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6.需要時間的人

“要不要去我的草廬住一段時間?”下午天上的小雨已經停了,從皇陵走出來,龍爵景與奚炎依並肩而行,他淡淡的說着,邀請奚炎依去他那裡靜靜。

奚炎依看了他一眼,然後搖搖頭,“不了,我回王府!”翎王府她有多久沒回去她自己都記不清了,還有李夢卿,那個這輩子她註定會愧對的人,唉,此時一想,她奚炎依在這世對不起的人還真多。

“確定麼?或許去我那裡住一段時間,淨化一下心靈,開闊一下視野,心情就會變好了!”看着她的狀態,龍爵景覺得不怎麼樣,這樣下去,估計比他還得糟糕!

“我沒事!”奚炎依搖搖頭,她哪兒有那麼多事,也沒那麼脆弱,王府裡還有一家子人呢!

“沒事就好,那你回王府吧,王府畢竟是家,別的地方都不行!”龍爵景的語氣依舊淡淡的,但好像言辭之中有些別的含義,王府是家,別的地方不行,他的小草廬不行,皇宮自然也不行,但此時奚炎依心裡在想別的事,對於他的話也沒有研究那麼深,自然沒聽出來那其中的深意!

“你還居住在你那破草廬裡?不寂寞麼?”沿着光潔的青石板往山下走,因爲下雨,青石板上蒙了一層溼潤的雨水,被沖刷過後,看起來很乾淨!

“寂寞?倒沒覺得寂寞,反而感覺很安靜。”龍爵景搖搖頭,他好像很適應在破草廬裡的生活。

“你覺得好就好,過原始人的生活也挺有意思。”奚炎依隨意的說着,談天的形式,卻缺少一些誠意。

龍爵景看了她一眼,或許聽出她言語之中有氣無力的感覺,搖搖頭,不再說話。

天色漸漸暗下來,奚炎依步行走回王府,翎王府也如同學士府一樣,在門口掛上了白綾,一片肅然之色。

守在門口的侍衛看到那在夜色中走來的人,都驚訝了一下,他們知道翎王回皇都了,但這兩天都沒回來,沒想到今天會突然回來。

“王爺,您回來了。”趕緊迎上來,看着奚炎依明顯消瘦的臉和憔悴的臉色,他們自知是因爲什麼,不禁都小心翼翼。

“嗯!”奚炎依淡淡的迴應一聲,隨後大步走進王府。

華麗的王府依舊華麗,但因爲各處都掛上了白綾,整個王府顯現出得肅然讓人瞬間心情黯然,奚炎依靜靜地走過大理石板鋪就的道路,所過之處的下人看到她都十分意外,可看她嚴肅的神色,大家又不敢上前打擾,只是悄悄的相告,王爺回來了!

走進大廳,大廳中同樣掛着白綾,丫鬟們看着奚炎依的模樣不敢吱聲,行禮之後互相看看便退了出去,王爺與駙馬爺是好友天下皆知,駙馬爺去世,王爺的心情是如何他們大致都能猜得到,所以這個時候儘量別煩王爺,出什麼事兒都有可能。

“王爺,您回來了。”一聲輕喚自門外響起,百合腳步很輕的走進來,看着奚炎依的模樣她臉上有着不忍,從小就一直陪在奚炎依身邊,奚炎依所有的情緒她都能看得出來。

“王爺,歇歇吧!”站在奚炎依身邊,百合擡手輕撫着她的頭髮,動作中充滿了憐惜,奚炎依對於她來說,像是孩子一般。

奚炎依一動不動,“我不累!”

百合搖搖頭,輕輕的嘆口氣,“王妃知道您回來了,可能一會兒就過來。”或許此時,‘他’也沒心情和王妃周旋。

“嗯!”她迴應,依舊是淡淡的。

“王爺,事情已經發生了,無論您怎樣折磨自己都不會改變。你能做的,就是代替駙馬爺好好的活下去,把他該做的都做了,這樣他或者您都沒有遺憾!”百合想要安慰‘他’,卻找不到合適的言辭,只能用這些話來安慰。

百合以爲或者沒有什麼效果,但是奚炎依卻好像想到了什麼,看着百合,而後點點頭,“你說得對。”

百合有瞬間愣怔,但是看到奚炎依閃現一抹光彩的眼睛卻也安心了,點點頭,微笑,“王爺既然覺得我說得對,那就別再憂愁了!”

奚炎依點點頭,“放心吧,我不會有事的!”

“王爺…。”奚炎依和百合相視而笑時,外面傳來一聲飽含深情的呼喚,奚炎依和百合同時看向門口,李夢卿一身素色的長裙,頭髮也簡單的挽着,消瘦的臉龐在看着奚炎依的時候,一抹溫柔浮現,更多的是看到奚炎依的欣喜,儘管她在管理表情,但是,仍舊掩藏不住。

“王妃!”奚炎依站起身,百合也退到一旁,“你受苦了!”

李夢卿走近奚炎依,搖搖頭,“不,沒有,王爺纔是受苦了,瘦了這麼多!”看着奚炎依的臉,李夢卿似乎想擡手摸摸她的臉,但手僅僅動了一下,並沒有動作!

“我還好。王府裡都是王妃下令佈置的吧?很好,我們不能爲諸葛釗做什麼,爲他傷心悼念他,我們還能做!”對於李夢卿做的這些,奚炎依十分感謝。

李夢卿點點頭,“王爺不用操心這些小事,這些事我還是能做的。”她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他’,或許,他們的關係還沒有‘他’和百合一個丫鬟來的近!

奚炎依點點頭,“謝謝!”

整個大廳都縈繞着怪異的氣氛,天色漸漸暗沉下來,奚炎依藉口太累了想休息而獨自走回書房,臥室她是不能去了,在自己的家裡,睡覺還要睡書房,也不知道這輩子造的是什麼孽!

百合的一席話給了奚炎依很大的幫助,翌日,她竟然上了早朝,將滿朝文武都嚇了一跳。

衆所周知,早朝翎王是從來不參加的,無論是龍天齊在世時,亦或是龍擎蒼坐上了皇位之後,任何的早朝她從未出席過一次,而這一天翎王竟然早早的出席早朝了,令所有人大感意外!

然而,奚炎依不僅出席早朝,竟然當朝開口向皇上包攬了一切諸葛釗在世時的工作,一個早朝用了兩個時辰,而這兩個時辰一直都是翎王和皇上在說話,滿朝文武第一次在上早朝的時候當啞巴。

龍擎蒼知道奚炎依想的是什麼,他答應她,一切都答應,起碼這樣她能覺得心裡好受,更重要的是,她能老老實實的呆在皇都,不會再想着到處跑了!

龍擎蒼答應了,奚炎依也正式的忙活起來,然而真正忙活起來她才知曉,諸葛釗每天得做多少事,那時看他每天閒適的好像身上都長了蝨子,但真正做起來才知曉,用忙的腳打後腦勺來比喻根本不爲過。

工部刑部禮部吏部,奚炎依到處的跑,幾天下來,她的腿都練勤了,笑臉迎人是必須的,綿裡藏針也是必須的,奚炎依雖然忙的連歇腳的時間都沒有,但是她還是覺得沒有諸葛釗做得好,因爲,最起碼的,喝酒她就不會,於是乎,她覺得自己該練練酒量,雖然她的外號是一滴倒,可她想做的和諸葛釗一樣。

下午陽光明媚,罩在天上幾天的烏雲終於都散盡了,太陽掛在天空,放射着它所有的光芒,也吸乾了地面上所有的積水,連帶着人們抑鬱的心情也一併吸走!

較之往年並不繁茂的御花園裡芳香陣陣,花兒雖說沒有往年茂盛,可香氣卻一點不減,花園中心的琉璃亭子在陽光的照射下泛着淡紫色的光,好似天邊的彩虹一般。

亭子中,精緻的黃花梨桌椅擺放齊全,桌子上鋪着繡滿蝴蝶花朵的絲絹,上面擺放着清香的花茶,桌子外,一襲月牙白長袍的龍擎蒼靜靜地坐在那裡,亭子外,只有紀言一個人垂頭候在那裡。

龍擎蒼靜靜地看着某一處,幽深的眼眸好似專注看着某一點,但又好似沒有看,真正的焦距或許他自己也沒找到。

驀地,靜靜地侯在那裡的紀言突然開口,“皇上,翎王來了!”

龍擎蒼在下一秒收回視線,看向幽靜無一人的花叢小路,“你退下吧!”

“是!”紀言靜悄悄的退下,在他離開的一分鐘之後,那無一人的花叢小路纔出現一個人的身影,正是奚炎依。

奚炎依走的很慢,又好像走一步退兩步般,手裡拎着一個瓷壺,在向前走幾步之後又藏到身後,有點鬼鬼祟祟的模樣,看起來很可愛,似乎她又恢復了生機。

“已經看到了你了,過來吧!”奚炎依在那條小道上躊躇了足足有五分鐘,龍擎蒼終於看不下去了。

奚炎依挑眉,看向那坐在亭子裡視線看着別處的龍擎蒼撇撇嘴,而後大步的走過去,“你知道我來了?”

龍擎蒼轉頭看着走進來的奚炎依淡淡一笑,“事實上,一刻鐘以前我就知道了。”

奚炎依翻翻眼皮,然後一屁股坐到他對面,將受傷的瓷壺往桌上一放,“我來找你喝酒!”

“喝酒?”龍擎蒼那如同雕刻出來的眉梢一揚,看着她有幾分不可思議,“你想喝酒?怎麼了?受什麼刺激了纔想喝酒?”

奚炎依有幾分不耐煩,“我非得受刺激了才能喝酒麼?每天周旋在那些人周圍,喝酒應酬免不了,可是我又不會喝,所以,想找你請教請教,怎麼喝酒才能不醉?”奚炎依很認真的看着他,龍擎蒼也脣角帶笑的看着她,似乎在他的印象裡,奚炎依從未用這麼認真且真摯的眼神看過他。

“那你爲什麼來找我?”龍擎蒼看着她清澈的眼睛,儘管經歷過這麼多事情,她的眼睛如以往那幫清澈如水。

奚炎依愣怔一下,而後臉上染上一分傷感,“諸葛釗不在了,我自然得找你,現在才發現,我除了諸葛釗竟然每一個朋友。”

龍擎蒼微微垂下眼眸,而後看着桌子上的瓷壺,擡手拿起來,晃一晃,裡面滿滿的,“如果你能保證喝醉了不會耍酒瘋,那我就教你!”

奚炎依的臉上又出現不耐煩,“別說的那麼正經,聽着彆扭!”皺着眉頭,奚炎依搶過他手裡的瓷壺,隨便拿一個茶杯倒滿,酒香立即散發出來,香醇的只是聞着便感覺暈乎了!

“怎麼喝?”奚炎依咂咂嘴,看着那杯酒感覺困難。

龍擎蒼看着她,復又看看酒,“把它當成酸梅湯,不要過多的品嚐味道,只記得第一口的香氣便行了!”

奚炎依半信半疑,舉起杯子屏住呼吸,嘗試性的抿一口,剛入口的感覺確實是很香很甜,可是下一秒那火辣連同着苦澀的味道便襲了來,奚炎依的臉瞬間皺成一團,隨意的拿起桌子上的茶杯趕緊灌嘴裡,“剛入口是不錯,可是下一秒就糟透了。”

龍擎蒼看了一眼她手裡的茶杯,淡淡一笑,“所以說,得一直記得最開始的口感才行,不然永遠喝不下去。”

奚炎依搖搖頭,“承受不了,太難喝了!”

“呵呵,不好喝就不喝,相信我,沒人敢逼着你喝酒!”將奚炎依面前的那杯酒移開,龍擎蒼搖搖頭笑道。

“我知道沒人敢逼我,但是我就是想把諸葛釗做的都做了。”她只是覺得自己做的不夠,正好這樣的忙亂能讓她忘掉一些她不想記起的。

龍擎蒼搖搖頭,“你做的很好了,無需再強迫自己。”說着,他慢慢地伸手,穿過桌子,覆蓋在奚炎依的手上,溫暖的觸感像是隔了幾個世紀,可卻異常真實。

奚炎依低頭看着龍擎蒼的手,修長細緻。

“呃,太陽下山了,我要回王府了!”將自己的手抽出來,奚炎依站起身,有些尷尬的說着,不等龍擎蒼迴應她便轉身快步離開。

龍擎蒼看着她疾步離開的背影,輕輕地嘆口氣,對於他來說,現在只是時間的問題,時間?他相信他有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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