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後來頂雲峰平靜很多年之後，就在夏城，發生了一件事，那個時候的夏城還不叫夏城，只不過是頂雲峰下最普通不過的一個村子而已，這個村子裡，有個小小的少年，叫做林洛。”
風臨一驚，問道：“林洛，你說的是那個掌管六界所有山林河水的上古之神林洛。”
凰襲點點頭：“就是他，林洛當年只不過是這裡普普通通一個少年。”
風臨五味雜陳：“林洛可是上古之神，是遊離於六界的最強者，襲兒你……”
凰襲擺擺手，笑道：“彆着急，你聽我說完，林洛當年還是人類的時候，和普通的窮人家少年一樣，過着上山打柴，下田插秧的普通時日，比別人更苦的是，他還有個患上重病的母親，每天賺來的銀錢連藥都買不起，林洛只能在山上打柴的時候挖些可以緩解病情的草藥來延長母親的性命。”
“可是維持了一段時間之後，林母的病情再次加重，家裡是家徒四壁，終於走到了無計可施的地步，林洛善良純孝，當時聽說頂雲峰這座神仙山上長滿救人性命的靈草，所以在和母親說謊要去外城打工幾天之後，便揹着行禮出了家門，直奔頂雲峰。”
風臨看着凰襲充滿神往的表情，也掩蓋住自己心裡的疑問，繼續聽下去。
凰襲接着說：“經過幾千年的時間，頂雲峰的山腳早已被掩蓋在茂密的樹林之中，更不要說他可能還會遇到吃人血肉的野獸，可是林洛當時滿心滿眼只想着可以營救母親性命的靈草，根本顧不上這麼多，走了整整三天三夜，把帶來的食物全部吃光之後，他終於到了這頂雲峰的山腳下。”
“可是身上已經沒有食物，看着高聳入雲的山峰，誰都知道，只有死路一條，可是林洛卻沒有放棄，他什麼都沒帶，直接上山，就這樣爬了三天之後，意識模糊不清，已經到達生死邊緣的他，掛在陡峭的巖壁上，昏了過去。”
“再醒來時候，他發現在即竟然在一處山洞之中，山洞之中有流動的水聲，他顧不上自己虛弱的身體，爬過去喝了水，重新站起身，繼續尋找可以救命的靈草，完全沒有在意爲什麼自己竟然在這個山洞，而不是掉落山崖而死。”
風臨笑着說：“襲兒是說，那頂雲峰上確實是有神仙存在？”
凰襲搖頭：“不是天界列位的神仙，而是遠古混沌之中孕生的神靈，因爲不周山倒塌而深受重創，化爲山魂留在頂雲峰恢復。”
“我從未聽過有這等說法，林洛是在這世上唯一的上古之神，他是轉世被天劫點醒之後成神。”
凰襲看向風臨：“所以我說，這事從未在史書上記載，你信或者不信都隨你，畢竟很多事情大家都只承認自己的看法。”
風臨見她這樣認真，也好奇後面究竟是怎麼回事，便點點頭，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當時將林洛挪進石洞的正是頂雲
峰中的神靈，若是千年之前那羣求仙問道之人的騷擾，它即便不去傷害，也不會去營救，因爲人類在它心中並沒有留下什麼好印象。它形體未成，與人交流都是以石頭的形態，進而嚇到不少人，所以它也就不常顯形，可能是時間過去那麼長，它開始覺得孤單寂寞，所以面對林洛的時候，開了口。”
“這個少年沒有像它當年遇到的那些人一人，尖叫逃跑，猙獰攻擊，而只是愣了一愣，低下身來，對着只有一個手掌大的石頭人問道，哪裡可以找到治病的神仙草。
“山魂擁有撼動山川海越的力量，可是卻不通任何世事，面對少年的問話根本回答不出，也許是覺得自己居然不能幫助這股千年以來唯一對話的人類，它應允林洛和他一同回去救治林洛的母親。”
“可惜事情就是那麼湊巧，就在他們趕回村子的前一天晚上，林洛的母親沒有撐下去，去世了。山魂看着林洛萬念俱灰的表情，才猛然體會到這個一直帶着笑的少年也是同樣脆弱的人類，它用了自己的能力，輕輕鬆鬆的幫助林洛的母親復活，林洛開心不已，對山魂感恩戴德，在驚喜之間，沒有發現母親的不同之處和周圍鄉親們滿臉的驚懼。”
“這世界上，能夠重塑生命的只有上古的女媧娘娘，而山魂雖然救活林洛的母親，卻只是形式上的復活，它給了林洛母親一顆石頭做的心。山魂做完這些事情之後就離開了林洛，它不能離開頂雲峰太長時間。而沒過多長時間，林洛發現了問題所在。”
“他的母親以往對他和顏悅色，慈祥溫柔，而現在看他卻是忽視冷漠，說話僵硬帶刺，彷彿面對的人不是自己的親生兒子而是看不順眼的敵人，其次，曾經可親的鄰居和村人也開始對他躲躲閃閃，有的面帶恐懼、有的面帶厭惡。村長最後找到林洛，威逼他說出山魂的下落，爲村民造福。”
風臨嘆息道：“人類啊人類，總是爲了一時的目的忽略以後可能會發生的事情，顧此失彼，何必呢。”
“你說的對，可惜人類總是看不清這個道理，村長的威逼對林洛並沒有什麼作用，他言辭拒絕對方，他雖然單純卻不傻，村長貪婪惡意的表情讓他明白對方絕對不會做什麼好事，而山魂對他來講，是救命救母的恩人，他怎麼會出賣它，就這樣，那些往日良善的人紛紛變了臉色，他們聯合起來，對少年林洛不斷辱罵，不斷毆打，不斷折磨，試圖逼迫這個倔強的少年，而就在這期間，他那位石頭心的母親，就在一旁冷眼觀看，不哭不笑，彷彿眼前的一切都是虛幻，我想林洛當時最大的痛，莫過如此。”
“林洛的屍體被扔進樹林深處，他的母親也被驅趕，不知下落，不過應該也沒有什麼關係，石頭心的人，不知苦痛。而那山魂在林洛死的一日感受到了他的氣息。”
凰襲頓了頓，看向風臨：“你可能會問，山魂爲何會在意這樣一個普通少年。”
“當一個看盡世間風起雲涌，天下紛爭不斷，天界諸仙都會因爲嫉妒、好戰等情緒造成不周山倒塌，六界大亂，它就對這些負面情緒產生了適應，而一旦接觸到乾淨純粹的善意，那種截然不同自然讓它心生好奇，而好奇就是產生感情的第一步。”
“山魂看見林洛傷痕累累的屍體倒在林中，它探視林洛腦海之中所有的記憶，看見少年小時候的乖巧，看見她母親溫柔爲他擦汗的情景，看見他臉色蒼白倒在崖壁旁的樣子，也看見自己救活他的母親時他無比單純的感激，然後就是毒打、謾罵、漠然，看見他倔強不肯告訴對方自己的行蹤，看見他氣絕身亡之後，那被它復活的母親悠然遠去的身影。”
凰襲不知爲何，眼角滲出晶瑩的一滴淚，聲音也低沉下去：“有的時候，即便什麼也不懂，只需要瞭解一個人最普通的生平，就會明白一切，所有的事情不是神仙所能控制的，這天地之間最大術法就是緣法二字。
“而林洛就是山魂的緣，它不懂對和錯，只知道想讓面前已經失去生息的屍體能夠重新站起來，可是想起他母親被複活之後那種可怕的漠然，山魂想着，他還是笑起來最好看，所以，它在頂雲峰的山洞之中，煉化了自己，復活了林洛，成爲了林洛胸口中跳動的心。而有了形體，林洛就成了這個世界上最後的上古之神。”
凰襲問風臨：“你相信這件事嗎？後來，醒來的林洛感覺到自己跳動的心，接收到那個石頭小人溫柔告訴自己的使命，這世上的山川大河，都在他的掌控之中，林洛忘記塵世之中的一切，遵循自己的心行事，他行走在天地之間，查看世間的山川河流，閒暇時候就回到頂雲峰，和自己的心說說悄悄話，母親說，他終究是愛上了那顆心。”
“因爲林洛到底是個人，人動情是很容易的，時間久了，就成了執念，母親說給我聽時，我相信了，風臨，你信嗎？”
風臨思忖片刻：“我信。”因爲他想起來，那個清俊的男子在參加他的繼任典禮時淡然的微笑，桃花樹下，他曾撿起一塊石頭，擡頭笑道：“這就是桃花，你看到了嗎？”
凰襲說：“我信這個故事，是因爲我還相信人類，母親曾說，她這輩子最慶幸的事，就是拒絕上任天帝度她成仙的要求，我，深以爲然。”
只要頭頂上還有需要仰望的東西，那麼心中的不安分子就會持續跳動，想要看到的更多，想要得到的更多，六界莫不如是，所以天界才成爲衆生羨慕所在，所以他們才能傲慢透頂，將腳下的人當成螻蟻一般戲弄。
垂下的髮絲在山林中被微風拂過，調皮地黏在面具上幾縷，面具能夠掩住容貌，但是卻遮掩不住淡然的氣質和一雙眼睛所蘊含的平靜，她看着面前的路，如同那是一條自己的生命之路，策馬揚鞭，鮮衣怒馬都不過是路上偶爾的風景，而漫步小路，看花紅柳綠，纔是最終的行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