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十七,節氣小滿。
春風盡去,暑氣漸盛。
金海城東南面,去年八月栽下的冬小麥結穗已飽滿,再有半個月就將成熟。
風吹麥田,盪漾起青黃色的浪濤。
東出城門外,數十人圍着洪範行於路邊。
這次遠行比想象中更輕簡。
淺紅武服是劉嬸親手新繡。
紅色馬鞍是赤鱗腹皮所鞣。
其餘行李不過是五百兩不同面值的銀票,一大包炊餅肉乾,以及兩個水袋。
相比於前世古代,大華的武者出行有着太多便利。
火雲掌能夠生火,烙鐵手可以熱餅,沙世界能夠闢塵。
沙火相結合,還能脫水泥土、過濾蒸餾,隨時製備純淨水。
族裡原本想派幾位朱衣騎護送,也被洪範推辭。
一是他本人已是金海頂尖戰力。
二是紅旗奔騰起來,尋常戰馬跟不上腳力。
衆人且聊且送,行過裡餘地,與洪範做最後的告別。
先受了鄭準、洪武、洪禮以長輩姿態的幾句叮嚀。
再與長兄互相頷首。
接着和崔玉堂、高俊俠、洪福依次緊緊握手。
最後是躊躇上前的劉嬸。
明明該說的話早就說過,她喉頭卻又涌起千言萬語,只是怕在旁衆多大人物多等,最後默然幫少爺整了衣襟、緊了衣袖,便低頭讓到一邊。
日頭升了起來。
洪範瞥了眼守在遠處的老農,給了求德一個眼色。
後者當即會意,取出一枚碎銀,上前遞了過去。
這是紅旗在麥田一路肆意啃食的補償。
老頭得了好幾倍報償自是千恩萬謝,盛讚這匹大馬出挑,禍害莊稼的霸道風姿前所未見。
一聲呼哨,食虎獸嘚嘚靠了過來。
洪範拱手朝衆人肅重一禮,翻身上馬便不再回頭。
煙塵遠處。
劉嬸等人佇立原地,目送一人一馬沒入連天碧色。
平蕪盡處是青山。
行人更在青山外。
······
紅旗沿着大路輕快奔馳,片刻後便別了平原、入了山野。
正當馬蹄輕快的時候,路邊傳來一聲呼喚。
洪範循聲望去,卻見到鄭芙蕖立在路旁高處,正凝望過來。
城守千金今日身着淺黃長裙,秀髮長披如綢,明麗更勝半山。
“芙蕖小姐是來送我?”
洪範笑問,慢下馬速。
“不是來送你……”
鄭芙蕖回得倔強,聲音卻發顫。
“洪範,我願隨你去西京!”
數個呼吸後,她方纔又用蚊蚋般的聲音說道,羞恥得幾乎站不住腳。
而洪範聞言一愣,旋即莞爾。
繮繩一振,策動紅旗。
“今日風大,勿立風中。”
他溫和說道,再次出發。
兩人擦身而過。
鄭芙蕖捏緊了拳頭。
等到洪範快要轉過山坳,她纔不顧一切喊道。
“洪範,你會回金海嗎?”
“你會記得我嗎?”
馬不識趣,蹄聲更急。
身影消失在坡背。
而後,有悠揚的歌聲遙遙傳來。
“且行且忘,隨遇隨安。”
“不見流水落花,方有清風明月……”
鄭芙蕖怔怔立於原地,終是鬆開了手。
她聽着漸行漸遠的歌聲,看着大風與鳥羣在天際結合,埋藏太陽的浮雲一層層變了顏色。
只此一眼,淚水就無聲淌了下來。
(本卷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