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漸行漸遠的懷墨染,東籬站在原地,腦海中是她方纔那句話,她的語氣,依舊如以往一般帶着幾分不在意,可是,她的話,總能輕易的便波動他的心絃。
可是撥動了又何妨?他東籬本就是一個自私自利的人,他只關心與小魚兒有關的人和事情,所以,對於她的譏諷與嘲笑,他最終不過只是笑笑罷了。
懷墨染始終沒有回頭,她知道後面不會有人跟上來,鮮于榮時要給她的警告已經給了,他知道這種時候該給她些時間讓她反省反省,只可惜他永遠不知道,懷墨染是從來不知道何爲“反省”二字的人,她永遠都覺得,自己做的是對的。
好不容易一步步挪到了帳篷外,她吩咐守衛去燒些熱水,然後便和梅東珠來到了帳篷中。
一進帳篷,懷墨染只覺得渾身的神經都放鬆了下來,她幾步來到榻前,無力的躺了下去,卻因動作太大,而扯到了傷口,她立時疼的齜牙咧嘴。
梅東珠有些無措的站在榻前,彎身望着懷墨染道:“姑娘,你怎麼樣了?”
“沒什麼,只是扯到了傷口。”懷墨染咧嘴一笑,然那笑意怎麼看都有些牽強。
梅東珠沒有多問,這便起身去盆架前洗了個手,她背對着懷墨染,壓抑着發出一聲聲抽氣聲,懷墨染知道,她一定很痛。
梅東珠洗完手後,這纔來到桌前,爲懷墨染斟了一杯水,她有些好奇爲何茶壺裡沒有泡茶,但依舊選擇沉默,只端着茶盅來到了懷墨染的身邊蹲下,柔聲道:“姑娘,喝水吧。”
懷墨染撐起身子斜坐在那裡,她接過茶盅,輕輕抿了一口,一雙眸子好奇的在梅東珠的身上掃了一圈,然後斂眉道:“你要問什麼便問吧,我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梅東珠有些意外的望着懷墨染,她顯然沒想到自己的心思會被這麼輕易的猜透,心中越發肯定懷墨染絕非一般人。躊躇片刻,她咬脣道:“姑娘,你爲何要救我?你明明是大華國的人……”
懷墨染卻想也不想,冷漠道:“你覺得我若救了大華國的一個女子,鮮于榮時會怎麼做?”
梅東珠沒有說話,她認真的思考着,然後面色變得越來越難看。
“聽說這些紅帳中的女子,都是在南疆做生意的商人家的女兒家眷,她們也算小家碧玉,一個個都姿色甚好,原本應該有一個美好的生活,會嫁給一個好男人,可是現在呢?她們正在人間煉獄裡被折磨。”懷墨染用冷冰冰的語氣說道。
梅東珠的臉色變得慘白,她想起那些無辜的女子,她們被逮進來時,大多還是未經人事的女子,她看着她們白淨的身子被一點點糟蹋着,看着她們有的活活被折磨慘死,有的想要自尋短見,卻和她一樣,因害怕家人再被牽扯,而苦苦忍受着。
可是她們並不知道,除了她梅東珠的家人,因爲是這南疆的貴族,所以依舊平平安安的活着,而她們的家人,卻早已經因爲是大華國人而被殘忍斬殺。
“我救出一個,他們便會再去抓一個,救出兩個,他們便會再去抓一雙,你說,我應該救,還是不救?”懷墨染望着她慘白的臉色,冷聲道。
梅東珠搖搖頭,喃喃道:“我不知道……她們都好可憐……好可憐……”她緩緩擡眸,望着面前這雙明亮的眼眸,咬脣問道:“所以,姑娘選擇救我麼?”
懷墨染微微頷首,淡淡道:“但也不只是因爲如此。”
梅東珠安靜的聽着。
“你可知道我的身份?”懷墨染卻突然轉移話題道。
梅東珠微微一愣,旋即搖搖頭,卻在懷墨染那狐疑的似乎能看透一切的眸光中點了點頭,囁嚅道:“整個南疆恐怕無人不知道您的身份。能安全的呆在軍營裡,讓將軍悉心照料的女子,這世間怕是隻有那位大華國的太子妃了。而傳說中太子妃容貌傾城,身姿窈窕,簡直是天仙下凡,而我看您第一眼,便知道他們說的那個人,一定就是您了。”
懷墨染當真不知道自己在南疆竟然已經聲名大噪,家喻戶曉,看來這個鮮于榮時爲了讓衆人相信他是爲美色所迷,當真下了不少的功夫。
“那你豈不是很失望?”懷墨染淺笑着說道,她的神情,依舊看不出一分異常。
梅東珠沒想到懷墨染會開這種玩笑,頓時整個人也輕鬆許多,她搖搖頭,淺笑道:“姑娘怎麼會這麼說呢?您比我想象中要更加出色,而且……很特別,我想您一定不是他們口中所說的禍水,而且看您的樣子,也不是心甘情願過來的吧?”
懷墨染微微頷首,懶懶道:“你若真這麼想,我會很高興,因爲我也很討厭沒有是非觀念的人。不過我可能要讓你失望了。”
梅東珠斂眉,越發狐疑的望向懷墨染。
但見懷墨染攏了攏青絲,一邊把玩着茶蓋,一邊漫不經心道:“我救你,並不是出於我的善心,而更多的是出於我的私心。”
雖然她是一派氣定神閒的模樣,但梅東珠卻感到自己的周身如覆了一層薄冰一般,冷的令人窒息,但她也是聰明人,遂她囁嚅道:“姑娘想讓阿珠做什麼?”
懷墨染擡手捏了捏她的面頰,笑道:“你真的很聰明。明確說了吧,我只問你一句,你想回家麼?還是想就算這樣忍辱負重,也要呆在你的夫君身邊?”
梅東珠渾身一顫,旋即她淒涼的笑起來嗎,搖搖頭,喃喃道:“夫君?不,我早已經被他休了,而且……他爲了不得罪我爹孃,找了個男人將我強行……他以爲我不知道,每次都口口聲聲說是我耐不住寂寞,他也不想想,我認識他的時候只有十三歲!當年多少人踏破我家的門檻,我都不嫁,一心一意只想着他!”
懷墨染望着此時面色慘白,雙手緊緊抓着衣襟的梅東珠,心中不禁有些感慨。她可以想象這個女子在遇到鮮于榮時的時候是什麼模樣,那被稱爲馬背上的英雄的男人,本就長得英明神武,俊逸不凡,聽說當年南疆有一句話十分盛行:“女子當嫁鮮于榮時。”
可是誰也不會想到,這個男人竟然如此心狠手辣。
“這樣說來,你該恨我的。”懷墨染緊緊捏着茶盅的邊緣,蹙眉冷聲道。
梅東珠卻好似聽到一個天大的笑話般,她搖搖頭,脣邊露出一抹蒼白的笑意,喃喃道:“怎麼會呢?我和幾個姐姐們其實都明白,鮮于榮時這麼對我們根本不是爲了姑娘,他是嫌棄我們礙事了,因爲他本想靠着娶了我們而拉攏我們的爹孃,可是,我們的爹孃各個都是孝忠大汗的,而且,他們也希望通過我們監視他的一舉一動。”
懷墨染雖然不知道這其中的內幕,但好在她從不覺得自己真的就有那樣的魅力,能讓那個男人背信棄義如斯。
“你的那幾個姐姐……是其他幾個夫人?”懷墨染斂眉問道,“她們是不是也和你一樣遭受了這種羞辱?”
梅東珠搖搖頭,想起當初在將軍府的生活,她忍不住笑起來,因爲那道疤痕,她此時蒼涼的笑意顯得有些猙獰可怖,“她們是幾位大臣的女兒,身份比我要高一些,他自然顧及的多一些,她們都以‘無法生育’爲由被他給趕出了府,而我……因爲當初我最得寵,他便認爲是我泄露了許多他的秘密,所以才用這種方法凌辱我……”
懷墨染一手揉着眉心,淡淡道:“那你究竟有沒有……”
“沒有!”梅東珠不等懷墨染說完,已經焦急而又堅定的說道,“我爲了他,幾乎與我的親人們決裂了……他們因爲我的執迷不悟,甚至在我遭受這一切時,漠然旁觀,因爲她們覺得這是我應得的,否則,鮮于榮時也不會這麼輕易的便將我丟進這紅帳中!”
梅東珠越說越激動,最後竟泣不成聲,卻是勸也勸不住。
懷墨染安靜的望着放聲大哭的梅東珠,她知道這個女子已經忍了太久,這些一定是其不願意揭露的傷疤,一旦揭開,一定會痛徹心扉,所以讓她放縱的哭一場纔是更好的。
梅東珠十分感激懷墨染選擇了保持沉默,她哭了一會兒,聽到外面有聲音,便忙擦了擦淚,有些尷尬的望着懷墨染,感激道:“姑娘,謝謝你,我壓抑的太久了,平日裡我若哭,他們只會打我,打到我暈過去,再對我進行百般折磨,從來不會有人去管我……”
這時,有士兵站在外面說熱水已經準備好了,懷墨染拉了梅東珠,讓她進被窩躺着,梅東珠不肯,覺得這樣玷污了這牀榻,最後被懷墨染一瞪,只得乖乖進去了。
她身上的衣服已經破破爛爛的,在外面那是懷墨染沒有辦法,既然到了這裡,那麼這些可惡的男人便再也不能看她一眼!
懷墨染吩咐那些人進來,他們都知道她是何等身份的人,莫說是看她了,他們連走路都是低着頭的。很快將木桶、熱水、毛巾等一切都準備好,他們便逃也似的離開了帳篷。
懷墨染拍了拍梅東珠,淺笑道:“去洗個澡吧。”
梅東珠窩在被窩裡,睜着一雙大眼睛,目不轉睛的盯着懷墨染,良久,喃喃道:“姑娘,你想讓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
懷墨染本沒有多想,但聽了梅東珠的話,她不由沉下臉來,垂眸,她凝眉望着梅東珠,但見後者一雙眸子中滿是堅定,並無半分開玩笑的意思。
懷墨染突知道,自己的決定是對的。救出梅東珠,於她而言是最大的驚喜。
“這些等以後再說,現在,你先去好好泡個澡,好麼?”懷墨染並不急着說出自己在考慮的事情,因爲,她知道這種事情急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