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烏呼

曾經在酆都有個枉死城,裡面的靈體大多都是枉死的。贏話費,在地獄裡也不例外。第十四層就是枉死地獄。要知道,作爲人身來到這個世界是非常不容易的,是閻王爺給你的機會。如果你不珍惜,去自殺,如割脈死,服毒死,上吊死等人,激怒閻王爺,死後打入枉死牢獄。就再也別想爲人了。我勸戒在世的人,遇到多大的困難,也要頑強的活下去,自殺是懦弱的表現。特別是那些殉情的年輕人們。

張俊自從經歷了前幾個地獄之後,發現確實不管是哪個地獄,只要還是在受刑的,一般都是抱着可以出去輪迴的願望的。不論是投胎之後是福是禍。是貧窮是富裕,只要能投胎就可以感恩戴德了。

別的地獄的靈體們,他們大多都會強烈鄙視這個枉死地獄的靈體,好不容易有次爲人的機會,卻因爲各種原因白白浪費,實在有夠不珍惜。這些枉死地獄的以後恐怕不會再有第二次爲人的機會了,就算想通了,想獲得第二次轉世的機會,也最多會淪落到畜生道或是修羅道而已。畢竟這一切結果都是他們自己造成的。

那些靈體在掉入這個枉死地獄的時候,也會經過別的地獄,會被別的地獄的靈體們一起鄙視和唾棄。在別人的嘲笑和辱罵聲中進入枉死地獄中受罰。

當然枉死的也包含另一種特殊情況,比方說是兩個都屬於殉情而死的,但一個是被另一個弄死的,這就另當別論了。因爲他可能本身也想死,但沒有勇氣去死,然後被另外那個拖着去死,所造成的結果就完全不一樣了。這種人進入枉死地獄以後,一般經過深造倒是可以獲得輪迴的機會的。

張俊在這裡看到了好多都是一對對的年輕人,他們在裡面哭訴着,希望有人會悲憫他們的事情,從而可以釋放他們的靈體,使他們獲得新生。可這裡的靈體大多一般不會這麼做,自己離投胎都遙遙無期,何談救助他們呢?

枉死地獄的懲罰倒是很特別,相比較於別的地獄的那麼血腥,這裡幾乎談不上懲罰,因爲幾乎沒看到過什麼懲罰的措施。小鬼們只是把他們聚集在一起,然後就指揮他們坐着發呆而已。可漫長的時間只做發呆一件事,也是一種折磨,是一種痛苦。不亞於是種精神上的折磨。

別的地獄的都希望自己的懲罰早日可以結束,但這裡的情願接受點懲罰倒是時間可以過的快一點。人活着本就已經很矛盾了,人就是一個矛盾結合體,沒想到死了之後還要矛盾。

張俊在這裡見到一些畏畏縮縮的躲在角落裡,一個靈體獨自發呆的樣子。這種靈體居然也不在少數,而且年紀還都很輕,不像是因爲殉情的那種。他隨便找了兩個出來。

一個靈體兩眼呆滯,雙手下垂,脖子青紫,舌頭拉的老長,無力的垂掛在一邊。很明顯是個上吊死的。那個靈體死的時候還是一副稚氣未脫的樣子,看樣子不超過十七歲。

另外一個也約莫就這點年紀,全身沒有一塊骨頭是完整的,碎的連碎片和四周的粉塵混合在一起,也看不清了。身上到處都是乾涸的血跡,就連臉上也沒有一個地方是完整的。腦漿混合着鮮血,四處流淌。靈體用手去擦拭,卻怎麼也擦拭不乾淨,剛擦掉一點就又流下來。後來索性不擦了,任憑腦漿和血流的滿臉都是。也不去管它了。只是張俊覺得這兩個靈體年紀輕輕,又怎麼會到這個枉死地獄來的呢?

判官倒是屁顛屁顛的跑來了,生死簿隨手一翻,剛想照着讀,那兩個靈體居然隨手一揮,說:“我們自己講。”張俊很佩服那兩個人的勇氣,雖然下了地獄,居然也毫不畏懼眼前的惡魔,難道他們不知道惡魔可以直接把他們打的魂飛魄散嗎?

但兩個靈體倒是無所謂,繼續說到:“我們都是學習壓力太大,受不了,然後自殺的,我是跳樓的,他是上吊的。”我們今年17歲,但是已經結束了,在人世待了短短十七寒暑,也夠了。雖然我們對不起那些生育我們的父母,以及一些栽培過我們的導師,和陪伴我們一起經歷,一起成長的同伴們。但是我們對我們的做法還是不後悔。就算再來一次,就算保留這些痛苦的地獄經歷,我們一樣不會後悔。”

張俊想想他當初也是千軍萬馬過獨木橋,才上了政和學院,怎麼到了他們眼裡,情願去自殺呢?他覺得想不通,更多的是覺得不值得,因爲考試而已,哪來那麼多事情可以佔據腦容量啊?除了複習和鞏固,甚至連吃飯和上廁所都是捧着本書的,所以哪來多餘的心思去考慮別的呢?

成績不好就多複習和預習,沒有第二條路可走,實在不行多準備一年,再考一次,有什麼大不了。張俊是這麼覺得的。不過對於中國的應試教育,他倒也不怎麼認同。確實很難受,幾年寒窗苦讀,任憑一朝定分曉,確實有點不近人情。

兩個靈體說:“惡魔大人,其實你錯了,我們在的時候,已經不僅僅是單憑成績的了。所以我們纔會選擇結束我們的生命。因爲我們周圍的壓力太大了,家裡一般都是隻有一個孩子,雖然小時侯受寵過,但大了以後卻被萬千的指責和期待壓的喘不過氣。以前的孩子有動畫看,我們只有畫畫班要學。以前的孩子有皮筋跳,我們只有電腦打字,以前的孩子有課外娛樂活動,我們就是被家長逼着去參加補習班,從小到大就像一個傀儡娃娃一樣,受大人操控,我們還不如去死。活着也沒有自主的思想,我們和木偶又有多少分別呢?周圍的人只關心升學率和你拿了多少證書,多少獎狀。我們的唯一愛好也必須是學習學習再學習。否則別的愛好在老師眼裡會變成另類的,甚至以爲你是怪卡,要你去精神病院看病。我覺得那樣還不如待在這裡,我們還輕鬆點,我們寧願不要輪迴的機會的。”

張俊沒想到現在外面的壓力那麼大,大到足以壓垮兩個未成年的孩子。他想了想說:“那也不至於讓你們兩個去死啊?生命還是很美好的。只要你們成功的話,不就可以過自己想要的生活了嗎?”

兩個孩子無力的擡起他們的腦袋,用空洞的眼神對張俊說:“一將功成萬骨枯,這話你聽過嗎?你以爲成功真那麼容易嗎?都說要努力,可真努力了又有多少成功的呢?我們身後有多少雙眼睛在看着,我們被多少人期待着?當我們一次成功的時候,他們不會鼓勵,而是會制訂更加大的目標逼迫你去完成。當你失敗的時候,此起彼伏的指責聲在你耳邊迴響,你以爲一切都是順利的嗎?要什麼就來什麼?你以爲你惡魔可以,老百姓也可以嗎?”

張俊被問的啞口無言,確實現在的應試教育毀了很多人,小孩子都是一臉的老陳,沒有了孩子該有的天真。弄堂裡到處的聲音,而不再是爽朗的笑聲。課餘時間都被各種補習班佔滿了,孩子沒有了童趣,從小到大都是被指揮着過日子。確實沒有一點勁。家長們從孩子剛會講話開始就恨不得孩子優於常人,最好從小就是個天才。而恰恰各類補習班可以滿足於他們的需求。

孩子們從最初的不滿,到後來的無奈,最後變成了一種麻木。因爲就算躲過了考試,以後還要面對社會,面對工作和家庭。所要擔負的責任會更重,更大,更加難以承受。幾乎人的一生就被各類挑戰佔滿,沒有一點快樂可言。而沒有了快樂,又何來對生活的憧憬和幻想?

兩個靈體倒也不管張俊的存在,自顧自回到了地獄之中。判官本想叫小鬼們把他們攔下,卻被張俊制止了。“隨他們去吧,死亡未必不是一種解脫。”

他剛想離開枉死地獄,卻被兩個女孩子的靈體吸引了,莫非她們也是因爲學習壓力太大嗎?這年頭讀書害死人啊?那兩個靈體倒是很安靜的對他說:“惡魔大人,我們不是因爲讀書壓力大去死的。”“那是因爲什麼?”張俊問。

兩個靈體唯唯諾諾的說:“前段時間電視裡一直在放穿越劇,不是很紅嗎?我們也愛看。裡面的人都是因爲死了纔可以穿越到各個古代去呢?有好多財寶,還有長的帥,還幽默又有地位的男人愛。自己還能整天遊手好閒,身後丫頭成羣的伺候的。我們好羨慕呀。所以我們就兩個人相約一起自殺了。”

張俊顯然被這麼獨特的回答順利的噎到了,沒想到看電視都能害死人。他這才注意到兩個女靈體的手上都有着明顯的割腕的痕跡,看來這兩個纔是真的比較無辜,屬於既傻又天真的那種,已經把張俊雷的說不出話來了。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麼纔好?“那你們兩個現在還覺得好玩嗎?是不是和你們想的一樣啊?”張俊問她們兩個。

她們搖了搖頭說:“沒有,一點不好玩,我們想家了,這裡好冷啊,你放我們回去吧,好不好?我們想爸爸媽媽了,想好吃的糖果和冷飲了,想溫暖小牀上的抱抱熊了。”

張俊已經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這兩個小孩子了,這是教育的敗筆,也是社會的問題。沒有從大人那裡獲得慰藉,只能自己找,於是找到了這種答案,真是可悲。他只能無奈的對兩個孩子說:“等到你們把這裡的事做完了,就能出去了,乖。”兩個孩子還是無辜的眨眨眼,好象沒聽懂。張俊只得手一揮,指揮小鬼們把她們兩個帶下去。

沒想到現在看個電視都那麼害人,當初好象索性沒什麼節目看,最多聞和動物世界,不也挺好的嘛?莫非自己已經老了不成?跟不上時代的變化了,張俊心裡這麼想着。

張俊覺得這裡已經沒辦法再待下去了,欲返身離開,卻碰到一對靈體似乎在爭吵。他頭已經漲的不行了。誰會在死了之後還要吵的你死我活的啊?稍稍湊近一看,只聽那兩個靈體在說:“都怪你,說什麼死了就會永遠對我好,永遠和我在一起,下輩子要給我什麼什麼,結果呢?屁都沒一個也算了,還要待在地獄裡受苦。我不管你要真愛我的話,就證明給我看啊?把生的機會給我,自己去受苦去好列。”

另一個對她說:“是你要跟着我死的,又不是我要拖着你死的,我幹嗎要讓給你啊?何況我自己生的機會都不知道在哪呢?當初你要死大家攔着你也不也一樣去死了嗎?現在倒過來怪我,你自己安的什麼心啊?”

張俊氣的頭都大了,衝上去就對他們說:“你們兩個夠了,要吵別在這吵。地獄不是給你們吵架的,是給你們反省的。你們要吵永遠都不會出的去。再吵我就直接把你們的魂魄都打散,看你們再吵?”兩個靈體見張俊這麼生氣,一時閉上了嘴,倒是真的不吵了。

判官見惡魔第一次生那麼大氣,趕緊把他們兩個靈體拖到地獄的深處,省得他們礙了張俊的眼。張俊手一伸,問判官要來了他們二人的生死簿,看上面究竟是如何記載的。

只見簿:其二人本是熱戀中的情侶,無奈家境相差太大,男方家比較財產雄厚,女方比較窮苦,而且出身農村。但女方擅長用心計,外加長相嬌豔,於是深得男方的心。

男的第一次把女方帶回家去,家裡都不同意,認爲討一個花瓶回來有什麼用?當下便下了逐客令。女的倒是從小就被灌輸着要嫁個好人家的思想。她從小不碰任何家務,把身材保持的如魔鬼般妖嬈,臉蛋也不像別的農民那麼蒼老。而且對人向來尖酸刻薄,從不理那些和她一樣窮苦的人,認爲和他們在一起會掉了自己的身價。

就這樣,那個女的一直在找有錢的富豪,想一次嫁入豪門,就可以免了自己以後的後顧之憂。可惜偏偏那些豪門不是有家室的,就是隻想玩玩而已的,一直沒有誰和她有着好的結果。直到後來搭上了那個男孩子。他是家裡的獨子,一直受着良好的教育,從沒出過什麼事,也沒談過戀愛。

不知道爲什麼,進入大學以後,偏偏被這個心如蛇蠍,但臉像天使一樣的女人吸引住了,從此便開始了交往。那女人自是不會放過眼前這條可愛的大魚。無奈他的父母精明的多,斷不會讓孩子把財產都斷送在這個卑鄙,骯髒的女人手裡。

這女人其實也曾經試過無數的方法,討好,獻殷勤,或者陪二老散心吃飯,喝茶聊天。但他們似乎就是認準了這個女人沒安什麼好心。於是那個女人心裡開始憤恨起來,她不斷慫恿自己的男友離開自己的父母,把財產轉移,甚至和她私奔。

但沒想到那個傻男人居然因爲愛上了,單純的愛上了。而且愛上的還是這麼一個卑劣的女子。他居然有了輕生的念頭。他不理解父母爲什麼不能接受他的所愛,更不理解爲什麼女子好看點就是花瓶。他涉世未深,不知道人心險惡,一出手居然就碰到這麼個人,實在有夠悲哀。

那天他約那女子出來,在露天咖啡廳坐坐。女子欣然接受,依舊打扮的光彩照人,哪怕信用卡的債已經累的比山高,也哪怕父母還在窮山僻壤裡吃窩頭,喝西北風,只爲了連年的災害而嘆氣。地裡的農作物依舊收成不好。

沒想到男子對她說:“你要真愛我,就和我一起去死吧。我們做對鬼夫妻也不錯。”那女的還以爲他是開玩笑,畢竟哪家的獨生子會那麼容易去死啊?不都要等到財產繼承,百年之後再歸老嗎?何況父母再固執,到最後一般也會同意了子女的想法,畢竟就這麼一個孩子,老和孩子過不去有什麼好的。她隨口說到:“好啊,什麼死法,我陪你就是了。”

隨後她一仰手,喝光了她最愛的藍山咖啡。儘管她不愛咖啡的味道,覺得和藥差不多,但那樣可以體現她富家千金的樣子。她還突然覺得咖啡今天出氣的香,有種杏仁味。那男的突然激動起來,一把握住她的手說:“謝謝你,我就知道你是愛我的。我們來生會幸福的。”說完也喝完了手裡的飲料。

那女的先是覺得莫名其妙,突然就開始頭暈起來,然後倒地上就死了。嘴角泛着白色的泡沫。她沒想到男的是真的要和她一起去死。她想罵,想逃,已經來不及了。飲料裡參雜了大量的氫化物,聞起來像是苦杏仁的味道。

她到死都不想原諒那個男的,於是纔會有了在地獄裡吵架的鏡頭,顯得卑微而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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