覺羅氏渾濁的雙眼越過康熙看着自己的孫女，痛惜的道：“原本我是不想再讓佟家的女孩兒進宮的，當年你額娘進宮也是不得已而爲之，然而她進宮之後，卻沒有過上幾天好日子，爲了佟家，她真的犧牲了太多。”
“如今佟家已經不再是當年的佟家了，不需要再用家裡的女孩兒去掙前程，你額娘在世的時候也常跟我說，光宗耀祖是家中男兒的事情，若是需要靠着家中女子才能保住佟家的榮華富貴，那佟家的這些男丁都該羞愧死了。她說，後宮裡的女子有種種的身不由己，不希望佟家的女孩兒再步上她的後塵。”
“誰知道媛兒她是死腦筋，一直惦念着和你的這一份青梅竹馬之情，早知道，當年就不要帶她進宮了，說不定現在已經兒女成羣了。”
佟佳氏跪在康熙身側，伏在祖母的腿上，淚流滿面：“這是孫女兒自己選的路，求仁得仁，孫女兒心裡快活着呢。”
覺羅氏嘆息道：“冤孽啊！”覺羅氏看向外孫，祈求道：“皇上啊，郭羅瑪姆一輩子沒求過你什麼，如今命不久矣，便豁出去這張老臉給媛兒求一個恩典吧。”
康熙猜到了外祖母會說什麼，然而當此時，卻是說不出拒絕的話來，心裡嘆息一聲，點頭道：“郭羅瑪姆您說，只要朕能辦到的，絕不推遲。”
覺羅氏臉上堆滿了愧疚：“我知道，佟家出了你這個皇帝，可以榮耀百年了，考慮到前朝的穩定和後宮的平衡，佟家的女子最好是無所出。可是我心疼媛兒啊，皇上，你就給媛兒一次機會吧，讓她能有一次做母親的機會，讓她能有一個血脈相連的孩子，不管媛兒生男生女，佟家再也不會在此事上爲難你了。”
看着外祖母希冀的眼神和蒼老的容顏，康熙心裡不忍，緩緩的點頭：“朕，應了。”
“好！好！好！”覺羅氏歡喜的唸叨了幾聲好，最後看向那中年婦人：“燕兒，我終於可以去見雅嫺了……”覺羅氏含笑閉上了雙眼。
“額娘！”“郭羅瑪姆！”“瑪姆！”“老太太！”……
隨着覺羅氏的去世，屋裡衆人都痛哭失聲，而門外，聽見屋內動靜之人也都紛紛跪下，哭聲震天。
佟佳氏哭暈了好幾次，康熙知她與祖母的感情深厚，也就允了她在家守過頭七。頭七之後，佟佳氏形容憔悴的回了宮。
覺羅氏在停靈七七四十九天之後，終於發了喪，康熙攜皇貴妃親臨悼念，皇貴妃悲痛過度，又一次在喪禮上哭暈過去。同樣在喪禮上哭暈過去的還有一箇中年婦人，康熙記得那位婦人在郭羅瑪姆去世的當天也是在房間裡的，可見是和郭羅瑪姆比較親近的人，只是他卻絲毫也沒有印象，不由得問了一句：“那是誰？”
佟國維聽了，回答道：“那是燕嬤嬤，她以前在宮裡伺候過太后娘娘，後來太后過世，她就被放出了宮，嫁到了額孃的莊子上。額娘那日夢見了太后娘娘，想起當年在太后娘娘身邊伺候的人，如今只剩下燕嬤嬤一個，便讓人把她接到了府裡。”
“燕嬤嬤……”康熙想了想，恍然道：“是燕姑姑吧，當年額娘身邊的二等宮女，她做的江南小吃特別的地道，朕記得朕當年很愛吃她做的點心。”
想起當年額娘身邊貼身伺候的人只剩下一個燕嬤嬤還活着，康熙也不由得有些悵然，他對佟國維說：“朕想接燕嬤嬤進宮。”康熙希望，有一個人可以和他一起追憶額娘，在額娘身邊伺候多年的燕嬤嬤無疑是最好的選擇。
佟國維恭敬的道：“燕嬤嬤能夠進宮享福，是她的造化。”
這事兒就這麼定了下來。
等成茹聽說康熙從佟家帶回來一個早年曾經伺候過慈和太后的嬤嬤後，笑眯了眼，不知道太皇太后聽說這事之後會是個什麼反應呢？
昭聖當然不會因爲康熙帶了一個奴才進宮就反對，哪怕她心裡是有些警惕的，卻是不能表現出來，她只能藉着反對另外一件事來表達她的不滿。
“玄燁啊，皇貴妃那裡，你真的決定讓她懷孕生子了？”
康熙沉默了一下，說：“郭羅瑪姆臨死前求朕，朕實在是不忍心。”
“玄燁啊，你讓哀家說你什麼好呢？你絕對，皇貴妃要是生下一個皇子，這後宮的局面還能像現在這般祥和嗎？”
佟佳氏現在已經是皇貴妃了，副後的身份，她要是生了兒子，那和嫡子也沒什麼區別的，到時候讓太子如何自處？佟佳氏要是有了自己嫡親的兒子，還會像現在這樣對待太子？昭聖從來不會小看後宮女人的野心和手段。
若是以往，康熙肯定會遵從理智，然而現在，外祖母的死和燕嬤嬤的迴歸，讓他對生母的孺慕又重新鮮活起來。他想起當時額娘還在的時候，對這個侄女打心眼兒裡喜歡，她要是在地下有知，知道他爲了大清的江山，不讓表姐生育，恐怕也會傷心的吧。
康熙堅定的說：“朕不會讓人動搖太子的地位的！如果皇貴妃生的是女兒當然是最好，如果生的是兒子，朕會妥善安排他身邊伺候的奴才，不讓他產生不該有的想法。”
皇貴妃的兒子做一個閒王就行了，不需要有什麼治國安邦的才幹。
昭聖知道康熙話已經說了出口，無論如何都是不可能再變卦的，只能心塞的嘆息一聲：“希望皇貴妃生下來的是女兒吧。”
等康熙走後，昭聖眯着眼對蘇麻喇姑說：“皇帝要讓佟佳氏生育，哀家也不好攔着，不過卻不能把希望寄託在等佟佳氏生了兒子後把孩子養廢之上，更不能抱着佟佳氏生的可能是女兒這樣的想法。皇帝既然把話說了出口，就讓哀家來給他善後吧。”
昭聖狠厲的道：“本來看在皇帝的面子上，哀家也沒準備要拿佟佳氏如何，一個沒有兒子的女人，不過佔着一個皇貴妃的位子，哀家還是能容得下的。怪就怪佟家太貪心了，有了皇貴妃還想要皇子，這就別怪哀家下手不留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