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蕤那一雙黑白分明的眼,在這幽幽的燭火裡,靜靜流轉。
“你還記着主子給咱們講過漢書《風俗通義》裡的那個故事麼?‘長吏馬肥,觀者快之,乘者喜其言,馳驅不已,至於死。’以馬之死,那些誇讚其實都是刀劍,叫那馬活活死於捧殺之下……”
“從獲得了翊坤宮後殿那塊牌匾開始,舒妃便已經變成了那匹馬。後來的一切便是活生生的明證!”
“而忻嬪呢,跟舒妃一樣,同樣都是上三旗的格格,都是出身舊日皇族,都是進宮就封爲嬪位——皇上的所言所行,咱們難道還不覺着十分熟悉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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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葉一怔,愣愣望住玉蕤。
玉函也輕輕嘆一口氣,握住玉葉的手腕,“我倒覺着有些聽懂了玉蕤的話去。”
“我呢,年紀比你們都大,心眼兒沒你們兩個剔透。我啊,只是覺着今年總歸特殊,皇上正月裡已經兩路大軍,兵發準噶爾而去。主子便是要鬧小脾氣,當真應該在這個時候兒鬧麼?”
“興許玉葉你會說,既然旁人能鬧,咱們主子憑什麼就得忍着?——話是可以這樣說,事兒哪兒能這麼辦啊?若主子也跟旁人一樣,那主子跟旁人還有什麼區別?主子又憑什麼以漢姓包衣之身,無子而封妃,且居妃位之首的?”
玉葉呆住,有些沒想到今兒便連玉蕤和玉函兩人也都沒贊成她去。
她含淚搖頭,“我就是覺着,主子太委屈……”
玉函笑了笑,“興許我是老了,看事情的角度,便與你有所不同了。我知道主子是委屈了,可是這委屈是來自忻嬪的死皮賴臉,卻不是來自皇上的。”
“我親眼看見的呀,卻是皇上去年十一月裡急着去避暑山莊見輝特親王阿睦爾撒納,並且在避暑山莊發佈上諭,對用兵一事告準噶爾各部。皇上不是遊山玩水去的,皇上是去辦大事的,皇上偏挑在這個時候給了忻嬪孩子。”
“那會子皇上心事重重,便是讓忻嬪有了孩子,你說那會子的情形會是兩情相悅麼?況且皇上臨走時候,特地給主子手心兒裡放了什麼,你忘啦?皇上那便是叫主子安心呢~”
“玉葉你說皇上沒給主子解釋,可是我怎麼瞧着,皇上該解釋的早就解釋過了;便是咱們有聽不懂的,可是主子卻心底下都已經聽明白了呢?”
玉葉怔怔望着玉函,又看向玉蕤。最後才含淚挑眸望住婉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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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兮吼了幾句,心裡的鬱結便也散了些。轉眸去看地上的三個人,輕嘆一聲,“你們都起來吧。也都怪我亂髮脾氣,倒叫你們跟着擔心了。”
玉蕤和玉函趕緊起身,玉葉卻還不肯起來,跪在地上還是掉眼淚。
婉兮忍下一聲嘆息,“我沒說你說錯了,我只是擔心,你終是不適合留在宮裡的人。在這宮裡,人人都得存着敬畏之心。不僅我,皇上和皇太后也都如此。唯有懷着敬畏之心的人,在這宮裡才能永遠保持冷靜,纔會時刻明白自己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