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晚上,皇帝沒留宿在永壽宮裡,卻是帶着婉兮去了北海。
北海就在景山邊兒上,因此處建有永安寺、白塔,不遠處又是先蠶壇,故此北海相對於宮裡和西苑,更多了些西天梵味,更安靜些。
況且要到北海,需出順貞門、神武門。這兩道門便是後宮嬪妃永遠跨不出的門了,故此便不用擔心有人會來打擾。
天地寧靜,永安寺裡隱約佛鈴幽幽,婉兮立在北海的冰上,擡眸盯住皇帝。
“爺帶奴才來這兒幹嘛?”
皇帝輕哼一聲,“早看出來你今兒玩兒雪玩兒得不盡興。不叫你玩兒,你雖聽話了,可心裡還遺憾着呢。”
婉兮張大了嘴,“爺難道竟然又準奴才玩兒雪了?”
皇帝聳聳肩,“玩兒唄。”
婉兮有些不敢置信,“……可是爺之前不是還說,怕奴才再冰着麼?怎麼這忽然就改了?”
皇帝裹着那黑狐的端罩,半身夜色,半身白雪,“玩兒雪,也有不用冰着的法子啊。”
婉兮便撲哧兒笑了,“爺該不會是叫奴才端一大盆雪,進屋玩兒去。屋裡再攏一個大炭盆吧?”
這事兒婉兮小時候其實幹過。那時候小,格外怕冷,小手沒玩兒多一會兒,就被凍麻爪兒了。她自以爲想到了好主意,喜滋滋兜了一衣襟的雪進屋,爬到炕上,想一邊在火炕上暖和着,一邊還能玩兒雪……結果雪一碰到暖炕,一眨眼間就都融化了。她什麼都沒玩兒成,反倒還溼了被褥……那晚上她傷心地哭了半個晚上,從此算是徹底明白原來雪是怕熱的了。
婉兮這是揶揄呢,可是皇帝倒悠閒地聳聳肩,“那也沒什麼不可以。”
婉兮只能再張大嘴了。
都說天生富貴的人,都是四體不勤、五穀不分的。難不成皇上竟然不知道雪怕熱麼?
可是不能啊……
婉兮愣神兒,皇帝卻向黑暗深處一招手。
只聽安靜的夜色間,忽然熱鬧起來。一連串馬蹄聲嘎達嘎達,脆生生地從遠處跑來了!
婉兮張大了嘴,“馬車?”
北方張大的婉兮,看見冰面上跑馬車倒並不稀奇。只是沒想到原來宮裡也有這樣能跑冰的馬。
而馬後面拉的並不是普通的車廂,而是冰牀!
所謂冰牀,就是木板搭成的船或者牀形,下頭綁着鐵條木腿兒,能在冰上如水上行舟一般用類似竹篙的長木棍撐着滑動;或者前頭繫上騾子馬等牲口,拉着跑。
便如民間也有叫“爬犁”、“雪橇”的。在京師等城市人家,因那冰牀上裝飾華美,還是多稱“冰牀”、“凌牀”、“拖牀”等。
這皇家的冰牀便更是不同。除了拉車的是一白一黑兩匹鬃毛飄逸、四肢修長的駿馬之外,這冰牀上也是搭了四框的架子,裝飾得如活動的宮殿一般。“宮殿”的“牆壁”是以皮毛垂下,能遮擋住外頭的寒風、雪沫子,卻又能簾子片兒掀開,隨時伸手出去接住雪花。
皇帝驕傲地挑了挑眉,“瞧,這不就可以既不受涼,又可以玩兒雪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