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皇上誇獎！‘簡單粗、暴’四個字，華子勉強敢認下‘簡單’二字，要說起來‘粗、暴’，那可只有皇上才能當得起。”我翻着白眼提示黎錚，這廝纔是真的很粗、暴啊很粗、暴！
“畢竟是朝廷命官，你連個招呼都不打就給人革職幽禁了，着實有些過頭了。”黎錚微微挑眉，又道，“算了，關了就關了吧，少年人血氣方剛，輕狂傲慢，挫挫他的銳氣也好。
黎錚在榻上坐了，抿了口茶，纔開始翻看那疊文書，看着看着，他的臉色就變了，翻了三五張，他就砰的一拳重重地砸在小案上，怒道：“好大的狗膽！”
我連忙垂首勸道：“皇上息怒！歷朝歷代，總免不了有欺上瞞下的昏官惡吏，知道是誰，依律嚴辦也就是了。”
黎錚眼皮子一擡，凝眸看着我，舒了一口氣，緩聲道：“辦自然是要辦的，只是辦了這一批，還有下一批，風氣不正，官員品性不良，這種罔顧民生、草菅人命之事，就永遠杜絕不了。”
我掃一眼那些文書，上頭寫的大多都是某地官員貪污受賄、官商勾結、草菅人命、苛捐雜稅、搜刮民脂民膏之事，這種事情放眼天下，其實是多如牛毛的，歷朝歷代都不能免除。只是黎錚畢竟身處皇宮，眼裡看到的只有歌舞昇平，一派祥和，看不到民間疾苦罷了。
這江山是他的江山，子民是他的子民，我愛他，就要爲他守護江山，體恤子民。
“查辦了這一批，肯定還會有下一批。不正之風是永遠杜絕不了的，咱們能做的，就只有選賢任能，不給奸邪之人掌權的機會。”我坐在黎錚對面，溫柔地看着他，“皇上，華子會一直跟着你的，只要皇上一聲令下，華子願意爲皇上做任何事。”
黎錚握住我的手，動容道：“華子，朕如今越發想出去看看了，朕在皇城裡待久了，不知道外面的情況如何，朕要親眼看看，朕的子民們過得是什麼樣的生活。”
微服私訪在所難免，只是如今已經知道了那麼多底下的腐敗弊政，如果這時候出去，黎錚一定會將那些負面的東西無限放大，後果可就嚴重了。
“依華子之見，出去看看是好，但不是現在。”我回握着黎錚的手，道，“如今皇上已經知道了底下的大致情形，看了也不過是徒添怒氣。倒不如選定欽差，前去查辦，等到一應腐敗官員查辦完畢，咱們再去驗收成果。如此，一來急速解救百姓，二來，也可作爲對朝中重臣的考驗。”
黎錚聞言，皺眉思索片刻，道：“好，那就派幾個人下去處理吧。”
派人也是門學問，這人既要有雷霆手段，又要有相當重的身份，還得是忠良賢臣。想來想去，也就只有護國公杜綸了。
黎錚一聽我說到杜綸，眉梢立即挑起來了：“這等大事，你居然還存了私心！”
我承認我的確存了私心，杜綸是皇后的親爹，我想要跟黎錚在一起，就必須動皇后，要動皇后，就只能從護國公下手，還不能明着來。
杜綸原是武將出身，跟着先皇打天下的，後來出將入相，是個跺跺腳都能讓金麟城打哆嗦的大人物。可是自從黎錚處置了康親王，收回了大部分實權之後，杜綸的權力就被一點一點分割了。表面上看，他還是風光無限的護國公、國丈爺，可實際上，他的勢力已經大不如前了。
我舉薦杜綸任欽差，這麼大的事情交給他去辦，他一定會感念我的舉薦之恩。倘若他辦事盡心，黎錚一旦嘉獎他，我的功勞自然不小。可若是他心存懈怠，事情辦得不夠漂亮，那麼黎錚就可以順理成章地徹底架空杜綸，將實權抓在自己手中。
不論如何，這件事我兩頭都落好，黎錚也不吃虧。
“既然做了，索性做得明顯一點，安遠侯也閒了有一陣子了，皇上不如也派個差事給他吧，免得他閒得筋骨生鏽。”我衝黎錚笑笑，毫不掩飾我的私心。
安遠侯是安貴嬪的親哥哥，也是將門出身，落了一身傷，黎錚登基之後，許他在京城安養，他在軍中有一定的號召力。如果這件事他能夠辦得很好，那麼，黎錚就可以多一員忠心耿耿的猛將。
即便不提辦事，單隻說黎錚重用了安貴嬪的哥哥，這件事在後宮就足夠掀起不小的波瀾了。安貴嬪但凡有一丁點野心，就一定會抓住這個機會往上爬，而其他女人，是不會樂意爲她讓路的。
後宮呈現被杜家姐妹霸佔的情況已經有半年了，算是平衡下來了，一旦有人想要打破這種平衡，那就精彩了。
黎錚眉頭一擰，微有不悅：“韶華，能正經些麼？”
我還不夠正經啊？我都這麼盡心竭力地爲他謀算了，還要多正經啊！
“皇上難道認爲這兩人不適合出任欽差麼？”我淡笑着看着黎錚。
我既然敢舉薦，就吃準了黎錚會應允。放眼朝堂，能夠遠離京城查辦此案的，還真沒有幾個人。
身份夠貴重的，手腕未必夠強硬，手腕夠強硬的，身份又未必足夠出任欽差。即便身份、手腕都可以，朝中又未必離得了他們。
黎錚一怔，垂着眼簾想了片刻，不說話了。
“華子，朕是不是不該讓你入朝？”黎錚忽然擡頭看我，眼底有隱晦的憂慮。
“皇上何出此言？”我心口一驚，難道黎錚在忌諱我麼？
我對朝局太熟，簡直可以說了如指掌，縱然黎錚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皇帝，很多事他也不得不倚仗我。可以說，我犯了全天下皇帝都忍受不了的忌諱。
幫助黎錚建立死士組，執行監視、暗殺的任務，這是黎錚的隱私；遠征豐城，大敗西樑，這是我的功績。一個掌握着皇帝的隱私，又有汗馬功勞的王爺，是所有皇帝都容不下的。
黎錚是皇帝，如果有一天他容不下我了，我絲毫不會意外。
黎錚驀地將我扯進懷中，小案的棱角抵在我腰間，硬硬的有些難受。
“你將十成精力中的九成都花在了朝局之上，可有一成在朕身上？華子，若是不讓你入朝，你就不會有那麼高的心氣，也不會那麼傲，你會像後宮裡的所有女人那般，日日等着朕，盼着朕，柔順溫良，而不是如今這般野性難馴。”
黎錚聲若嘆息，手上緊了緊，嘆道：“華子，你什麼時候才能像關心朝政那般關心朕？”
……
我關心的，是他的朝政；我守護的，是他的江山；我嘔心瀝血，只是想要他天下太平、國泰民安。
可他居然吃起了自己的醋！
我手撐着小案邊沿掙了掙，道：“如果我心氣不高，不傲，柔順溫良，皇上大約也不會非要我不可了吧？”
黎錚又是一聲冗長的嘆息，默默地鬆了手，道：“如果有一日，朕不在了，有你在，江山一定會安然無恙。”
“什麼叫你不在了？”我心裡猛然一驚，黎錚說這話是什麼意思？好端端的，他怎麼會不在？
黎錚勾脣一笑，道：“華子，什麼時候給朕生個孩子？”
啊？
話題什麼時候又扯到生孩子上了？黎錚的腦子該不會是被美人酥給沖壞了吧？
我無語地翻個白眼，心裡暗暗琢磨着，黎錚這廝壯得跟頭牛似的，沒病沒災的，怎麼可能不在了？再說了，只有好人才會命短，禍害都是要遺千年的。我相信，就算是我死了，化成灰了，黎錚都還活得好好的。
嗯，就是這樣的。
“想什麼呢？”黎錚拍拍我的臉，索性將我整個人都拽過去，抱在腿上。
我揉着快被小案邊沿硌斷的老腰，齜牙咧嘴地回道：“在想皇上後宮裡的那羣女人望眼欲穿，你卻在這兒調戲大臣，這要是傳出去，我肯定是要被她們生吞活剝的。”
“拉倒吧！你不生吞活剝了她們，就已經是她們前世燒香、今生拜佛了！”黎錚捏捏我的鼻子，容色微沉，道，“今夜，朕怕是得宣召安貴嬪侍寢了。”
我心口一揪，垂下眼簾不吭聲。
不論是起用安遠侯，還是給後宮諸人一個興風作浪的機會，黎錚今夜都勢必要傳安貴嬪侍寢，這是免不了的。
雖則提起安遠侯的時候，我就已經知道了會是這樣的結果，可聽黎錚說出來，我心裡還是堵得慌。
我摟着黎錚的脖子，安靜地靠在他胸前，許久，才啞聲道：“去吧。”
“華子，朕最不願瞧見的，就是你不開心。可如今……對不起，是朕沒用。”黎錚撫着我的後心，語氣充滿無力感。
他是皇帝，無所不能的皇帝。可事實上，皇帝也有皇帝的無奈，我理解，更心疼，只是……
我還不能淡定地接受，我想，大約我這一輩子，都不可能接受得了黎錚還有別的女人了吧！
神思一恍，身子就被黎錚撲倒了，耳邊是他灼熱的呼吸：“爲了讓華子安心，朕主動交公糧，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