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孤單了 37
“你答應我。”漁嫣又蹭。
“答應什麼?你以爲普天下的男人,都像我一樣?”他滿臉黑線。
“那最好了,你爲天下之表率,可號令天下男人如你一般正義、忠情。我正是深愛着這樣的你啊,你就是我的英雄……”漁嫣竭力拍着馬|屁。
“行了……回屋去說……”
御璃驍用袖子遮着她,語氣雖柔和,但一雙冷瞳卻已經跟刀子似的,把四周竊笑的小子們都瞪開了鈐。
長此以往,威信何在?
莫問離卻沒笑,長眉緊擰,一張紅通通的臉,加上一雙紅通的眸子,掃了一眼她,轉身往屋裡走洽。
“怎麼了?”漁嫣慢步跟上前去,疑惑地問。
“看人家哭有何趣?”莫問離懶懶地揮袖,摔上了門。
“怎麼又惹他了?”夫妻二人無奈對視,也拖着手進門去了。
小洞被莫問離用一坨揉爛的紙堵住,光從縫隙往這邊冒。隱隱聽到那邊有水聲嘩啦啦地響,是他在擰帕子擦洗身上的紅疹。
原來,他看到了那一家人團聚,他孤單了!
漁嫣推了推御璃驍,小聲說:“你想想辦法吧。”
“我能想什麼辦法?你過來,我把你剁成兩半,送他一半去可好?”御璃驍臉又黑了,這些年來往莫問離面前推的女子沒有上千也有成百,他偏是一個也看不上眼。
你若說她對漁嫣是癡心,他也會有小姬替他暖被窩,服侍得他暢快。他早就沒禁這種事了,大男人,也沒出家當和尚,怎麼可能十多年不吃葷?
但你讓他正經八板地娶妻,他又不肯,逢年過節一個人就消失得無影無蹤,待人家過完了,才慢悠悠地晃回來。
漁嫣問過他,到底爲什麼?
他只是笑,那眼神讓御璃驍心裡又嫉妒又不安,再不許漁嫣問他。
後來御璃驍獨自去跟蹤過他一回,原來他一人回了鎖骨泉那裡,那裡建了個小屋,他就在那裡睡大覺。
雖然得不到,但漁嫣就是在他心裡住着,已經成了習慣,換成誰,他都不舒坦。
他很挑,他要的是靈魂上的伴侶,能讓他真心開懷的那個人,從來只有漁嫣。
但漁嫣只有一個,劈成兩半,他自然又捨不得,只能一個人過來悶悶不樂幾日,如此而已。
隔壁的聲音沒了,漁嫣又推御璃驍,輕聲說:“他手臂上有舊傷,背上怎麼擦?你過去幫他吧。”
“啊?”御璃驍臉一綠。
“行了,去吧。我知道這背上啥感覺,難受死了。他又是個要面子的,一定不肯讓別的美人看到他不好的模樣。”漁嫣用力推他。
御璃驍只好披衣起來,過去幫莫問離。
漁嫣才鬆口氣,那邊突然傳來了巨響,嚇了她一大跳,戳開那牆洞往那邊瞟,兩個人正跟斗雞一樣瞪着呢。
“御璃驍想不到你還有這種龍|陽之好……”莫問離抱着衣衫咬牙切齒地指御璃驍。
原來他是泡在一隻盛滿冰水的木桶裡,方纔睡着了。御璃戲懶得叫醒他,想給他胡亂擦兩下背當作完成了任務,免得回去聽漁嫣叨叨。未曾想莫問離突然醒了,劈頭蓋腦地賞了他幾句。
御璃驍喉中堵着幾句粗話,惡狠狠剮他一眼,咬牙道:“你就這一身紅疹子,我就算好龍陽,也好不到你這身蛤蟆皮身上來。”
漁嫣撲哧一聲就笑了,這樣看二人,還真是和諧啊!一個高大威武,一個俊俏英挺……
沒笑完,那小洞裡嗖地打過來幾滴水珠,正撞擊在她咧着嘴露出的白牙上!
“哎……”她一聲慘呼,捂着嘴往後跳。
好狠,到底是誰下這麼狠的手?門牙都被打鬆了,再重一點,就能成了一個缺牙的半老徐娘!
她氣沖沖地開門出去找他們兩個算帳,沒想到一開門,便有幾支利箭尖嘯着往她頭上射來。
漁嫣根本來不及躲避,眼睜睜看着那箭就要取走她的小命。
“退。”御璃驍一掌揮來,將利箭擊偏,那箭穿透了窗子,直入屋中。
這一身冷汗!
漁嫣匆匆貼牆而站,只見九名黑衣人正從高牆上跳下來,爲什麼數字如此精準,這九人,分三個方向而來,三人一組,手拿骷髏蘭刀柄的長刀,直撲向還在院中的芊娘一家人。
莫問離
“正好心情不好,宰兩個出氣。”莫問離冷笑着,身形如蛟龍,往九人面前撲去。
滿院子都是蘭花香,漁嫣大呼不妙,這種花粉不僅沾在人的皮膚上作怪,還會隨着呼吸進入人的體內,能讓大家全和她一樣,成爲紅通通的癩蛤蟆。
“用水。”芊娘突然大喊了一聲。
郝雷轉身拎了小桶,往芊娘和果兒身上倒了一桶水。
漁嫣反應過來,立刻讓大家都往身上倒水,又讓方意和提了桶水去往御璃驍的身上潑。她可不想真的與他當一雙公蛤蟆,母蛤蟆。
“找死的東西。”莫問離從九人的圍攻中退出來,從侍衛手裡接過長劍,“殺你們都不用這些廢鐵,只是別弄髒了本尊的手。”
他一劍擲去,不偏不倚,穿透一人的肩,又狠狠沒入他身後那人的胸膛,把二人釘在了大樹之上。
其餘七人駭到了,微怔之間,衆侍衛一擁而上,將七人一起制服。但是還不及高興,這九人卻發出一聲聲悶哼,接二連三地吐血而亡。
“服毒了。”漁嫣掩住口鼻,走到一邊去,等侍衛們把院子裡收拾乾淨,把這些人擡到一邊去檢查清楚。
芊娘和果兒換了乾爽衣服出來,見到滿地的屍體,嚇得瑟瑟發抖。郝雷趕緊把她擁進了懷裡,用大掌在她背上輕拍。
“芊娘,你怎麼知道這種蘭花粉要用冷水來化解?”漁嫣溫和地問她。
芊娘膽怯地看了她一眼,弱弱地說:“他們用來懲罰不聽話的人。”
原來如此,漁嫣輕輕點頭。等他們把院子收拾乾淨之後,漁嫣才拉着芊孃的手坐到樹下,小聲問:“那你可知,奪桑門主爲何要得到銀鐲和我的血?”
芊娘茫然地搖頭。
“娘,這是我在爹那裡順來的鐲子,你看你認得嗎?”果兒把鐲子取來讓她看。
芊娘捧着鐲子看了會兒,默默地戴在了果兒的手腕上。
“是孃的嗎?”果兒又問。
芊娘搖頭,幽幽地說:“不是。”
“這鐲子很新奇,站在子午線的位置對着正午的陽光,能有龍飛鳳舞的奇景出現,還有龍嘯之聲,十分壯觀呢。”果兒巴啦巴啦地給她講鐲子的妙處。
但芊娘只是輕撫着她的小臉,一臉慈愛地說:“果兒,我們和你義父一起回家去吧。”
“但我答應漁姐姐了,要幫他們捉到奪桑門主,您看到了,他們不是好人。娘,你知道她在哪裡嗎?”果兒小聲說。
芊娘搖頭,擡眼看向了漁嫣,小聲央求道:“皇后娘娘,你讓我們走吧,我很害怕這些……”
“好。”漁嫣沉吟了一會兒,輕輕點對。
芊娘輕舒一口氣,把果兒抱進懷裡。
郝雷感激地漁嫣行了個禮,把母女二人都攬入懷中。
博奚果兒突然掙脫了芊孃的手,把鐲子褪下來,交給了漁嫣。
“漁姐姐,這鐲子我送給你吧,反正我也弄不明白這東西是什麼,帶在身邊,也會有人打它的主意。”
“這樣啊,那我用完了再還你吧。”漁嫣捧着鐲子,微笑着點頭。
“你就給我一雙金鐲子,再隨便給點什麼銀子來換就好了。”博奚果兒調皮地吐舌頭。
“好啊。”漁嫣也笑,伸手想摸摸她的小臉。
博奚果兒嚇了一跳,趕緊往後退了幾步,連連擺手道:“別摸我。”
漁嫣一咬脣,作勢又要摸她,“偏摸,把你變成小蛤蟆。”
博奚果兒尖叫着,要往郝雷的身後躲,但這時郝雷突然一個踉嗆,嘴裡吐出了一大口血來,整張臉陡然變成了青紫色,人直挺挺地往後倒去。
芊娘嚇得一聲大叫,撲通一聲跪下去,抱着他就大喊起來,“郝大哥……”
“師傅。”果兒也嚇到了,撲到他的身邊連連喚他。
他中毒了!
把他安頓到榻上,莫問離用銀針取血,驗了毒,臉色變得有些難看。
“是什麼?”漁嫣好奇地問。
“黑葛。”莫問離把銀針放進了清水碗裡,那水立刻變成了烏黑色,十分可怖。
“兩個時辰內必須解毒。”莫問離又讓人打了一盆水來,放了粗鹽,用力搓了會兒手,讓剛剛接觸過郝雷的人都如此洗了一次,才坐下來,開始開方子,交給侍衛出去抓藥。
但侍衛跑了一圈回來,爲難地說:“主子,這些藥材都沒有,掌櫃地說,這些東西本來就難得,前段時間還被人全都收走了。”
“那怎麼辦?”果兒面無血色,跟在漁嫣身後急得團團轉,“漁姐姐救救師傅吧。”
“別急。”漁嫣安撫了她一會兒,突然想到了池崇,那人府上什麼都有,說不定有這些東西,她把方子遞給方意和,小聲說:“你去池府,向池崇買這些東西。”
“池崇他……”方意和爲難地看了看御璃驍,壓低了聲音。
“捉起來了?”漁嫣擰眉。
“不是,池崇病重,已經三天沒進食了,他府上大門緊閉,不見客。那些婢女性子非常烈,以死相抗,只要有人敢進去,便會有一人自刎於你面前,讓人無法踏進池府半步。”方意和小聲說。
漁嫣怔住,她真沒想到池府裡的女子對池崇如此死心塌地。
“去最近的萊晉城也需要四五個時辰,來不及,只能去他那裡看看,我自己去吧。”漁嫣進屋拿了披風,用輕紗蒙臉,快步出去。“我陪你。”御璃驍轉頭看她。
“算了,方意和帶幾個人跟着我,你去了,那些女子只會更抗拒,她們又無罪,總不能眼睜睜看這些如花似玉的姑娘都死在你面前。”
“我去吧。”藍罌匆匆趕來,小聲說。
漁嫣點頭,帶着幾名年輕人快步出去。
————————————
池府外懸着大紅燈籠,把門口的漢白玉抹得豔麗無雙。
見她前來,有婢女匆匆進去通傳,過了會兒,大門敞開,那日指責漁嫣的兩名婢女快步迎出來,蒼白的臉有些浮腫,眼中佈滿血絲,一看便知是數日未眠。
“請夫人隨我來。”婢女行了大禮,引着她往裡面走。
這院中居然足足有兩百多婢女!清一色全着大紅錦衣,幾乎都是池崇救回、買回來的。
“公子三天三夜未醒,官府前來返購,他讓我作主,我一文未收,都返了回去。公子有今日,都是自己掙來的,貪婪的是官,兇惡的是官,我們公子並無過錯,商人本色而已。”
婢女一臉淒涼,猶自憤憤不平。
漁嫣知道無法說服這些崇拜、愛慕池崇的女子們,便保持沉默。
穿過重重大宅,終於到了池崇的臥室門外。這讓漁嫣意外,這小院遠遠不同前面大宅的金碧輝煌,不過是木頭築成的小舍而已。
推門進去,屋子裡全是藥味兒,十分沖鼻。
池崇臥於小榻之上,一方淡綠色羅帳遮去了他的身影。牆上掛了許多漁嫣的畫像,有些是漁嫣出行時被人看到描畫下來的,正中間那幅,便是漁嫣那日披散着長髮,站在集市中與他說話的那一幕。
漁嫣突然心生不忍,池崇也不是萬惡不赦,只是鑽了牛角尖而已。
“池公子。”她輕喚一聲。
婢女上前去,勾起帳幔,彎下腰輕呼池崇的名字。
過了好一會兒,池崇才醒過來,慢慢地轉頭看向帳外,削瘦的臉上,一雙迷茫的眸子定定地看着漁嫣,驀地苦笑道:“我又眼花了。”
“沒有眼花,是夫人來了。”婢女眼淚嗖嗖地落下來。
池崇的眼睛驀地瞪大,頓時露出一臉喜色,“是夫人?”
漁嫣緩步走近,婢女趕緊搬來椅子。她坐下後,小聲說:“我曾說過,只要你真心待一人,我便再與你飲一碗茶,你府上這麼多女子爲你忠心,足見你待她們心誠,那我得與你再喝兩百碗茶了。”
池崇的脣角高揚着,撐着榻沿就想坐起來。
“躺着吧,今日是來求你的,我那裡有人中毒了,想問你有沒有這幾味藥。”漁嫣方子遞上去。
池崇看了一眼,連連點頭,“去拿給夫人。”
婢女看了一眼,眉頭皺起,小聲說:“不行,公子自己用還不夠呢。”
“快去。”池崇聲音嚴厲了幾分,但和以前比,終究是病了,毫無氣勢。
“不行。”婢女跺腳,又哭了起來,“這藥十分難尋,好容易給你找齊了,你要給別人,我也不活了。”
“我這病不會好了,你們若真願意跟隨我,把這藥給夫人吧。”池崇向那婢女伸出手。
婢女跪到榻前,捧着他的手小聲嗚咽,“不行,就不給,公子打死我,我也不給。”
屋外的婢女也齊刷刷地跪了一地,不肯把藥拿出來。
漁嫣輕嘆,小聲說:“池崇,你有這些女子也算是大福氣,罷了,這藥我也不要了,去別處想辦法吧。”
“這藥前一陣子被人收得差不多了,這鬆獅城裡只怕難找,我去拿給你。”池崇捂着心口,要從榻上下來。
“池崇……”漁嫣摁住他的肩,輕聲說:“不要拿,你拿了我也不要,若要用你的性命爲交換,我怎麼會要呢?你好好歇着吧,我先走了。待我辦完了事,再來與你喝茶,聽你說你的生意經。”
“夫人……”池崇一把抓住了她的袖角,呼吸急促,雙目漸漸脹紅。
“人都有走錯的時候,回頭就好。”漁嫣抽回袖子,認真地說:“若你真心想與我喝茶,就好好養好你的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