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之遠那張臉,平時淡薄的沒有一絲表情,突然這麼要笑不笑的,讓夏末變扭死了,她轉頭衝還翻着天書的小樂招手,“走了,”
小樂搖搖頭,繼續看他叔叔的筆記。[*****$百~度~搜~四~庫~書~小~說~網~看~最~新~章~節*]
夏末只好一跺腳,留下一句,“中午過來接你,”
小樂還揮手朝媽媽白白,夏末沒面子極了,衝出診所。
她回客棧做飯,鍋裡煲着蘿蔔棒骨湯,看時間差不多了,與席逸辰商量:“我走不開,你幫我把孩子接回來好不好?”
誰知,席老闆一臉嚴肅的搖搖頭,說自己沒空。
夏末說:“我鍋裡燉湯呢,走不開。”
席老闆居然站起來往小廚房去,說幫她看着湯。
夏末只好又出門,往診所去。
從客棧到診所的路,不知不覺,她已經走過很多遍。
一到飯點時分,大家就作鳥獸散,診所的一樓已經空了,留下一地板的果皮紙屑。
夏末四處看看,聽見小樂的聲音從後院傳來。
她掀開一道門簾,看見寧之遠正背對着她在刷一件毛衣,小樂歡喜的喚她:“媽媽你來啦~”
寧之遠轉身看她,手裡滿是泡沫,袖子沒卷好落了下來沾到了水。
夏末再看一眼,立馬就心疼他手上那件羊毛衣,她小聲說:“你放着吧,我幫你洗。”
可寧之遠說:“水很冰,我自己來。”
夏末站在那裡,看他費力又不熟練的糟蹋那件衣服,忙過去把他擠掉,搶過刷子,教他:“不能用刷子的,你這毛衣刷壞了多可惜啊!”
他說:“我以前都扔洗衣機裡。”
夏末說:“這種好衣服就是要手洗。”
其實他可以自己洗,可卻真停了手,與小樂坐到一起,看夏末一臉認真的洗他的衣服。
還是那個瘦弱的背脊,但在他眼裡,卻很不同。
他轉身陪小樂玩積木,眼裡帶着一絲皎潔的笑意。
他給小樂搭了一座房子,五顏六色的牆,天藍的屋頂,小樂歡喜的拍小手,從躺椅上爬下來穿鞋,他要去找一束小花,可以放在家門口的花花。
寧之遠把他抱在腿上,一手拎起孩子的小鞋,捉住細細的腳腕子,將鞋套進去,小樂軟乎乎的窩在他懷裡,在他彎腰時小手鑽進他的脖子裡嬉鬧,正午的陽光暖融融的灑在他們身上,小樂發現了什麼,小聲驚呼:“叔叔,白頭髮!”
他的小手指着寧之遠的頭,陽光下,原本隱在黑髮裡的銀白躲閃不及。
寧之遠正想安慰小傢伙幾句,可他卻聽孩子無知的歡喜,與他道悄悄話:“我媽媽也有白頭髮呢,是不是長大了就會這樣?那我什麼時候長大?叔叔?”
他揪着額前短短的細發,好奇的打量寧之遠。
咚一聲,寧之遠的心彷彿掉到了很深的地方。
他擡頭去看夏末,她已經及肩的頭髮很厚很密,髮尾因爲沒有打理而亂翹,遮住了她細瘦的脖子,他看不見她那凸起的脊骨,於是站起來,往她那裡去,嘴裡喚道:“夏末……”
小樂跳下來鑽進後面的菜地裡,哼着歌找尋一朵小花花,水龍頭嘩嘩灑下清水,將夏末滿手的泡沫洗清,這裡不算吵,也不算靜,她無知無覺,低頭去拔被寧之遠刷出來的絨球。
慢慢靠近的男人倏然一怔,立在離她兩步的地方,啓口再喚一次:“夏末……”
果然,她還是沒聽見。
正哼着歌的小樂卻扭頭大聲說:“媽媽,叔叔叫你!”
下一秒,夏末回頭,一臉茫然,問他:“怎麼了?”
寧之遠搖搖頭,“沒什麼……”
夏末的眼神掠過他去找小樂,讓他不許亂跑。
小樂摘下嫩黃的小花回來,想給媽媽戴在頭上,卻半道被寧之遠抱起來。
他緊緊圈住穿的圓滾滾的小傢伙,原來她所經歷過的磨難,比他用眼能看見的,還多很多。
小樂順勢將小花插//進叔叔的頭髮裡,很滿意的拍拍手說:“恩,好看!”
然後他轉動小脖子糯糯的說:“媽媽,你快看。”
夏末的背沒有轉回來。
小樂想起什麼,再次大喊一聲:“媽媽——快看叔叔!”
夏末聽見了,轉回來一看,看見寧之遠一臉深不可測的表情,耳邊卻戴着一朵小黃花。
她想笑,卻怕他會不高興,只好說:“小樂不許胡鬧。”
寧之遠放下孩子朝她走過來,她被他如漩渦般的眼瞳抓住,一時不能動彈。
到她面前時,他停了一秒,然後側身,音量有些大,說:“你休息一下,剩下的我來。”
夏末就甩掉手上的水,挨着小樂坐下,一直跟兒子咬耳朵說:“回去吧,恩?媽媽燉了很好喝的湯湯,寶貝你一定餓了吧?”
可小樂卻堅決,他指指寧之遠說:“可是叔叔也還沒吃飯。”
“……”夏末一時無言,這裡沒有能做飯的地方,那個正在曬衣服的男人到底是怎麼解決一日三餐的?
她繼續哄孩子:“叔叔等我們走了就會吃的,你看叔叔長這麼高,就是因爲很會吃飯。”
小樂看了看寧之遠的長腿,有些動搖的再看了看媽媽,夏末再接再厲,說:“噥,不信你問叔叔。”
寧之遠呼一下將孩子抱起來放在了肩上,這是小樂第一次坐的這麼高,他開心極了,哇哇亂叫,一會兒說害怕,一會兒又說好喜歡。
寧之遠擼着那小褲腿亮出小樂細細的小短腿,近近的看了看。
小樂抓着叔叔的耳朵,翹了翹腳腳,很不滿意的嘟囔:“難看。”
他說的是腿上的傷疤。
夏末自責的低了頭,卻聽寧之遠說:“哪裡難看了?男孩子有疤纔夠男子漢!”
小樂問他:“那叔叔你有疤嗎?”
夏末擡頭,見寧之遠萬分遺憾的對孩子說:“我沒有,唉……”
聽者有心,夏末不知怎麼的,忽然就想起了自己曾經見過一次的,寧之遠沒有一絲疤痕的胸膛。
她的臉騰地冒了火,把小樂從寧之遠手裡抱過來,耳朵紅紅的,不敢看他,要帶孩子回去。
“夏末你等等!”寧之遠攔住她,三步並兩步的跑上樓去。
雖然自己沒說過要等,可她還是抱着小樂等在了樓下。
只有幾十秒,寧之遠就下來了,他單手抱過小樂,另一隻手朝她攤開,掌心上,是一張薄薄的硬卡。
那是夏末的身份證。
接下來的反應出乎了寧之遠的意料。
這個姑娘,她嚇壞了。
她怯怯看着他,看他這隻手上的肉糰子,看他那隻手上的小卡片,眼神委屈又可憐。
寧之遠恍然醒悟,她是在害怕吧!她以爲這是交換兒子的條件吧?
雖然被誤會了,可他卻想笑。
他笑了,很暢快的笑,讓夏末看呆了。
這是他,第一次這麼對她笑來着……
寧之遠凝視夏末的眼,想把那些令他心疼的情愫都抹去,他將小卡片塞進她上衣的口袋裡,然後曲指輕輕釦了扣她的額頭,語氣寵溺無奈道:“你這腦子裡除了這些還能不能想點別的?”
夏末仰頭看他,看他如星辰般的眼眸閃過的她不明白的光束。
她摸着口袋裡的東西,忽然嚎啕大哭起來。
一旁的小搗蛋見媽媽在哭,也要嚎兩聲才甘願。
正準備張嘴,小眼睛都撇下來了,就被寧之遠威脅:“不許哭。”
誰知他這一說,身邊女人哭的更大聲。
小樂再張張嘴,還是想跟着媽媽嚎,卻見媽媽在哭,叔叔卻在笑,他弄不懂,閉上小嘴巴,好奇的轉着眼珠。
夏末哭的那麼傷心,眼淚簌簌的往下掉,寧之遠單手幫她擦眼淚,手都跟不上她哭的速度。
“別哭了。”他溫淡勸說。
啪一聲,夏末拍掉了他的手,轉身跑出診所。
被留在原地的小樂與叔叔齊齊愣了愣,小樂糯糯的玩着叔叔的耳朵說:“媽媽怎麼自己跑了啊?”
寧之遠笑着呼嚕孩子的腦袋,說:“媽媽一會兒就回來。”
他留戀的看了看外面,抱着孩子坐在門口等。
不久之後,夏末腫着眼皮倒回來接兒子,不好意思的立在離房子幾步遠的地方,門口一大一小倆男人一起笑她。
夏末擡不起頭,身上被太陽曬得很熱,忽然被一個大影子籠罩,男人靠近她,低聲說:“別跑。”
夏末帶着濃厚鼻音問他:“你是不是原諒我了?”
然後就吸起鼻子,又開始掉眼淚。
她嗚嗚哭着,說:“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對不起,當年死的不是我,對不起,沒有告訴你小樂的身世。
“傻瓜。”寧之遠用手接住她掉下來的淚,呢喃。
他很想,抱一抱她,就算現在是在路邊。
“別哭了。”但他只能把擁抱的衝動化爲這三個字。
因爲他要珍惜這個女人。
這個女人,很乾淨,或者說,是純潔。
但無奈,女人的眼淚總是不能說停就停,他不催促,默默等着她,豔陽下,看見她發旋那裡有一根銀白的頭髮翹出來。
他挪不開眼,苦澀問她:“小樂……有沒有問過爸爸在哪裡?”
接下來夏末的回答讓他更苦澀:“嗚嗚,以前我們住在山上,都沒有小朋友跟他一起玩,他那麼小,哪裡知道什麼爸爸不爸爸的……嗚嗚……”
說完,更覺得抱歉,抽泣着:“你……我……嗚嗚……”
寧之遠心裡一陣失落,卻又被她的哭聲惹笑,他轉身朝乖乖等在門口的小樂招手,孩子揪着小手慢慢走過來,然後抱住媽媽的腿。
寧之遠說:“別哭了,回去吧。”
他立在原地,看夏末牽着小樂的背影越走越遠。
這天以後,有什麼發生了變化。
這天以後,夏末每次過來,會給他帶上一個飯盒。
雖然他每次都說其實老王大夫家的飯菜挺好吃,但他越來越瘦的臉是騙不了人的。
而且每次,他都把飯菜吃的乾淨,還說:“我給你伙食費吧?”
夏末不肯要,卻私下裡讓席老闆多扣點工資。
席逸辰摘下眼鏡問夏末:“我看起來是不是很像禽獸?”
夏末不解,聽他沉沉說:“你真是太不瞭解我了。”
作者有話要說:這章有木有發現某隻忠犬其實很腹黑?呦西,明天繼續幹巴爹!l3l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