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 6 章

因爲平時裡雖然跟周子譽這個優良好學生不怎麼說話,但也知道他是一個挺沒有情緒的人。不管是周邊同學玩鬧什麼,還是有人故意爲難,他都是不管不問。

今天看他這麼一個淺淺的笑,溫潤可親,真是難得。

“沒什麼。只是覺得俞兄跟屈兄真是好朋友。”周子譽說完下樓了。

我看着他的背影,想了想,追上去,“誒,我們也可以當好朋友啊。”

周子譽回頭,笑着反問:“是嗎?”

我點點頭,然後看向跟來的屈玄琳,“你說呢?”

屈玄琳撇撇嘴,“老子沒意見。反正俞佑章你的朋友就是老子的朋友。”

周子譽笑道:“可我很快就要從琮尾到圭室去,以後也就不能給你講題了,這也沒關係嗎?”

我眼見算盤被周子譽看穿了。這個人,也不是個簡單的人物啊。我後知後覺的發現。

“哎呀,說這些多見外。”我拿胳膊肘子撞了撞他,不想一個沒拿捏好力度,把他給撞得彎了

腰。

“啊,你沒事吧?”

屈玄琳在一旁說:“哦,俞佑章你是故意的。”

“我哪有?”我反駁。

“我還不知道你?”

“真的啦。”

我無力。

周子譽直起身子,又看着我和屈玄琳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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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說起在國子學裡稍微顯得不那麼無聊的課便是騎射了。

教授我們琮尾騎射的老師陸銘瑄將將不過及冠之齡,從院士開始算起到底下打雜的學侍爲止,他都是最年輕的一個。嘖嘖,也無怪乎會被調遣分配到我們琮尾來吃苦受罪,啊,不,體驗生活,磨礪心性。

他剛給我們上第一節課的時候我們這羣半大毛孩子的確很不給他面子,一個一個站不好好站,在下面七嘴八舌的起鬨者有之,頂嘴者有之,漠然無視者有之,鬧騰得在隔壁場地上課的北斗班的

騎射老師元草草大步流星的涉牆過來,給我們其中幾個事頭子一人吃了一顆爆慄。

說起元草草,這麼有趣的名字還是我給取的。

元草草本人古板嚴肅,不管上不上他的課的人,只要被他逮到在胡鬧都會被他黑着臉教訓一頓。

他一隻粗粗的胳膊就能輕易的把我們拎在半空,直到教訓完了纔給丟下來。手段極其殘忍。

因爲元草草本名叫元理,我又纔剛學了前唐“離離原上草,一歲一枯榮”,於是結合元理那一頭自然捲的亂髮,給他安了這個外號。

很快,元草草這個名字便在學子們中間傳開了,人氣之高以致在我離開國子學之後的多年裡,該

外號仍舊當選爲最受學子們歡迎的十大外號之首。

此乃後話。

且說當時元草草過來給了我們其中幾個事頭子一人一顆爆慄,其中自然也包括屈玄琳和我。

元草草從來都是鐵面無私手下無情的,不過我縮着頭等待他狠狠敲我一記的時候,卻感覺他高舉

的鐵拳錘在我頭上的時候猶豫了那麼一瞬。

我擡起眼偷瞄他。恩,我多半是猜得到他猶豫的原因。在這偌大的國子學裡,知道我是誰的,只有元草草。皇兄?忽略不計。但元草草也絕對不是忌憚我的什麼狗屁公主身份,而只因爲我是他鐵血好友的遺孤。

粗獷如元草草,居然跟我爹那種被贊“風姿峻嶷”的儒將是好朋友。不可謂人與人之間的緣分是很奇妙的啊。

沒想到,我正暗自揣測元草草是不是做做樣子放過我,結果他卻在一顆爆慄的基礎上額外附贈了我兩顆,直敲得我眼冒金星。

“別給你爹丟臉!”元草草一邊敲打我一邊恨恨的在我耳朵邊教誨我。

我熱淚盈眶的目送元草草,一手揉着發紅的額頭。

陸銘瑄也沒被放過,元草草過去板着臉教訓了他,“老子以前教你騎射的時候是什麼樣子?拿出點威風來!”

陸銘瑄低頭一笑,“老師那個時候也被我們爲難了呢。”

元草草黑臉一紅,“那是老子讓着你們年紀小。走了!”

元草草回自己班上教學去了。我們這才知道,陸銘瑄以前是元草草手底下教出來的。元草草他除了在國子學授課,更重要的工作是負責訓練御林軍。

因此他在國子學只教導集中了英才的北斗班。要問集中了什麼級別的英才,你看我皇兄在這一屆的北斗裡面就可想而知了吧?

如此說來,陸銘瑄不僅有背景,還很有能力。年紀這麼輕,跑國子學來受什麼罪?

不過我也只是想了那麼一下下,注意力就飄到其他地方了。

陸銘瑄開始上課了。

騎射課分爲御科和射科,陸銘瑄主講射科。

“君子無所爭,必也射乎,下而飲,其爭也君子。這是孔子在《論語》中所說……”

“完了完了,一來就是孔子,怎麼到處都有孔子啊?孔子一輩子都是在說話嗎?”屈玄琳從他站的那一排歪過頭來衝我抱怨。

我給他擠眉弄眼,示意他小心點。這個老師,可是有來頭的。

“俞佑章,你眼睛怎麼了?抽筋嗎?”

看來屈玄琳完全沒有領會到我的心聲。另外,眼睛也能抽筋嗎?

“這位同學,麻煩你出來一下。”

陸銘瑄依舊笑得無害,而我卻看出了一身冷汗。像,太像了。皇兄每次要治我的時候都笑成這副模樣。就是一隻在梨花花叢裡露出腦袋的白狐狸,畫面美麗而危機四伏。

屈玄琳吊兒郎當的走出去。“幹什麼啊?”大大咧咧的直面陸銘瑄。

陸銘瑄給旁邊的學侍一個眼神,弓箭就立馬被送到他手中。

“射箭之道,第一是不要心心念念一定要射中,這樣只會讓人心浮氣躁。君子之射,先要心靜,集中精神,而後再是磨練技巧。”

陸銘瑄說話如清風徐來,不急不緩。只見他抽了三枝箭,全部放在弓弦上。

“他要幹什麼?”底下開始有學子在好奇了。

“麻煩你幫我把箭靶往後移一丈。”陸銘瑄側首笑向屈玄琳道。

屈玄琳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傻乎乎的就去擡箭靶了。

就在屈玄琳移好箭靶剛要轉身之時,陸銘瑄擡起弓箭瞄準了他。

“屈玄琳——”我焦急的大喊。

屈玄琳驀然回頭,目瞪口呆,嚇得不敢動。

唰唰唰,三箭齊發。

人羣裡一片抽氣聲。我緊張得不敢眨眼。只見三枝箭破空而去,堪堪擦過屈玄琳頭頂和兩側,“錚”的一起射中箭靶。

陸銘瑄放下弓箭,輕笑着看着屈玄琳兩腳一軟跌坐在地上。

“今後誰有興趣擾亂課堂,我便會請他去擡箭靶。不過我不保證,每一次都射不中。”

陸銘瑄掃視了我們所有人一眼,氣場強大十足。少年人都是佩服強者的,他這堂課很成功的收服了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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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夜,略微溼熱。宮室裡擺着金銅冰盆祛暑,淡淡白氣從盆裡飄出來。可我還是覺得有點上火,

“皇兄,你如果那麼喜歡惜羽宮的話,不如搬過來住算了。”

晚膳剛準備好,皇兄便帶了簡單幾個隨從宮人翩翩而來。我大感頭疼的說道他。

“也不無不可。”皇兄居然順着杆子往上爬。

“那你趕緊定個日子,我也好收拾收拾準備準備。”我正色道。

“哦,幼章如此體貼怕是有別的打算吧?”皇兄如今很懂我。不知該喜該憂啊。

“是啊。你搬過來,我就搬出去嘛。當然要提前收拾準備了。”我答的理所當然。

皇兄直接無視,向春捲,“把你們公主的……”

“皇兄皇兄!飯後再看,飯後再看,成不成?現在你跟我討論功課,我會沒胃口吃飯了。本來天就熱,你看是不是?”

眼看皇兄又要使出殺手鐗了,我連忙央告討好,如果有尾巴我一定用上了。

皇兄不痛不癢的笑笑,“你沒胃口跟我有什麼相干?”

我噎住,嘟嘟臉,一臉可憐相,“那我只好跟姑母說,皇兄連口飽飯都不給我吃。”

皇兄瞄一眼我的小肚腩,“正好可以減減肥,何樂不爲?你今後還會感謝我呢。”

我感謝你八輩兒祖宗。我側過頭撇撇嘴。

“好了,傳膳吧。”皇兄逗了逗我,這次是對點翠說。

點翠笑着拍了拍手,等候在退膳間的宮人們就魚貫而入捧着玉盤金盞銀著銀匙,晃着楊柳枝一般的腰肢進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