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聽着凌風的哭聲,突然特別的心疼,不知道是因爲剛剛的那一幕,還是因爲這些日子他承受了太多太多,導致今天爆發了。
他不斷的重複着喊我的名字,一口一個晶晶,彷彿是來自心底最本能,最脆弱的呼喚,我留着眼淚,反手抱住了他,邊抽泣邊心疼的問:";凌風,你痛不痛,我們去醫院好不好?我怕……";
凌風伸出手掌,一下一下的撫摸着我的頭髮,他搖搖頭說沒事,然後痛哭流涕的對我說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我不知道凌風爲什麼要對我道歉,明明是他放棄了一切,從凌老師手下救了我,明明是我害的他有家不能回,和凌老師到了現在的這個地步,他爲什麼要對我說對不起,還說的那麼疼。
";你爲什麼要對不起,明明是我對不起,凌風,我又一次害了你,怎麼辦……";
";對不起……";
凌風就像是在說夢話一樣,絲毫沒有把我的話聽到耳朵裡,我喊他的名字,他也不理我,我使勁的搖晃他的身體,他也沒有絲毫的反應,就像只木偶。
我被他嚇壞了,他卻只知道用手扣着我的後腦勺,一個勁模糊不清的重複着對不起三個字:";晶晶,我真沒用,我真他媽的沒用,我沒有保護好你,那個禽獸……對不起!";
凌風開始胡言亂語,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因爲受到了刺激,還是因爲凌老師喂他吃的藥的藥效上來了,我趴在他的肩膀上,眼淚打溼了他薄薄的睡衣,哽咽的說:";凌風,我好髒,你會不會嫌棄我……";
";別這麼說,求求你,晶晶……";凌風的胳膊越收越緊:";我真的好想你,我真的不是故意推開你,你知道每次我心裡有多難受嗎?可是我沒辦法,我真的沒辦法……";
我不知道凌風究竟想要表達什麼,然而到了這種時刻,真相已經不重要了,我們之間,缺少的只是一個勇敢而熱烈的擁抱,其他一切都不重要。
我不需要解釋,因爲我能感受到他的心,一個敢爲你勇敢對抗,爲你頭破血流的男孩子,怎麼能不喜歡?
";我都知道,我知道你是有苦衷的,我知道你是被凌老師逼得,別說了……別再說這些了,我什麼都明白,凌風,我不明白你,誰還能明白你?";
";不、不是。";凌風忽然鬆開了我,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臉,高大的身體卻像只小貓一樣,蜷縮成一團,他哭的特別的傷心,我從來沒見過他竟然會哭成那樣,哭到喘不上氣,大片大片的眼淚往下流。
他是個男孩,一個要強的男孩,如果不是因爲到了崩潰的地步,他不會哭的這樣無助。
我不知道怎樣去安慰他,我只是覺的有深深的負罪感,因爲我害了凌風,他和凌老師打成了那樣,必然不可能再回去了,而且,凌風這麼有自尊心的一個人,絕對不會再向凌老師屈膝,我甚至開始後悔,如果我不掙扎,順從凌老師的話,也不會鬧成現在這個地步……
凌風哭了好久好久,到最後,他只是虛無的說了一句,他他媽是我爸啊!
這句話,飽含着太多的心酸與無奈。
凌老師再怎麼壞,他畢竟是凌風的爸爸啊,一個孩子,尤其像凌風這種外表堅強的孩子,對於親情,會比一般人要更加渴望,無論凌老師多麼噁心,多麼冷血無情,多麼變態,可他畢竟是凌風的爸爸啊!
因爲他是凌風的爸爸,所以我們不能報警,因爲他是凌風爸爸,所以我們不能拆穿,因爲他是凌風的爸爸,所以我們不能做的太絕,我想,這就是凌風那句話之後所隱藏的含義。
我理解他,我真的理解,我可以忍,我可以當做這件事情從來沒有發生過。
然後我拉過凌風的手,把手放在他的手掌裡,緊緊的握了握:";凌風,我真的沒有關係,我不報警。";
凌風的手不停的顫,臉上的表情都因爲抽搐而扭曲,我們兩個緊緊盯着彼此,同時的淚如雨下。
直到後來,我才直到那件一直壓在凌風心底的事是什麼,也終於明白他爲什麼會那麼的崩潰,一直對我說對不起。
然而那件事,同時也讓我崩潰了,成了我心口一道永遠無法癒合的傷疤。
凌風的身體好,和我在綠化帶坐了一會兒,慢慢的緩了過來,就是腦仁有一點疼,我們又偷偷的走了回去,蹲在離房子不遠的地方,一直觀察着房子的情況。
當時我跟凌風都特別的害怕,緊錢的神經都快要崩斷,萬一凌老師死在了房子裡,那我跟凌風就殺人了。
殺人的後果有多嚴重,誰都知道,怎麼可能不怕啊!
但好在我們等了一會,就聽到房子裡面傳來了動靜,然後凌老師腦袋上纏着一卷紗布,跌跌撞撞的走了出來,他開上車,估計是要去急診室。
我跟凌風都穿着睡衣,什麼都沒有,但好在他脖子還上掛着一個備用鑰匙,我們怕凌老師是故意引我們出來的,就沒敢立馬回去,在門外等了好長時間,纔開門進去。
我們兩個就像是做賊,渾身都在冒虛汗,心臟都在嗓子口處提着,因爲凌老師隨時都會回來,他要是把我們關在房子裡,我們兩個就真的完了!
凌風快速的往包裡塞着東西,身份證,戶口本,銀行卡,零錢,還有幾件衣服,然後他跑去凌老師的房間,把能翻出來的現金都翻出來的了,揣到口袋裡就拉上我走。
出了房門的那一刻,我們突然像是從泥潭裡爬出來了一樣,差點雙腿一軟,摔在地上。
我把藥箱帶了出來,強行在路燈下給凌風上了藥,他疼的呲牙咧嘴,眼神卻一直緊緊的盯着我,盯的我臉又紅又熱,戳他的傷口讓他不要再看。
他說這次去個好一點的賓館,我們現在身上有錢,我搖了搖頭,讓他省着點花,明天是怎麼樣的,誰都還不知道呢。
然後我想了想,說:";你和我來地下室住吧,睡覺足夠了,就是牀有點小。";
。
凌風聽完我的提議後,沒有說話,我知道他肯定是在覺的臉上掛不住,然後我抓起他手,用手指撓他的手心,鼻頭囔囔得說:";你都不知道,我現在有多開心";
凌風沉默了一會兒,突然問道:";晶晶,你怪不怪我?";
他望着我,眼裡透露着一股被救贖的渴望,彷彿瞳孔的最深處,是一塊黑色的海綿,它吸飽了酸楚的眼淚,輕輕一觸碰,就會漫出來。
我把指頭從凌風的手指縫中穿插過去,緊緊的和他握在了一起:";不怪,凌風你別在對我說對不起了好不好,我聽着特別難受,咱們還像以前一樣,好不好?你先住在我那裡,你和凌老師都互相冷靜冷靜,我們就當做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好嗎?";
我勸他的時候,嗓子乾澀的像是要裂開,因爲我根本不可能把這件事情當做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但爲了凌風,即使是岩漿,我也能往肚子裡咽,我只希望他不要因此而嫌棄我,又或者,我自己嫌棄自己。
那樣赤條條的被看見,還是和自己的爸爸,誰能做到心裡沒有別的想法呢,誰能做到從腦海裡完全的把那一幕抹去,聯想,纔是最可怕的。
凌風沒有說話,我看着他,突然感覺他沒有以前的那種陽光與積極了,他的肩膀鬆鬆的垮下來,腦袋也無力的垂着,彷彿裝着很多的心事,渾身充斥着不屬於這個年紀的深沉。
然後他單肩揹着包,起身,把我從地上拉了起來,淡淡的說了一聲走吧,我們攔了一輛出租車,去了我住的地下室。
還好我媽從來不去地下室看我,有時候找我也只是在樓道口叫我一聲,要不然我是絕對不敢帶凌風回來的,否則她一定會打死我。
因爲她在我上高中之前,就警告過我,不要和男生躺一錢牀上,更不能過夜,她會定期給我做檢查,如果要是被她發現我違反了她的話,她就會讓我退學,跟着路邊上的那些姐姐一起站街!
我知道我這個提議很冒險,但是凌風這次出來,不知道要呆多少天,身上的錢省着點花總不是壞事,錢有多重要,誰都知道,真到沒錢花的時候,餓死在大街上都不一定有人管。
半夜,凌風睡在牀外面,背對着我,一句話沒有說,沉默的像個定格的木偶。
我直挺挺的躺在他旁邊,目無焦距的盯着房頂,因爲牀太小了,我怕凌風閒擠,就使勁的往牆邊靠,半個胳膊都露在外邊,被牆冰的涼涼的。
直到後半夜的時候,凌風才終於轉過身,伸出胳膊攬住了我,溫熱而乾燥的手掌摸向我的胳膊,被他摸着的地方忽然狠狠一刺,長出了好多的雞皮疙瘩。
";怎麼這麼冰,傻子,這樣睡不就寬敞了?";凌風把我用力得摟住,我整個人都緊緊的貼在了他的懷裡,然後他抖抖被子,把我包裹住,我怕他把被子都給我,自己露在外面,於是趕緊伸手繞過他的腰,抓住被子往下拉。
凌風輕笑了一下,氣息打在我的頭頂上,我渾身滾燙的想要把手縮回去,卻被他給按住了:";別動,抱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