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1.情義難分

“快給本公主讓開,你們這幫狗奴才都不想活了是不是?敢攔着本公主,信不信姑奶奶我把你們的腦袋通通砍下來!”迎朝宮外,豐腴了不少的龍可心雙手叉腰,怒視着那跪了一排的太監宮女大聲呵斥,她要進去看小皇叔,結果這幫狗奴才死活不讓她進去,說什麼皇上有聖旨,閒雜人等不許擅入。閒雜人等,她堂堂的公主成了閒雜人了!

“公主就算殺了奴才們您還是不能進去,出了聖上和昭晟姑姑,誰都不允許入內!”太監被逼的沒招,皇上嚴令禁止,誰也不許入內。

龍可心一聽更生氣,“那個勞什子的昭晟都能進去本公主怎麼就不成?難不成那個昭晟比姑奶奶我還要高貴?”橫眉豎眼,龍可心也不管那麼多,她就是要進去看看小皇叔,她一直在懷疑小皇叔是被龍擎蒼那傢伙害了,諸葛釗和她說過,小皇叔之所以受傷,是皇后下的毒手,哼,那個是龍擎蒼他老孃,他能幫着小皇叔纔怪,說不定就是他指使的呢!

太監宮女滿眼無奈,他們惹不起面前這個活祖宗,更不敢惹怒聖上,做奴才的,難啊!

“可心,你在這兒叫囂什麼呢?”一旁,傳來和煦帶着一點不悅的聲音,龍可心仰着臉看過去,正是龍擎蒼。

一身明黃的龍袍讓他看起來不敢讓人逼視,雖神色如同往前,可是看着還是有些變化,但具體哪裡變化她又說不上來。

龍擎蒼身邊跟着剛新晉升爲戶部侍郎的諸葛釗,正是春風得意之時,諸葛釗的哥哥也晉升爲兵部侍郎,這一家子在龍擎蒼登位之後便得到了重用,如今成了朝堂之上炙手可熱的人物。

後面隨行的是跟隨在龍擎蒼身邊多年的公公,雖年輕,但做事謹慎,據說,他是李德福親自提拔起來的。而如今的李德福,已經隨着龍天齊進入了皇陵,爲龍天齊守陵,也算有始有終。

龍擎蒼來了,那跪了一地的宮女太監也終於鬆口氣,不用再和那個活祖宗周旋了,跪拜過後便各自回到崗位上。

“皇兄安康!”龍可心雖不願意,但還是不冷不熱的給龍擎蒼行禮。

龍擎蒼倒是不責怪她的無禮,“你在這裡大呼小叫的做什麼?”

“我要見小皇叔,你把‘他’藏在這裡也不讓我們見,到底什麼意思?”龍可心可不管四周有沒有人,公然的大聲質問。

龍擎蒼的臉色開始變冷,諸葛釗走到龍可心身邊,趁着她不注意猛的把她扛在肩上,“我的公主,這裡可不是學士府,任你到處指揮撒潑。你若是沒鬧夠,咱們回去接着鬧。”一邊說着,一邊扛着龍可心離開。

龍可心四肢亂舞,大呼小叫,卻掙扎不開諸葛釗的手臂,倆人漸行漸遠,龍可心那嘰喳的聲音還能傳過來,簡直堪比炸窩的鳥兒。

龍擎蒼淡然的轉移視線,舉步邁上漢白玉的臺階,“昭晟在裡面麼?”

一直守在迎朝宮門口的太監立即回答,“回聖上,姑姑沒有離開過!”

龍擎蒼走進宮內,身後跟着的所有人都在外面止步,垂眸無聲,一個個好似木頭人。

迎朝宮內寂靜的針落地都能聽到,龍擎蒼慢慢地走入,裡面,昭晟走出來,衝着龍擎蒼福福身,便離開了。天長日久的,所有的事她也看得出端倪來,自然知道自己該做什麼。

一步步的走到那精緻的象牙大牀前,垂眸,看着那靜靜的躺在牀上呼吸均勻閉眼睡覺的人,一聲嘆息從弧線完美的脣邊溢出,深邃的眼眸柔光淺淺,那一剎那,他覆蓋在那明黃刺眼龍袍之下的身體失去了那層不可逼視的氣息,反而和煦淡雅猶如春風。

坐下,握住奚炎依的手,那本修長的手放在他骨節分明的手中,顯得精緻小巧,與她十指相扣,感受她皮膚下的熱度,才能證實她還活着。

那日龍爵景把她抱到宮中之時她就已經昏過去了,胸前都是血,雖被雨水沖淡,但仍刺目讓人心驚。

不能找太醫給她治療,不過當時馮如賢正好在宮中,他也及時的攔住了太醫,這段時間,是他一直在給奚炎依治療。

馮如賢說,奚炎依體內毒素還在,並且侵蝕內臟,雖然毒素殘留,但不是很多,不會要了她的命,但日後可能就是身體虛弱些。

可她爲什麼不醒原因卻不清,或許只是不想醒過來吧!

她身上到處是擦傷,昭晟每日給她換藥,也說傷勢漸好,但她就是不醒。

“她現在被囚禁在鳳儀宮,小杜子與紫鵑,也去了該去的地方,你的氣我給你解了,你不醒來看看麼?如果你還是覺得不平,我也只能做到這樣了,畢竟,那是我母后。你若是覺得氣,那就來找我撒氣吧。”看着她蒼白的臉,龍擎蒼輕聲說着,一字一句柔和無比,像是自語像是玩笑。

他的聲音輕柔低磁,可是奚炎依卻好似聽不到,依舊睡得深沉,蒼白的臉上神色安寧,真的猶如平日睡覺一般。

昭晟端着一碗湯藥走過來,在轉過屏風時腳步頓了頓,龍擎蒼每每來到這裡都會這樣,雖然這是不對的,可是她看着還是有些不忍,一個帝王,能夠有這樣的深情,任是禁忌也動人。

“聖上,翎王該喝藥了!”在龍擎蒼身邊站住,昭晟低頭看着他,每次他來這裡,趕上奚炎依喝藥,都是他喂。就因爲這樣,昭晟才更覺得動人,若這段情日後是段傷,那不知有多可惜。

龍擎蒼擡手接過藥碗,裡面褐色的藥湯泛着清苦的味道,昭晟將軟墊墊在奚炎依的腦下,讓她的上半身稍稍擡起些,然後退到一邊。

龍擎蒼坐在牀邊,一手端着藥碗,一手執勺,舀起一勺湯藥,細心的吹涼,然後慢慢的放到奚炎依的脣邊。

似乎有所感似的,勺子放到脣上,奚炎依就自動的分開緊扣的牙齒,湯藥入口,喉嚨一動,輕易下肚。

看着她閉着眼睛喝藥的模樣,龍擎蒼脣角上揚,看她的樣子還是不想死,若是想死必定不會這麼自主的喝藥!

昭晟站在一旁靜靜地看着龍擎蒼將那一碗藥一滴不落的喂進奚炎依的嘴裡,疤痕縱橫的臉也不禁浮出一絲感動,接過龍擎蒼反手遞過來的空碗,然後轉身離開。

骨節分明的手輕撫過她的額頭,臉頰,龍擎蒼神情柔和。

“我知道你所做的一切,能夠平穩的坐上這個位置,有你一半的功勞。我想讓你看着我登基,可是你沒醒過來。待到你醒了,我單獨給你表演一次,怎麼樣?”也正是因爲她做了那麼多,卻被他母后害成這樣,他會更痛。

下午很快過去,龍擎蒼也起身離開迎朝宮,他還有很多的公事要處理,下午一直在這兒呆着,恐怕今晚他又一夜不得睡了!

龍擎蒼離開後,點上宮燈的迎朝宮裡靜悄悄,象牙牀上,靜靜躺着的人慢慢睜開眼睛,眼眸清澈的注視着精緻的牀頂,一絲慟嘆浮上眼角,她註定遊離在這個怪圈裡出不去了!

慢慢撐起身子,蓋在身上的錦被滑落,露出鎏金色的中衣。

看了一眼中衣,奚炎依扯了扯脣角,笑容有絲無奈,是想把她扶到那個位置去麼?還弄了這麼一身中衣,只有皇后才能用鎏金色的中衣,龍擎蒼那個死小子倒是敢做!

身子乏力到了極點,滿嘴苦澀的藥味兒,慢慢的下牀,走到屏風處,將掛在那裡的一件明黃色的外套披在身上,一步步的走出宮殿。

外面宮燈閃爍,微涼的風吹打在臉上,讓她瞬間精神不少,走出大門,一旁突然竄出來的人嚇了她一跳。

那人也一愣,看着散着頭髮的奚炎依似乎沒認出來,幾秒之後,小太監終於反應過來,撲通跪地,“奴才參見翎王!”

他這一聲打破了整個迎朝宮的平靜,所有守在迎朝宮外地宮女太監在幾秒的時間內全部聚齊在她面前,大呼翎王千歲!

奚炎依有片刻的驚呆,雖然以前她地位不低,可也沒這樣讓人千呼萬喚過。

“起來吧,龍擎蒼呢?”奚炎依開口,聲音有點啞,但還算頗具威嚴。

所有的人似乎都一愣,不由得個個表現更加小心翼翼,能夠直接稱呼聖上大名的,恐怕太后都不算在內吧!

看着面前這羣人怪異的神色,奚炎依也明瞭自己又說錯話了,“皇上呢?他人在哪裡?”

“回王爺,聖上在御書房批閱奏摺。”小太監回答,言辭之間恭敬有加。

奚炎依長長地呼吸口氣,然後轉身朝着御書房走去。那羣太監宮女似乎想阻止,畢竟翎王身上只穿了那麼單薄的一件,可是又不敢妄加阻攔,只得一大幫人隨行在奚炎依的身後,跟着她從迎朝宮一直走到御書房,不遠不近的跟着,倒像是一羣跟屁蟲。

現在整個宮中的守衛皆換上了金衣營的人,走到御書房門前時,守在外地金衣營侍衛看到奚炎依也一驚,不僅驚於她醒過來了,更驚於她現在的樣子,怎麼看着那麼彆扭,像個女人一樣,尤其臉色蒼白披頭散髮的模樣,像個柔弱多病的女子。

看了他們一眼,奚炎依點頭笑笑,沒有說話直接走向了御書房的大門,擡手推開門,走進去,一眼就看到了那個坐在金案之後身穿龍袍的男人,剎那之間,也不禁眼眸一顫,她總是臭小子臭小子的說,可如今這個臭小子做了一代帝王,而且已經不是臭小子了。

站在龍擎蒼身後的公公紀言看着突然闖進來的人時,深具冷漠的清秀面龐上也詫異了下,隨即俯身輕語,“聖上,是翎王!”

龍擎蒼瞬間擡頭,過快的速度讓他的眼前有瞬間發花,待得看清晰之時他眨眼之間消失在金案之後,站在書房門口的奚炎依只覺得面前襲來一陣風,再眨眼,那個人已經站在了她的面前。

“你醒了!”龍擎蒼看着她,是真的醒了,不是假的。

奚炎依扯開脣角笑笑,“嗯,醒了也沒見着人,就走出來了。沒耽誤你辦事吧?”看了一眼那金案之上的摺子,小山一樣高!

龍擎蒼搖頭,拉起她的手,看着她,面上笑容溫潤優雅。

奚炎依的手臂有絲絲僵硬,但卻沒有掙開他的手,紀言從金案後走下來,倒退着走出去關上了御書房的大門,眨眼之間,偌大的御書房中,只剩下了他們兩個人。

倆人對視無語,奚炎依真不知一時說什麼,龍擎蒼的眼神讓她無所適從,想要說出口的話也都堵在了嗓子眼,想吐也吐不出來。

驀地,龍擎蒼突然彎身一把將奚炎依抱起來,奚炎依大驚差點喊出來,看着奚炎依驚慌的樣子龍擎蒼反倒輕笑一聲,隨後橫抱着她走上臺階,走到金案之後,直接把她放到了那寬大的龍椅之上,那個衆多人費盡心思想要得到的椅子。

“不習慣麼?”龍擎蒼也坐下來,寬大的椅子坐下兩人綽綽有餘,龍擎蒼的臉上始終掛着溫柔的笑,看着她,忽然擡手,奚炎依條件反射的後退,龍擎蒼的手立即定在了那裡。

臉上的笑有些僵硬的痕跡,稍稍垂眸,再次睜眼神情如舊,“我只是想給你攏一下衣服。”

奚炎依低頭,罩在外面的外衫敞開,露出中衣,擡手自己攏上,“謝謝!”不自覺的,就如此生疏,比之之前更生疏。

龍擎蒼放下手,眼角拂過一絲無奈,“你以爲,母后做的就是我要做的麼?”

奚炎依看着他,搖頭,“不,我沒那樣認爲。”你不會對我做那樣的事我知道,全部知道,可是知道又怎樣?

“就算你知道我不會那樣做,可也是因爲我,不是麼?我想補償你,怎樣補償都行!”龍擎蒼此時沒有一點帝王的模樣,反倒還是如同以前。

奚炎依搖頭,轉眼看着那堆積如山的奏摺,“不用了,我沒覺得丟了什麼,最起碼我還活着。”

“她已經被幽禁起來了,不忠不義之人也得到了該有的報應,你覺得,還缺少什麼?”看着她蒼白的臉,似乎唯今,他能說的也只有這些,那些在奚炎依昏睡之時想的所有的話所有的想法,在她剛剛那快速的躲避之後都說不出來了,或許,那也只能是夢而已。

“我應該回府。”奚炎依開口,她只能說這個,她不能在這宮中,不止滿朝文武會猜測,天下的人都會猜測,一個皇上一個皇叔,毀的不僅僅是名節,還有大齊的基業。

龍擎蒼臉上溫和的神情漸漸消失,雖然還在微笑着,可看着卻是那麼冰冷。

倆人一時都陷入靜默,燈火明亮的御書房卻讓人感覺不到明亮溫暖,空氣中飄着一股壓抑的味道,還有一點無奈與可悲,這就是他們的命,無法掙脫。

“好,朕準翎王回府,翎王傷勢漸好,回府養病亦合情合理,朕沒有理由不放人。今晚翎王就可以回府,朕也能回寢宮好好休息一晚了!”龍擎蒼開口,語氣依舊溫和,但字字句句溫情不再。

奚炎依站起身,垂眸,“謝皇上!”

龍擎蒼轉頭不看她,奚炎依摸摸轉身,一步步的離開御書房。

厚重的大門開了,關上,坐在龍椅上的龍擎蒼也在同時閉上了眼睛,將所有的情緒都掩入眼底,可明亮的書房卻升騰起一股悲寥的氣息,久久揮之不去!

披着那明黃色的外袍走出來,奚炎依長嘆口氣,靜守在外的人皆低眉斂目,不敢直視翎王的臉。

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衣服,奚炎依搖搖頭,轉身走向迎朝宮,她穿的是龍擎蒼的衣服,總不能穿個龍袍走回翎王府,那她可是真的不想活了!

返回迎朝宮,那羣跟着她走到御書房的太監宮女亦是跟隨着返回,奚炎依全當看不見他們,徑直的走進宮內,和迎面走來的昭晟裝了個滿懷。

“哎呦!王爺,你醒了!”昭晟趕緊扶住搖搖欲墜的奚炎依,她剛剛出去給她端藥,結果回到迎朝宮一個人都沒看到,還以爲出了啥事。

奚炎依看着昭晟,還有她那一身宮中女官的打扮,說道:“你現在是女官?”

昭晟一聽,滿身疤痕的臉也現出幾分嘲諷來,“以我的這模樣能無緣無故的做女官麼?當然是因爲王爺你啊,在這迎朝宮裡睡了半個多月,我是被聖上指派在這兒照顧你的。”扶着奚炎依走回臥室坐下,那象牙雕琢的大牀,還留有奚炎依的氣息。

“我睡了那麼久?”奚炎依也詫異,好像就幾天似的,居然是半個多月,不過也對,;龍擎蒼都做了皇帝了,看樣子登基也有了幾天,沒想到自己會睡那麼久,她最後的記憶就是皇宮外,電閃雷鳴風雨飄搖,還有龍隱鋒那刀鋒一樣的眼神。

“碩王現在怎麼樣了?”奚炎依開口問道。

昭晟想想,隨後說道:“先帝入皇陵的時候碩王出現過,之後聖上登基早朝等等他都沒出現,說染病了,在府中靜養,而且誰也不見。有朝臣去拜訪的,但無一例外都被擋在了外面。”

“是麼?鎮國將軍也下葬了吧?”想必梅鎮東的死纔是那個最打擊他的事情。

昭晟點頭,“是,與先帝在同一天。”

奚炎依靜默,昭晟看着她,半晌,昭晟開口,“王爺去見過聖上了?”

奚炎依點頭,沒有說什麼。

昭晟看她的模樣就知他們倆的見面肯定不愉快,慢慢的坐下,與奚炎依面對面,她開始說道:“這段時間聖上初登基,很忙很忙,經常的兩三天不睡覺,但是,每天下午他都必保要來這裡坐幾個時辰。餵你吃藥,和你說話,我當真沒見過這樣的帝王。”

奚炎依垂眸,她也沒見過這樣的帝王,明明有一顆無比聰明的腦袋,爲什麼也要陷在這個死衚衕裡不出來,再這麼下去,她不跟着跳下去,天下都會看不過去。

“他把太后拘禁了起來,從先帝入皇陵到他登基,太后始終沒露面,朝野上也有風言風語傳的離奇,但太后卻一直被拘禁着,看得出,聖上是沒打算放她出來。”這一點讓她相當震驚,就算太后害了他的心上人,但那也是他的母后啊,估計不會得到什麼懲罰,卻不想龍擎蒼居然把太后拘禁了起來,雖順利的坐上了太后之位,可太后應得的尊貴卻是一點也沒給她。從這裡能看得出當今聖上是個心狠無情的人,可是面對奚炎依的事,又不能說他心狠無情,總是,這是個很複雜的人,昭晟都覺得自己看不透。

奚炎依垂眸不語,這些事情她猜想的到,可是親耳聽到之時又是另外的一種心境,這就是個怪圈,從另外一個跳到這個,如果從這個跳出來,不知會不會陷入另外的一個。

“王爺,雖然有悖倫理,可是正因爲這樣,才更觸動人心。”昭晟看着她小心翼翼的說着,她說這些不是在勸慰奚炎依接受龍擎蒼,而是真心的覺得他們煎熬的太痛苦。

奚炎依搖頭,“無論多觸動人心,那都是不允許的。好了昭晟不要說了,給我找衣服,我要回府!”

昭晟一愣,最後卻也得站起來,“好吧,我去給你拿!”

奚炎依坐在那裡,長長地嘆口氣,身體由內而外的疲乏無力,因着心情更加無力,她好想再睡過去。

正在翻找適合奚炎依穿得衣服的昭晟眼角閃現一道明黃,轉頭,就見龍擎蒼正走進來,立即衝着龍擎蒼福福身,“聖上安康!”

龍擎蒼擡手示意一下,昭晟便走了出去,奚炎依坐在牀上擡頭,看着龍擎蒼走進來,沒有起身,只是坐在那裡。

明黃的龍袍在寢宮內稍暗的燈火映照下流動着粼粼光線,一步步的走到奚炎依身邊,坐下,“與別人你能,與我就不行,只因爲是我麼?”

奚炎依嘆口氣,“沒有別人!”她知道他說的那個別人是指的誰,但那個別人已經是過去式了,她也好不容易的從那個怪圈裡跳出來,不想立即跳進另一個怪圈,更重要的,她不想做千夫所指的罪人。

“是麼?如果真的沒有別人,那我不知,你要的到底是什麼?”龍擎蒼的語氣淡淡,在他的眼裡,禁忌之類的完全無所謂,從小便在宮中,此類事情看得數不勝數,不覺得這有什麼天理不容。

奚炎依嘆氣,“我沒想要什麼,如果能迴歸以前,那最好不過了。”轉頭看着他,那深邃的雙眸讓她心頭一顫,疲軟無力的四肢也跟隨着發抖。

“不可能了,如若你和別人沒有任何的瓜葛,或許,我們還能如同往常一樣相處,但現在…。”他說的清楚,就因爲奚炎依和龍隱鋒發生了那樣的事,他纔會表明自己的立場,如若不然,他會給她很多時間的。

奚炎依無言以對,她真不知說什麼了,他很篤定也很堅持,她如若一味的避讓拒絕,只怕他們的關係會更糟糕,這也不是她想要的。

“好吧,即使如此,你也應該給我一些時間。我現在渾身無力,腦子也不好使,你就讓我思考這些,是不是有點殘忍?”奚炎依示弱,爲今之計,只能如此。

果不其然,她示弱了,龍擎蒼的話題瞬間轉移,“你醒來還未用膳,不虛弱纔怪。來,躺下,我叫人傳膳。”說着,起身,親自走出去給傳膳,奚炎依靠在牀上看着他的背影嘆氣,這個吃軟不吃硬的傢伙!

風和日麗萬里無雲,深秋裡白日的氣溫總會讓人感覺炙熱,奚炎依一身銀白的長袍,腰間玉帶,長髮束起,又恢復了以往那風度翩翩的模樣。

在迎朝宮又躺了幾天,她好了很多,儘管臉色仍舊有些不正常的白,但精神氣較之以往好了很多。

昭晟跟在她身邊,倆人走出迎朝宮,沿着御花園的長青林漫步,奚炎依心情還算好,她與龍擎蒼的關係似乎又回到了以前,除卻他以往那溫潤的眼神有些變化之外,一切如常。

奚炎依倒也能接受,總比他們倆吵架強,和龍隱鋒都掰了,她還不想和這個當今的皇上掰,她真擔心一個不爽做出什麼她不願意看到的事,總之,能先周旋就周旋,反正也沒事做。

“王爺你看,雖然那些花都凋零了,可是這長青的植物比那些花更耐看。聽聖上吩咐,明日春季,要將宮內所有的御花園重新歸置一番,好像說是要種梅樹。”昭晟看着奚炎依說着,眼神中不乏幾分戲謔之意,當今翎王素愛梅花誰不知道,龍擎蒼要在宮裡種梅樹,寓意不言而喻。

奚炎依扯扯嘴角,笑的有幾分僵硬,愈發覺得龍擎蒼是着了魔了,有幾個人知道就已經很危險了,居然還想讓全天下的人都知道,這皇位果然坐的太穩,不出點波折他是不知道辛苦。

“王爺,你還會在宮裡住多久?”昭晟現在是女官,但她深知這個女官可不好做,龍擎蒼的寓意不言而明,因爲她知道奚炎依的身份,而且她能適當的給奚炎依傳話,也能將奚炎依的事情都報告給他,估計奚炎依若是出宮,她這個女官也得跟着走。

奚炎依扭頭看了她一眼,此時那張滿是疤痕的臉不覺得醜陋猙獰,反倒有幾分可愛,“你放心吧,不管我走到哪兒,誰人和不能對你怎樣,從此後,你的生活絕對安全無虞。”她知道昭晟的臉是梅貴妃做的,那時梅貴妃是得寵的妃子,而她只是個小宮女,但現在,梅貴妃深居後宮之中,並且待見她的人很少,都知梅家時代已然過去,雖然她還有個哥哥在邊關,兒子是碩親王,可現今的皇帝是龍擎蒼,風頭日盛的是金衣營,他們梅家已經不足爲懼。

昭晟笑笑,臉上的疤痕也跟着綻放,“我倒不是擔心生活怎樣,就是覺得跟在你身邊還要給別人報告你的生活起居有些說不過去。”

奚炎依無謂的笑笑,“你可以隨便給他報告,我獨自之時也沒做什麼見不得人的事。”

“對了,我突然想起來,今天聽說李太尉進宮單獨去見了聖上,我猜想可能是因爲王爺你的事。”昭晟說道,不禁也有些擔心,奚炎依和李太尉的女兒還有婚約,儘管是先帝旨意,但也作數。

奚炎依也一愣,她都差點忘記了這個事,雖然現在得勢的是諸葛家,可李復興畢竟還是太尉,勢力不可小覷,龍擎蒼的根基也纔剛剛穩而已,她得出宮去見見李復興才行。

“你要怎麼做?出宮麼?估計這個時候聖上不會同意。”昭晟說道。

奚炎依長出口氣,“我知道他不會同意,但不同意也沒辦法,現在朝野之上所有的人都知道自從他登基我就一直住在宮裡,這已經引起很多人的議論了。我必須出去,先穩住李復興,穩住了李復興其他的就好辦了!”龍擎蒼是鑽進了死衚衕裡,因爲她爲了他順利登基做了很多事,差點丟了命,所以,他也開始不顧理智了。

“可是,我想,聖上不會讓你出宮的。”昭晟的眼裡溢出幾分無奈,龍擎蒼所作的一切完全處於內心的想法,可是卻忽略了朝臣的想法。

“沒關係,我去找他說。”奚炎依擡手摸摸被陽光照得暖洋洋的脖頸,真是舒服!

昭晟聳肩,轉眼看了一眼遠處,眼眸一眯,臉上的疤痕也猙獰了下,“可心公主過來了。”

“嗯?”奚炎依轉頭看過去,果然,龍可心正衝破那幫一直跟隨在奚炎依身後的太監宮女的圍堵,奮力的朝着她的方向掙。

看着她那模樣奚炎依忍不住笑,爲人婦那麼久,還是改不了那張牙舞爪的脾氣,簡直像個螃蟹,揮舞着兩隻鉗子,逮着誰夾誰。

“好了,你們都讓開,讓可心公主過來!”奚炎依發話,那羣太監宮女聽話的讓開,龍可心重重的冷哼一聲,大步的朝着奚炎依走過來。

“小皇叔,你沒事吧?你是不是也被龍擎蒼拘禁起來了?哼,還弄一羣狗奴才橫豎的擋着我不讓我看你,真是討厭死了!”龍可心豐腴的小身體充滿了火氣,她不在宮中許久,那幫狗奴才居然不把她當回事,真是氣死了。

奚炎依擡手在她的臉蛋上捏捏,言語不乏戲謔,“看你這胖的小豬模樣,日子過得挺滋潤。”

龍可心嘟嘟嘴,“在學士府也沒什麼意思,諸葛釗那廝整天不在府裡,想要找他吵架都找不到人,只能吃吃吃消遣時間。”

奚炎依輕笑,“那很幸福,繼續吃吃吃吧。”

龍可心扭着身子,撅嘴撒嬌,挽着奚炎依的手臂,“小皇叔,現在都沒人陪我,你得陪我,正好你養病,我也陪着你養,不會讓你煩悶我也正好有的消遣,你去學士府住吧。在這宮裡多悶,還有龍擎蒼對你不軌。”說道最後也知道壓低了聲音,雖然對龍擎蒼不滿,但也知道小心點說話。

不止奚炎依輕笑,昭晟也忍不住發笑,奚炎依還在昏睡的時候,這個刁蠻的公主就大鬧過幾場,公然的叫囂龍擎蒼歹人歹心,這回還知道收斂了,不易。

“笑什麼嘛,小皇叔你上次被害就是皇后,啊,現在是太后,下的毒手,別以爲我們不知道。小皇叔爲了他們差點命都沒了,他居然還想下毒手,哼!”龍可心貌似得了被害妄想症,在她看來,龍擎蒼就是想對付奚炎依。

奚炎依脣角抽抽,“那事過去了不要再說了,皇上拘禁太后的事也不要說,管好你的那張嘴,我那時怎麼說你的,日後宮裡的事情不要管。”

龍可心撅嘴,“別的我都可以不管啊,幹我何事?但是他們害你啊,你一直在幫着他們,他們還反過來害你,真是讓我咽不下這口氣。那天諸葛釗和我說這事兒,他的臉都是鐵青的,我就能知道,你當時傷的有多重,那個死女人有多狠心,下手有多毒!”龍可心嘟囔着,其實主要是被諸葛釗那臉色震住了,她從來沒見過諸葛釗生氣,能讓他那麼生氣,這事兒肯定不簡單。

奚炎依搖搖頭,心下卻不乏溫暖,“算了,這事兒過去了,諸葛釗也不生氣了,你呢,也就不用繼續義憤填膺了。”

龍可心輕哼一聲,“對了,你去看過太后麼?我那天要去瞧瞧她,瞧瞧日子過得怎麼樣,是不是名爲拘禁,實際上花天酒地,但是沒進去,被守在鳳儀宮外面的金衣營給我轟出來了。哼,他當了皇帝所有的人都跟着了不起,反倒就是我地位下降,實在沒天理!”

奚炎依輕笑,“好了,不要怨嘆了。今天天氣好,咱們在宮裡好好轉轉。”

龍可心還是嘟嘴不開心,“四皇兄現在也被拘禁在王府裡,真不知道他想幹嘛,就不怕鐵甲軍的人反天嘛!”

龍可心一句話,奚炎依立即停下了腳步,跟在後面的昭晟也面色一變,趕緊看向奚炎依,暗道不好。

奚炎依慢慢回頭,眉心微蹙,“昭晟,這是真的?”

昭晟吞吞口水,然後點頭,“是真的。”

龍可心眨眨眼,“小皇叔你不知道?父皇出陵那天四皇兄就被拘禁起來了,鎮國將軍下葬他都沒出現。”

奚炎依長出一口氣,“有多久了?”

昭晟低頭,“很久了,碩王一直在府中。”

“他怎麼能這麼做?就不怕鐵甲軍的人反了麼?”奚炎依簡直想不通,雖然龍隱鋒那時做的事會讓一個皇帝如坐鍼氈,但是得考慮他身後的勢力,他的勢力猶在,這麼做只會讓鐵甲軍的人對他更加恨之入骨。

“鎮國將軍帶回來的那五萬鐵甲軍已經被聖上遣回了邊關,聖上沒有怪罪他們,甚至還褒獎他們是盡忠職守的好將士,或許他們不會反。”昭晟擡頭看着奚炎依說道,似乎她以爲龍擎蒼必定用鐵腕,但是誰想得到他用的卻是懷柔政策。

奚炎依無言,看來他並沒有針對鐵甲軍,針對的只是龍隱鋒而已。

“小皇叔,你要爲四皇兄出頭麼?”龍可心是那麼想的,但是她沒有膽子而已。

奚炎依靜默,龍擎蒼的做法似乎挑不出毛病,龍隱鋒確實做錯,受罰應當,但拘禁,也不免讓她心緒難平。

“王爺,聖上心裡自有乾坤,您還是斟酌一下吧!”昭晟此時還是向着龍擎蒼說話,至少她看到了龍擎蒼所作的一切。

龍可心不滿的瞪了昭晟一眼,“小皇叔,雖然你和四皇兄的感情不是很好,但是他也是你皇侄啊,你總不能眼睜睜的看着他被他害死吧。”

昭晟皺眉,“聖上不會害了碩親王的。”

龍可心瞪眼,“你怎麼知道?他連小皇叔都能害,別人他會客氣?”

昭晟無語,“害翎王的是太后,不是聖上。”

龍可心鼓起腮幫,“反正都是他們一家的,誰都一樣。”

昭晟徹底無語,和這個公主,真是完全對不了話!

“好了,你們不要再說了,儘管他對鐵甲軍實施懷柔政策,但是也難保鎮守邊關的鐵甲軍心裡不滿,邊關的可不是小小五萬的數字,而是幾十萬,他不能那麼做,根基剛穩,絕對不可自掘墳墓!”奚炎依打斷他們倆的話,而後轉身離開,她一定要和龍擎蒼說明白這個問題,雖然知道他胸懷大略,但也難免有意氣用事之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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