怪,只不過天色已晚,嶽靈心有些猶豫。
君如風想着,若是和嶽靈心呆在一起,必然少不了爲拈花閣的事情被責罵,倒不如把嶽靈心推出去,反正他是看出來了,這位蘇家主對他姐姐的心思,可是非同一般。
“姐,蘇家主都這麼盛情邀請了,你要是不去,豈不是不給蘇家主面子?”如風擠眉弄眼地,捱了嶽靈心一記白眼。他
吐了吐舌頭,雖然不說話了,卻還是和碧水偷着笑。
連旁人也都看出來了,蘇沐漓對嶽靈心這般百依百順,必然是有超越表面關係的情愫。
“大人說話,小孩子插什麼嘴?你沒看見蘇公子身上還帶着傷嗎?這天寒地凍地,讓他再出去走一遭,豈不是難爲他?”嶽靈心嗔道。
“其實,嶽姑娘真的不用擔心我。不瞞你說,我這副身軀看起來是弱不禁風,但偏生有一個好處,那便是百毒不侵,所以,方纔你看見的不過是表象而已,其實那點毒對我,等同於無。”蘇沐漓不以爲意地說道。
嶽靈心睜大眼睛驚訝道:“這世上哪有這樣的人?”
“若非親身體驗,我也不相信,只是我幼時經歷過一些事情,導致了身體異常,故而纔會百毒不侵。這世上的事情,哪有那麼絕對呢?”蘇沐漓說着咳嗽起來。
迎面吹着的風,夾雜着刺骨的寒意,刀子一般地割着。
嶽靈心見蘇沐漓緊了緊外衣,想必這風對他來說過於寒冷了些。其實嶽靈心早注意到,蘇沐漓今日臉色有些病態的蒼白,也許來回江南旅途奔波,加上天寒地凍,他受了寒,也難怪耽谷主會一直陪在他身邊。
只是,如果單單是風寒的話,需要耽氏後人這樣的人物陪伴在旁嗎?
“你看,說着就到了。”蘇沐漓忽然停下腳步,看向街道邊的一座宅子。
嶽靈心吃驚地轉過去,這醫館居然就在去嶽府的路上,相鄰不過一個街區。她真不知道蘇沐漓是有意還是無意,但既然順道走到了這裡,她也就不推辭進去看看。以後若真是經營其醫館來,她在這裡呆的時間興許比在家裡還要多。
蘇沐漓便走上前敲開大門。
這會兒嶽靈心左顧右盼,忽然彷彿看見個人影從後面街道拐角處一閃而過,就像是怕被嶽靈心發現一樣躲了起來。
嶽靈心皺起眉頭,舉步要去查看,卻聽見後面大門開了。
來開門的是個老態龍鍾的太婆,頭髮全白了,走路也是拄着柺杖,佝僂着身子。她看見是蘇沐漓,便恭敬地請他們進來,提着燈籠在前面帶路。
嶽靈心見那黑影轉瞬即逝,也有可能是自己看花眼,或者只是普通的路人,也就沒多想,跟着進了宅子去。
“蘇家主你來得正好,後院已經按照你的要求,修繕得和從前一樣了。”老太婆將他們引向後院,雖說夜色清冷,但藉着燈籠和淡淡的天光,仍是能看清楚庭院中的風光。
但這一看,月靈心就怔住了。
“這裡怎麼……”
碧水也是一臉震驚之色,忍不住接道:“這裡怎麼跟我們嶽府的後院一模一樣啊?”
“嶽府?”老太婆陡然睜大眼睛,轉過來正色看着嶽靈心,“你是說,從前的嶽錦添大將軍的嶽府?”
“婆婆你認識我的家人?”嶽靈心從這後院的佈局就已看出端倪,但是太婆說出這句話時,她仍是有些吃驚。
“你是岳家的人?”老婆婆
有些激動地問道。
蘇沐漓應該知道是怎麼回事,眼下只有他最鎮定地回道:“沒錯,卓奶奶,她就是岳家的大小姐,嶽錦添大將軍和蓮夫人的獨生女,嶽靈心。”
“蓮兒的女兒?難怪啊,難怪這麼像……”老婆婆仔細看着嶽靈心,眼中泛出淚花。
“卓奶奶認識我娘?”嶽靈心已經許久沒有聽人提起自己孃親的名字,而且聽卓奶奶的稱呼,似乎和母親很是相熟。她看向蘇沐漓,認爲蘇沐漓肯定知道箇中緣由,“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嶽姑娘,此處曾是你母親蓮夫人的住所,我也是在選醫館處所的時候認識了卓奶奶,無意中得知當年蓮夫人故居正在出售,於是買下來,讓人按照從前的模樣修繕,想來蓮夫人設計嶽府時,也是按照這院子的格局來的。我想,嶽姑娘對蓮夫人的故居,或許會有特別的感情,這才自作主張做了這些,若是冒犯到嶽姑娘……”蘇沐漓看見嶽靈心緊繃的面頰,有點不知所措,心想是不是自己做錯了。
“這麼多年了,我都快忘記孃親的模樣了。可是走到這裡,那些記憶好像突然之間又變得清晰起來。”嶽靈心眼裡泛着淚光,激動地握住卓奶奶的手。“奶奶,你跟我娘很熟嗎?那你是不是知道我娘對很多事情,能不能跟我講講?”
“好啊,當然可以!蓮兒是個好孩子啊。當年我喪夫寡居,膝下又無子嗣,虧得蓮兒打小就來串門,隔三差五地總要幫我做些家務,後來機緣巧合,兩人在我家中結識。嶽將軍是軍旅之人,不會什麼甜言蜜語,看上去還有點悶悶地,可是他的仁義之心,卻令蓮兒欽佩,兩人更是互相傾心。雖說你娘只是個藝伎,而嶽將軍身爲高官之後,不但不顧忌門楣,虧待蓮兒,還親自上門提親,許下承諾,四書五聘娶蓮兒過門,自此再無人敢說一句閒話!”卓奶奶滔滔不絕地說起從前的事情,攜着嶽靈心漫漫往前走。
蘇沐漓笑了笑,不遠不近地跟在她們後面,只靜靜聽她們講。
夜裡的風穿過庭院,悠悠地吹着。
皇宮內已到宵禁時分,半個宮城的燈都滅了,寂寂一片。
安泰殿仍然燈火通明,陪侍的下人們不自覺地打起了哈欠,不時地看一眼江玹逸。
宮女端着盤子進來,放在了桌上。
江玹逸只是坐着,手指撥弄着酒杯,眼皮都沒擡一下。
秦海低着頭說道:“皇上,酒都涼了,奴才讓人再給溫一下吧。”
江玹逸抿了抿薄脣,把就被放在脣邊,只是沾了下,忽然問道:“菜已經熱過第幾遍了?”
秦海猶豫了一下,小聲說道:“回皇上,粉絲扇貝和鯽魚豆腐湯已經是第四遍了,還有……”
話沒說完,江玹逸仰頭將冷酒灌進了肚子裡,顯然是不想再聽秦海說下去。秦海本以爲不說話就沒事了,誰知江玹逸重重將就被拍在桌上,瓷杯“啪”地碎成了好幾塊,割破了江玹逸的手掌。
鮮血瞬間涌出來,將雪白的酒杯碎片染得觸目驚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