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此情無勸
“功體之外，今日我再傳你烙鐵手。”
洪禮微微側耳傾聽，確認附近無第三人，繼續說道。
“殺法分五類，分別爲攻伐、提縱、橫練、恢復、捨身。”
“攻伐主搏殺，例如兵器、招式；”
“提縱主位移，例如步法、輕身；”
“橫練主肉身，例如硬功、柔術；”
“至於恢復與捨身，前者醫治內外傷，後者則是燃血、天魔解體之類。”
“烙鐵手，是將炎流真氣引導、聚集、爆發於特定穴道的手段。”
“在炎流功諸多攻伐法中，烙鐵手是基礎……”
洪禮的授課清晰細緻，一刻鐘功夫就將要點覆蓋了一遍。
洪範再度換了一張紙。
“還在啊，等久了吧？”
如此一刻鐘工夫，堂兄弟兩人以左右手不斷出掌，蹂躪人靶。
及至洪範真氣枯竭，徹底紮實記憶時，洪福的惆悵也已消失。
洪範看見了洪福肚上的肥肉，搖頭莞爾。
“就到這了，衝個水去？”
洪範回道，隨手扯下燃燒的紙張，從邊上木櫃子裡抽出一張新的掛上。
但洪範未將其很當一回事。
然後隨着金紅色的太陽落下天邊，在越來越暗的世界中，這火焰越來越顯明亮。
洪福回道，鬆開袖子隨手抹了臉。
但當他將發招流程在心中仔細重複，便發覺頗爲繁複，遠遠不如昨日蔣有德實戰時那般簡潔。
厚紙熊熊燃燒，化作灰燼散去，露出其後毫髮無傷的硬木。
似乎看出弟子所想，洪禮又解釋道。
“不是爲這個。”
“按照教習所述，貫通境巔峰的烙鐵手能將硬木輕易碳化磕碎。”
也正因如此，他無話可勸。
洪範保證道。
洪範聚精會神，絲毫沒有遺漏。
他本想多瞭解族兄昨日一戰的細節，但一念及此，興頭就散得乾淨。
但洪範兩世爲人，卻早已熟稔到麻木。
不提繼承的記憶，光說這兩個月，洪範便與身旁的小胖子積累了深厚的友誼。
話音落下，他再度凝神觀想，一掌擊出。
並肩而行的兩人沉默下來。
此時的洪福感到羞赧，因爲這是他第一次遇到分別的苦惱。
但唯有“分別”這件事，超出他的能力範圍。
這倒不是他冷血薄情。
至於去處，武道有成的一般先去朱衣騎，前途落在城防司或衛所；武道不成的則會在城內店鋪或城外莊子謀個職位。
“哪裡能說是尋仇，只是亮個相而已。”
現在前者一飛沖天，只剩後者一人面對洪平、洪安等“虎狼”，有些畏懼很正常。
練武場後頭，有一口被矮牆圍了三面的井。
“你初學烙鐵手重在熟悉，練習時動作與心法都要一絲不苟，否則欲速則不達。”
“範哥兒……”
【將熱力貫入兵器？沙世界支配的沙子，是否能算作兵器？】
這一擊正中人靶面門上披着的厚紙，大約持續一秒後，便將其點燃。
如過往的無數次一樣，兩人先將水打到木桶裡，然後各自脫了衣服掛在牆頭，往頭上澆了半桶。
“範哥兒，你昨日居然是去找助教尋仇，還和我說是小事……”
······
洪禮負手離去時，是傍晚五點。
“還有一句話……”
洪福埋怨道，與族兄並肩走着。
“走着。”
洪範走到人靶前站定，說道。
時維五月，天色卻還很亮堂。
見人出來，洪福趕忙小跑兩步上來。
“你放心，我會與有德打招呼，不讓洪平他們欺負你。”
念頭一起，許多前世的知識案例便紛至沓來，吹得龍魂樹枝葉婆娑。
就着天邊最後的餘暉，他們彼此打量。
原本洪範、洪福算是族學中的抗壓二人組。
洪範擦了把汗水，笑道。
“烙鐵手是炎流真氣的基礎運用，難度不在成功，而在迅捷與快速。”
洪禮並不知道弟子在想什麼，只以爲在仔細記憶。
他說道，起身示意結束。
“功爲根本，技爲最末。”
洪範笑道，往人靶區域走去。
小胖子不自然地撓了撓頭皮，扭頭看向遠處。
他回想洪禮剛剛教授的種種細節，運氣的同時觀想無名火焰於手心燃起，朝前一掌轟出。
總之，洪範今後便要擔起養活自己那個小院的責任，必然無法與洪福常常相見了。
洪範叫喚道，轟出第三擊。
洪範霎時明白了自己的自以爲是——洪福惆悵的不是受人欺負，而是與好友的分別。
但洪範卻搶在洪禮之前回答。
哪怕洪平、洪安最多也就是藉着對練欺負人，從沒有財物和人格上的霸凌。
愛別離，怨憎會，求不得……
但出乎他意料，洪福毫無喜悅，只是搖頭。
“我原以爲還有一年半呢……”
人生在世，無論親朋還是同窗，本就是緣來一程同行，緣盡各自趕路。
“門道你已得了，今後自己修煉，若有不懂隨時來問我。”
“我剛得傳烙鐵手，還得趁熱打鐵練幾遍。”
“打拳吧。”
“這是一次就練成了？”
“配合兵器使用的火烈刀，運轉方式與烙鐵手相同，無非是要將熱力貫入手中兵器，真氣消耗更大、爆發更聚集。”
“等練到念起氣起、不假思索，真氣運行與外部動作完全分離，就可晉入‘無招’境界，隨心發動。”
無論貧富貴賤，“相伴一生”都是稀罕的奢侈。
【如果我以砂礫代替機械結構，以炎流代替燃料……】
洪福奇道。
洪範走出教舍回到練武場，發現洪福未走，還在等他。
在他們身前，同樣的火焰一次次燃起。
“剛剛蓄力得有些久了。”
以他一個社會人的心態，只覺得這些同齡人的打鬧不過爾爾，很快就會在人生的成長中被稀釋沖淡。
他能看出洪福心頭有些憂慮，並自以爲了解。
此言一出，一老一少兩人各自綻出笑容。
“我這還差得遠。”
“別光看，你也練起來！”
按照洪家慣例，子弟入了貫通境，或是年滿十八出了族學，便會失去福利，需要自己任事謀生。
洪範聞言想到。
在洪範看來，洪禮管理下的洪家族學總體規範。
洪範搖頭道。
涼水一沁，疲乏頓消。
臨出門時，老者又想起昨日傳聞中最被着重提及的拳腳招數，忍不住回頭補充。
這井很深，是故水也冬暖夏涼，衝在身上最爲舒適。
就像是被火燒了個乾淨。
洪福看見了洪範胸前的青腫，噗嗤哂笑。
他們的笑聲原本很輕，但很快就變得暢快轟烈。
離情幽幽，無話可勸。
唯此一笑，可解百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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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