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時辰之後,已經很少會細細描妝的懷墨染,畫了一個精緻的妝容,而她的一頭銀髮也不再是散落着,或者隨意扎個馬尾,而是讓美景梳了個美美的堆雲髻。
懷墨染端鏡自照,眼底帶了幾分喜悅。
美景見她這幅模樣,不由覺得鼻酸,雖然有話要說,卻實在不忍心開口,她轉身來到衣櫥那裡,爲懷墨染挑選了一件胭脂色紋銀百花長裙。
懷墨染轉身看到那裙子時,不由凝眉道:“這顏色……是不是太鮮豔了些?”
記憶中,這是去年良辰在她生辰的時候,送她的一件裙子,但她因爲顏色太鮮豔而一直擱置在衣櫥中。
美景搖搖頭,笑道:“娘娘整日裡穿的那麼素淡,倒埋沒了這張傾城絕色的面容,今夜可不同,您看看鏡子裡,您多美啊,這樣的妝容配上這樣的衣裙,自然是極好的。”
懷墨染微微蹙眉,還要說什麼,美景已經將那裙子拿到她的身前,讓她在鏡子前比劃比劃,懷墨染有些高興的勾了勾紅豔豔的脣,滿意道:“真是挺配的。”說着,她便將身上那一身白衣換了下來。
不得不說,美景的眼光還是不錯的,當懷墨染穿上這件裙子,整個人簡直比那九天玄女還要美上幾分,這整個屋子也好似瞬間亮了許多。美景忍不住“嘖嘖”讚歎道:“娘娘真美,連我這女子看了,都要動心了呢。”
“少取笑本宮。”懷墨染在鏡子前美美的照着,完全沒有發現,今日的自己與往日大不相同。也許,是內心的期待已經大過了一切吧。
只是,她突然發現自己耳垂上的珍珠耳環沒了,她有些好奇的捏着耳垂,唏噓一聲道:“耳環怎麼沒了?”
說完這話,她便感覺身邊的美景身子一僵,她微微一愣,旋即眯起眸子,眼底閃過一抹複雜的流光,卻沒有說話,而是興致勃勃的重新挑選了一副耳環。
“咻~”突然,門外傳來信號彈的聲音。
懷墨染欣喜的來到窗前,看着在天空炸開的那一朵大花,不由興奮道:“來了!”說着她便轉身要走,美景忙道:“娘娘,要不要奴婢多叫些人跟過去?”
懷墨染卻搖搖頭,她站在門口,如一個未出閣的女子一般,莞爾一笑,旋轉一週道:“不,那樣會將他嚇跑的。”說着,她便御風而飛,完全沒發現,自己方纔的姿態,讓多少人失了心神。
美景站在廊下,望着懷墨染那飄然若仙的倩影,一雙眸子中擔憂更甚。娘娘還沒有發現她已經將那人當做是皇上了吧?雖然還沒有見面,她今夜卻像個待嫁的新娘,那滿是期待的面上綻放着如花般的笑意。娘娘……怎麼辦,奴婢好害怕您失望啊。
“老天爺,如果您真的有眼,請您不要讓娘娘失望……奴婢在這兒給您磕頭了。”美景說着便跪了下來,而她身邊的幾個丫鬟,感動於她對娘娘的忠心,不由也都跪了下來,紛紛祈求上天,讓懷墨染也能像離開時那樣,開心的笑着回來,儘管她們不知道她們的主子今夜去了哪裡,因爲那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們希望主子開心。
懷墨染根據信號彈的位置,御風飛到一座樹林外,望着這在月光籠罩下,明暗交織的樹林,她發現自己的心臟簡直要伸喉而出。她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飛躍最高的那個枝頭,凝眸四處尋找着昭翊的蹤跡。
“母后!”突然,一道清脆的聲音,帶着幾分高興,在不遠處響起。
懷墨染真氣外放,一雙眸子便立刻能看出很遠,她看到在樹林深處,戴着銀色面具的男子正抱着昭翊,指着她所在的方向,而昭翊正是因爲他的指引,才喊出來的。
他的聲音不大,然而懷墨染聽得很清楚。
懷墨染站在那裡,望着那個嘴角帶笑的男子,看着他寬大的紅衣隨風微微擺動,眼底竟然微微有些溼潤。紅色,曾經是冷傲最喜歡的顏色,只是如今,鄴恆……如果是你,究竟爲什麼,你也會穿它呢?
她御風而飛,身形如一抹雲般般輕盈而飛快的穿梭於樹枝亂影中,她並不知道,此時那個銀面男子,正滿面驚豔的望着她。也許,他這才真正的承認,她真的是那個王口中的,天佑第一美人。
懷墨染在她們身前停下,她的披帛卻依舊在空中飛舞,直到昭翊奔過來時,才緩緩落下。
“母后!”昭翊撲入懷墨染的懷中。
懷墨染緊緊擁着他,溫柔道:“怎麼了?平日裡沒見你這麼想母后,今夜卻來衝母后撒嬌了。”
昭翊“咯咯”笑着,鬆開懷墨染,他拉着她的手快步來到那銀面男子面前,揚起下頷,一臉驕傲道:“叔叔,我說過吧,母后是我們天佑最美的女人,你還不信呢?哼……你剛纔可是都看呆掉了。”
懷墨染沒想到昭翊與這人說話這麼隨便,不過聽到最後那句,她的臉不可思議的染上了一層紅暈,在月光下,這層紅暈將她襯得越發韻味十足,令人不禁要再次呆了呆。
那人清淺一笑,並不否認,淡淡道:“的確是個美人。只是……可惜了那一頭銀髮。”
懷墨染微微一愣,銀髮?她擡眸,目光有些錯愕的望着那個人,而這一望,她險些停止了呼吸,因爲,這雙眼睛……她太熟悉了。
“你……”懷墨染上前一步,有些激動的說道。
那人無聲向後飄了幾步,語氣中帶了幾分戲謔道:“男女授受不親,娘娘,有什麼話就直說,莫要動手動腳的。”
懷墨染有些無語,一瞬間,她原本所有的激動,羞澀,統統下地見了鬼,而一旁的昭翊則一臉無良的笑了起來。
懷墨染很快便恢復了原本的淡然,她睥睨了一眼昭翊,用眼神警告他,再笑就麻煩了,昭翊只好可憐兮兮的捂着嘴巴,不敢說話。
懷墨染挑眉望着對面的男人,現下她已經確定了是他,反而不像之前那麼激動了,而是一臉玩味的望着他,意有所旨道:“你還是和以前一樣,會耍嘴皮子。”
昭翊一臉好奇的望着懷墨染道:“母后,您認識叔叔麼?”
而那個人抿了抿脣,自負道:“很多女人都喜歡用這種開場白和在下搭訕,只是在下雖然失憶了,卻還不傻,在下不記得你。”
雖然已經調整好了心態,可是懷墨染聽到這話後,心還是忍不住抽痛了一下,她銀牙緊咬,凝眉道:“你說什麼?不記得我?”
那人點了點頭,悠悠道:“沒錯,不記得,我敢肯定,你不是我要找的人。而我今夜答應見你,只是因爲昭翊想讓我見你而已,所以,你要說什麼便快點說。”
懷墨染忍不住啐了一口道:“你若真的不記得我,又怎麼會偷偷去娥皇宮,看我出醜,看我笑?”
那人一臉的好奇,而昭翊也是滿面訝異道:“叔叔,你偷偷去看我母后?”
那人無辜的搖搖頭,“絕對沒有。”
“你!百里鄴恆!你裝什麼裝?信不信老孃把你掐死!”懷墨染忍不住氣急敗壞道,她原本還在懷疑他是不是真的失憶了,可是如今明擺着的事情,他卻說不知道,這怎麼能不讓她覺得,他根本是在演戲?
“娘娘,雖然不明白你這麼說究竟有什麼目的,不過爲了讓你死心,在下要告訴你的是,在下雖然不記得要找的那個女子是誰,卻着實記得她有一頭烏黑的頭髮,而你……”他面具下的目光悠悠轉了轉,險些是有些蔑視懷墨染頭髮的顏色。
懷墨染:“……”失憶還記得她頭髮的原本顏色?搞笑呢吧?原本該是很悲情很感人的認人場面,此時愣是被那人的話,弄得走上了喜劇的道路。
懷墨染摸着那一頭銀髮,垂下眼簾,落寞道:“你真的忘記了?我原本就是一頭黑髮,只是那時你突然出事了,我的頭髮,一夜之間才變成了銀色。”
明明她的語氣很傷感,可是當她擡眸望向面前那人,想看看他的表情時,卻看到他抱着胳膊站在那裡,脣角是一抹玩味的笑意,好似在聽什麼笑話似的,見她不再說話,他方點點頭道:“繼續啊,這個故事很感人。”
懷墨染深深吸了一口氣,天!爲什麼要讓這個臭男人這麼會演?她真想上去一把奪下他的面具,看一看,究竟是自己走了眼,還是他真的只是和百里鄴恆長得相似。
而這時,因那句“百里鄴恆”而驚訝的說不出話來的昭翊,終於艱難開口道:“母……母后,你剛剛說什麼?你剛剛跟他叫父皇的名字?”
懷墨染這纔想起來這裡還有個圍觀者,她有些懊惱自己的衝動,而對面,那人也是滿面驚訝,然後輕輕一笑,悠悠道:“什麼?父皇?女人,你是不是想男人想瘋掉了?”那人越發瞧不起懷墨染,竟然直接將“娘娘”換做了“女人”。
懷墨染的秀眉忍不住跳了跳,她深吸一口氣,然後望着他的眼眸,認真道:“如果你真的失憶了,怎麼這麼肯定自己不是他?還有,爲什麼你要戴上面具?難道不是因爲怕被別人看到麼?”
那人微微一愣,旋即一手撫上面具,淡淡道:“如果這便是你懷疑我的原因,我可以告訴你,你多想了。我的臉頰有個秘密,這個秘密,迫使我不得不戴着面具,僅此而已。”
懷墨染搖搖頭,她再也笑不起來,而是咄咄逼人道:“我不相信,要不要我說說你的模樣?”
那人有些訝異於懷墨染的堅持,於是只好道:“那好吧,你說吧?”
懷墨染緩緩閉上眼睛,腦海中是那想了千萬遍的人的模樣,這兩年來,從來不會畫畫的她,甚至已經能將他的丹青畫的惟妙惟肖。
她睜開眼睛,望着此時微微張着嘴巴的男子,一臉認真道:“我……說的可對?”
誰知,那人卻抿脣一笑,旋即搖搖頭,篤定道:“可惜……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