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之遠整夜沒睡的照看一個闌尾發炎的病人,病人在小診所裡掛點滴,從一開始哎呦哎呦的喊痛到後來已經可以安穩的睡着,這時天已經矇矇亮。(花好田園/html/3/3266/)
夏末過來時看見他一臉疲憊,雙眼赤紅。
寧之遠調整了滴速,帶着她上樓。
“不知道夠不夠……”夏末將攢的錢都拿給他。
寧之遠沒有收,臉色比剛剛更不好。
“還差很多?”夏末心裡一緊,以爲錢不夠。
但她暫時也拿不出更多了。
寧之遠看她發愁的小臉,心裡像被一隻手扯住一般的疼。
這個女人,還沒有習慣被別人照顧。
她吃過很多很多的苦,從不奢想會有一人如大樹般罩在她頭頂,爲她遮風擋雨。
而他,想做那棵大樹。
“我來出。”寧之遠說。
夏末卻搖了搖頭,“我自己可以的。”
說完,怯怯的看着他,生怕他不高興。
寧之遠站起來揉了揉眼睛,“恩。”
她還是不願意……他可以理解。
“你先回去,等等我去接你。”他接過那包錢,放在枕頭下。
夏末一聽,鬆了口氣。
因爲是去辦正事,不方便帶着小樂,所以夏末麻煩席逸辰幫她照顧一下孩子,席逸辰見夏末一臉興奮與開心,沒有多問,將肉糰子抱過來。
小樂不知道媽媽要去哪裡,很擔心的叮囑:“媽媽,走路要看車車,錢錢要放好,你早早回來我就在家等你哦~”
孩子懵懂的,說出了夏末一直以來的心願。
回家,有人在家等她。
家。
她摸摸孩子滑嫩嫩的小臉蛋,說媽媽回來給你帶好吃的。
剛說完,寧之遠跨進來,衝着小樂揮手。
“叔叔!”小樂歡笑,張手要抱。
“我會保護好媽媽,別擔心。”寧之遠也彎腰在孩子臉上揩了揩。
小樂萬般不捨的與媽媽和叔叔白白,到頭埋進辰辰叔叔懷裡。
夏末踏着歡快的步子走在前頭,太陽很大,她沐浴在豔陽中,比什麼都好看。
寧之遠緊走幾步扯她到內側,幾輛車擦身而過。
“小心點。”他低沉的說。
夏末老實很多,充滿擔憂與希望的問他:“今天就可以辦下來嗎?錢真的夠嗎?”
寧之遠沒有回答,雖然他現在是個沒有身份的小鎮醫生,但有錢能使鬼推磨,不管要花多少錢,他兒子今天必須有個戶口。
兩人去的急,就坐了麪包車,商量着回來時坐火車。
車子晃晃悠悠,夏末不時撞到寧之遠的手臂,有時更是倒在他懷裡,寧之遠不動聲色把夏末圈起來,與另一側一個猥瑣的男人隔開。
宛如狗狗尿尿佔地盤,小寧醫生也在佔地盤,這女人,是我女人!
辦戶口要回原籍,寧之遠時隔幾個月再一次出現在這繁華的城市,竟然有些不適應。
往日浮華雲煙過,他珍惜的,是現在在荷花鎮的悠閒度日。
夏末站在他身後靜靜等待,等他轉頭,因爲陽光太刺眼,他眯着眼瞳,與她說:“走吧。”
她細細的看他,想從他的臉上看出一點留戀的情緒,但是沒有,一丁點都沒有,他,好像很着急,想趕緊辦完事情,趕着回家。
家,荷花鎮。
她的心裡忽然歡喜起來,跟着他走。
恢弘嚴肅的公安局門口,夏末有些緊張,她下意識的貼着寧之遠的手臂,不敢走丟。
幾年前的那個雨夜,她在醫院清醒過來時,有兩個穿警服的警察對她詢問車禍經過,她那時什麼記憶都沒有,好怕,好怕,支支吾吾說不清楚,如果病房裡沒有外人,她會嚎啕大哭一場。
可那時,她忍着淚,接受完詢問後,以爲可以哭了,但車禍另一方的男朋友,穿着白色的長袍,一臉怒氣與眼淚的走進來,想把她掐死。
夏末仰頭看寧之遠,他現在又變成醫生了,變回了她心中的樣子。
寧之遠感覺到夏末的緊張,輕輕捏了捏她的手腕,很快就能回家了。
“站住!”一道尖銳的女聲打破肅穆的氣氛。
付正義的車還未停下,付琳珊就開了車門跑下來,幾月不見,她憔悴的不成樣子,那張永遠明豔的臉微微浮腫,眼眶青黑,髮絲枯黃。
她反觀夏末,夏末已及肩的頭髮用一根粉紅髮繩紮在腦後,穿最普通的白色短袖與黑色長褲,纖細柔軟的站在寧之遠身邊,那原本,是她的位置。
“賤人。”付琳珊不甘的罵道,見寧之遠立馬皺起了眉頭。
付正義走過來,眯着眼看夏末,夏末眼前一暗,她被寧之遠高高的個頭擋住。
付琳珊上前哀求,嚶嚶哭泣道:“之遠你回來好不好?我以後再也不胡鬧了,求求你別走。”
可這世上,除了夏末與小樂,還有什麼能夠威脅到他呢?
他已不是五年前的寧之遠,他再也不會因爲任何事情而對這個世界毫無所謂。
“我想我已經說的很清楚了。”他輕輕啓口,將付琳珊的希望碾滅。
付琳珊絕望的朝他跑去,寧之遠擡手想隔開她,卻未料她忽然側身,揪住了他身後的夏末。
夏末看不見前方,忽然被拽住頭髮拖了出來。
“啊!”她吃痛的護住頭,但馬尾被付琳珊牢牢抓住。
“我要拔光你的頭髮,你這個賤人!”付琳珊狠戾的尖叫,刺耳的聲音讓公安局門口來往的路人紛紛側目。
夏末吃痛中狠狠推了寧之遠一下,也抓住付琳珊的頭髮扭打起來。
她好生氣,不知道是怎麼了,她就是好生氣。
在孤兒院那種地方,有人學會狡猾,有人學會打架,有人,卻學會以善待人,這不是傻,而是信念,因爲見多了學壞的小孩,所以想要變成很好很好的小孩。
夏末沒有學會打架,但不妨礙她現在想跟付琳珊打架的心。
她特地把寧之遠推遠,不想讓他夾在兩個女人中間,丟了面子。
付正義見女兒捱打,也招呼了司機過來要一起打夏末,寧之遠j□j無術,只能先解決男人。
他不會打架,所以吃力,等把付正義推出好遠,那個司機急忙護主時,他才能轉身去幫夏末,見夏末那張牙舞爪的模樣,一陣心疼。
她哪裡會什麼打架,她那麼軟弱的一個女人,爲了他,居然在公安局門口與人打起來,她明明那麼害怕警察,可此刻,她雖然被抓疼了,卻也死死不放開自己手上那把頭髮。
“放手!”寧之遠躋身兩人中間,一手護住夏末,一手點在了付琳珊手臂上的穴位。
一陣酥麻傳來,讓付琳珊不得不鬆開手,夏末捂着頭皮撞進寧之遠懷中,他再也沒有鬆開她。
他的大掌輕輕揉在她的頭上,目光陰霾的投向付琳珊。
付琳珊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們,哭鬧的要打死夏末。
這時公安局裡出來了幾個警察,沉臉問出了什麼事。
付正義一看,忙過來拉付琳珊,寧之遠也護好夏末,對警察說:“我要報警。”
夏末渾身一顫,在他懷裡發抖。
付正義一聽,連忙帶着付琳珊離開。
警察看剩下的寧之遠與夏末,說:“沒事趕緊走,沒見過在公安局門口打架的!”
可他們不能走,寧之遠對警察說:“我們是來辦戶口的。”
按着警察的指路,他們上了二樓。
在樓道里,夏末站在一面大大的鏡子前梳頭,她想給人一個好印象。
寧之遠抱着她的頭仔細的看傷勢,夏末順勢就鑽進了他的懷裡,耳邊,可以聽見他的心跳。
他的手指穿進發絲,輕輕一撩,指縫間掉落好多頭髮。
他緊緊蹙眉,知道她肯定很疼。
夏末低頭揪着手裡那個寧之遠送給她的頭繩,剛剛已經被付琳珊扯壞了,她可惜極了。
等寧之遠放開她的腦袋,她趕忙退後兩步。
非婚生子女需要繳納社會撫養費,還要從中打點許多,雖然沒有了醫藥公司的背景,辦事不是那麼順利,但憑藉着之前積攢的人脈,加上能使鬼推磨的錢財,小樂的戶口還是妥妥的辦了下來。
戶口本要下午纔拿得到,寧之遠先帶着夏末去吃飯,家常菜夏末做的比飯店更好,乾脆就吃點平時不常吃的。
他們去了之前去過的包子鋪,就算是再來一次,夏末還是會驚訝於人們對於如此之貴的包子的接受能力。
想到自己牽連到夏末捱打,他心中的抱歉就無法言說,在嘈雜的飯店裡,他給夏末倒醋夾包子,就是不說話。
夏末察覺到他的不對勁,放下包子,對他說:“其實我覺得你現在這樣挺好的。”
寧之遠轉頭看她,看她的髮尾還是不聽話的亂翹。
“你是醫生啊,醫生很厲害的,不用靠別人。”
他一愣,旋即心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纔好。
醫生,在她看來是如此得意的事,她說的話很樸實,是的,不用靠別人。
身邊有服務員穿堂過,他靜靜的望着她,然後笑了。
他點點頭,說:“你說的很對。”
夏末被他的笑閃的臉紅,低頭嚅囁:“我,其實我什麼也不懂的……”
這讓寧之遠想到了夏末輟學的事,他問她:“還想不想讀書?”
夏末搖了搖頭,低頭咬包子。
可,誰會真的不想讀書呢?
她從小就很努力很用功,孤兒院裡每天定點就要熄燈,她不管春秋冬夏,都會在別人睡覺以後跑到外面的路燈下做作業,每天早晨她也是最早起來背書,然後照顧年紀小的弟弟妹妹穿衣洗臉。
冬天的寒冷夏天的蚊子,對她來說,這些都不算苦,如果哪天不能讀書了,她才覺得苦。
“這包子真好吃。”她重新擡起頭,對他甜甜一笑。
“打包兩份給小樂帶回去。”寧之遠說完,又給她夾一個,囑咐道:“多吃點兒。”
吃完飯,他帶她去了一趟朋友的二手車店,夏末被他留在外面沒有進去,有些好奇的打量門口的汽車,不經意,看見外出回來的老闆塞給寧之遠一個黑色塑料袋。
“你賣車?”夏末有些好奇,這次過來,他沒有開自己的車。
寧之遠收好東西,點點頭,卻沒多說。
夏末不知道他爲什麼要賣車,在她看來,汽車、房子這種大件的東西,買來不容易,不應該輕易賣掉。
可不久之後,夏末就被自己這想法給弄哭了。
她看見寧之遠將黑袋子裡的錢抽出幾疊,存進銀行卡里,在拿證時塞給了別人。
她不能從那人手裡搶過卡,只能眼睜睜看着寧之遠賣車的錢還沒捂熱就沒了。
原來……全是爲了她……
她存的那些錢,根本就不夠。
寧之遠很高興,從今以後,兒子可以跟其他小孩那樣上學讀書,交醫療保險。
他將熱騰騰的本子遞給夏末,這才發現夏末的不對勁。
夏末垂眼看,兒子與她在一個戶口本里,她們是一家人,而出錢辦事的寧之遠,一臉的笑,毫不在意。
在熙攘的街頭,夏末的眼裡掉下一顆淚,手裡緊緊攥着那個小本,說:“五年前有一個晚上,你喝醉了,在你住的酒店房間裡。”
這是她鼓足了勇氣,能說的全部。
周遭的一切彷彿都空明,寧之遠沉默良久。
他記得那一晚,那是他唯一夢到過歐小涵的一個夜晚,那晚,他夢見了一具柔軟的身體,在他身下,低吟輕哼。
他一直以爲是自己太過想念,纔會夢見,早晨醒來,他還能記得那鮮明的觸感。
原來是這樣……原來是夏末。
在給兒子辦證這一天,他終於清楚明白。
夏末不敢擡頭,也不敢說話,吵鬧的街頭緩解了他的沉默帶給她的尷尬。
久久,她忽然聽他喚她:“夏末啊……”
他看着她白皙的耳朵,喉頭一陣乾渴,快速轉移了視線,知道自己做的還不夠。
夏末等着他往下說,卻又是久久的安靜,她沒辦法,擡起頭,與寧之遠忽閃飄過的眼睛對上一秒,然後大家都很快避開。
“回去吧。”寧之遠帶她到身側。
“恩。”
在火車站裡,他去買票,她意外碰見了寧媽媽的看護。
那個看護萬般歉意,說喪事辦的太倉促,都沒能給寧媽媽上柱香。
夏末忽然憶起,那時寧之遠怪怪的舉動。
她與看護一起回憶往昔,夏末慶幸自己能送寧媽媽最後一程,看護很遺憾的說:“如果沒有摔倒,老太太還可以活很久呢,老人家就是不能摔,一摔就沒了。”
摔倒?
夏末怔了怔,她從不知道。
看護繼續說:“你兒子的腿現在好了吧?那天老太太鬧着要見小樂,我不過去曬牀被子她就跑不見了,我一想她肯定是去小樂的病房了,就趕緊過去找,果然找到了她,可她聽說你帶着小樂出院了,很着急又擔心,說要回去給小樂打電話……”
夏末靜靜的聽着,手裡捏着那袋包子。
“我在前面等電梯,可電梯人太多根本進不去,老太太心急的往樓梯間跑,人老啦,腿腳也不便利的,等我追過去,老太太已經摔在下面一層樓梯上了。”
聽到這裡,夏末的手指忽然用力,戳破了包子皮,裡面的湯汁慢慢的淌出來,油膩膩的。
這纔是寧媽媽去世的真正原因,是因爲她帶走了小樂,是因爲她的自私……
火車上。
夏末手腳冰涼的呆坐在那,寧之遠見她沒有了來時的開心,關心的低頭問她:“怎麼了?”
他的手碰到她的手,夏天裡,她的手那麼冷,他擔心的暖住她的手,見她不肯說話,就將頭靠在了她的肩上,說:“我困了,睡一會。”
要是往常,夏末一定會閃開的,可這次,她並沒有。
這真是不對勁了。
寧之遠細細回想今天出門後的事情,沒有頭緒。
到了荷花鎮,走在那條水泥路上,夏末終於崩潰了。
她從低低哭泣變爲嚎啕大哭,寧之遠怕她這樣嚇到孩子,轉了個彎,把她先帶去小診所。
小診所今天因爲老王大夫與小寧醫生都有事請假所以閉門一天,正好給了夏末懺悔的地方。
她哭的撕心裂肺,後悔的淚水,無比苦澀。
寧之遠讓她坐下,可她不肯,她蹲在他腳邊,扯着他的褲腳,一個勁的在說對不起。
他無法高高在上,也蹲下來,卻也高出她很多,她的手不放開他的褲子,他只能圈住她的肩膀,無比耐心的詢問。
每問一次,她就哭的更傷心一些,口齒不清的道歉,終於說出了她崩潰的原因。
他費心遮掩的事情被她難過的說出來,他們之前,再也沒有謊言了。
雖然她在哭,可他卻一身輕鬆,對着夏末髒兮兮的鼻涕眼淚,一點兒也不嫌棄的,俯下臉吻住她。
作者有話要說:關於辦證,有些地方只要手續齊全,當天就可以辦好。
感冒了,早早去睡,大家晚安。
謝謝在蝶兒飛投了兩個地雷的馬爾泰若安小主
也謝謝在本文投雷的半夏~雙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