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鬆崗下小鎮碼頭與京城臨近的小鎮蓮月港之間是一片內海。這一片海域照現代來看,也不算特別廣闊,但是就古代原始落後的帆船來說,卻是不少的一段水路了。饒是如此,也比陸路官道近了許多。只是海上情形瞬息變化,是誰也無法預料的。
鄭多晶所在的這艘大客船的船老大是個跑海的老江湖了。依照他以往的經驗,這一趟還是順風順水的。
這會兒,這位黝黑的漢子正兩腿伸直,雙臂後撐,閒適的坐在船頭,吹着海風,微眯了雙眼小憩。
鄭多晶漫步走到船老大身邊,依樣學樣坐下來,感受那鹹溼的海風和暖暖的日光,過了一會兒,才隨口問道:“船老大,此處到蓮月港尚需多少時日?”
船老大並不看他,依然眯着雙眼,懶洋洋的回了句:“順利的話,兩日即可抵達。”
“咦?倒是挺快。咱這趟順風順水,一定能順利抵達。”
船老大這才睜開眼睛瞄了鄭多晶一眼,語重心長的說:“天有不測風雲。咱水上討生活的人,全靠天吃飯。順利與否,誰也說不準的。只希望不要有風暴。若是碰上這東西,誰也逃不過的。”
“咳咳,”鄭多晶不太想繼續這個話題,問:“船上可有酒嗎?”
船老大咧嘴一笑:“怎麼?小兄弟,嘴饞了?”
“嘿嘿。”鄭多晶有點不好意思起來。
船老大伸出蒲扇般佈滿老繭的厚實大手,拍了拍鄭多晶的肩膀:“男人嘛,都好這杯中之物。你去廚房裡問劉嬸兒要,就說是我說的,叫她舍你些。船上存酒不多,可要省着點喝。”
鄭多晶兩眼一亮,馬上拍拍屁股起身笑道:“我這就去,謝謝船老大!”說罷就往廚房去了。
船老大看着“他”的背影笑道:“也跟我一樣是個酒鬼哦。啷哩個啷……”他翹起二郎腿,繼續閉上眼睛,口中哼着小曲,享受這一刻的平靜。
“酒鬼”鄭多晶如願以償的從廚房劉嬸兒那兒要了壺酒並三兩個小菜來。喜滋滋的端入船艙中。雷振宇的鼻子聳了聳,咦?酒香?他馬上湊了過來:打趣道:“相公不錯嘛,懂得心疼娘子。”說罷便要伸手來拿酒。哪知鄭多晶啪的打下他的手:“去去去,不是拿給你喝的。”
雷振宇又開始施他的“美人計”。他用鄭多晶本尊那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無辜而委屈的望着“他”(雖然化裝後臉面變醜了,但是眼睛沒變)。鄭多晶簡直受不了,便說了句:“別急,等下有你喝的時候。”說罷,鄭多晶從懷裡掏出一個小紙包來,得意洋洋的在雷振宇眼前晃了晃,然後在雷振宇疑惑的目光中明目張膽的將紙包中的藥粉盡數倒在酒壺中,蓋上壺蓋,左右搖了搖,估摸着搖勻了,這才掀開壺蓋,看了看,嗯,無色,不錯。再聞了聞,唔,只有酒味,真好。雷振宇在旁嘀咕:“搞什麼鬼,你這是要謀殺親夫嗎?”
鄭多晶以食指掩脣鬼鬼祟祟“噓”了一聲,然後目光灼灼看着雷振宇,笑得甚是諂媚。雷振宇只覺渾身惡寒:“拜託,請你不要用我的臉擺出這麼賤的表情,有什麼事要求我的趕緊說。”
鄭多晶這才認真的說:“這船上來了我兩個仇家,是鐵血盟的殺手。不過好像已經被逐出鐵血盟了。他們得了消息,居然想尋我報仇,一直追到京裡去。雖然我也不懼他們,但是有兩隻蒼蠅在身邊飛着,時時刻刻想着叮我一口還是挺不舒服的。而且這畢竟是船上,人家的地盤,咱們也不好暴露功夫跟人打鬥。這不,就動用了子龍留給我的化功散。你知道的,我現在是個大老爺們,貿然端了酒過去,他們會有所警覺。倒是你一個女子,冒充廚房的丫頭送過去,他們八成會喝了。所以嘛……”
“打住!”雷振宇馬上喊停,又賊兮兮的問:“有什麼好處?”
鄭多晶睜圓了眼:“好處?你一個大老爺們,堂堂天子,幫小女子做這麼芝麻大小的事情,簡直是舉手之勞,居然向我要好處?!”
雷振宇不自在的摸了摸鼻子,眼神飄往別處去了。
鄭多晶一跺腳:“好!你說,要什麼?”
雷振宇眼睛一亮,這才笑眯眯的說道:“我還沒想好,不然,你先答應許我一個承諾。”
鄭多晶想了想,應道:“行,只要不違背良心,不違背道德,不傷害到我家人親人的就行。”
雷振宇得意的笑道:“放心,保管不違揹你那三項原則。”
鄭多晶狐疑的看着雷振宇,突然有種不小心把自己賣了的感覺。
雷振宇得了承諾,幹勁十足,斬釘截鐵說道:“說罷,他們在哪兒,我這就去幫你解決掉。”鄭多晶這才附到他耳邊,嘀嘀咕咕說一通。雷振宇點點頭,整整衣衫,就端着酒壺並小菜的木質托盤出門了。
相隔了兩間房間的船艙裡,遲籟二人正躺在牀上眯眼小憩。門外突然傳來了“咚咚咚”的敲門聲。
“誰?!”遲籟出於職業的警覺,立馬持劍跳起來,神色緊張嚴峻。
“是俺,廚房的小翠。船老大怕兩位大爺水上寂寞,叫俺送了美酒佳餚來。”
遲籟二人對視一眼,這才鬆了口氣,收起劍。遲籟大步走到房門口,忽的就開了門,面無表情淡淡說了句:“進來吧。”
雷振宇端着托盤,臉上含笑,邁着小碎步就隨遲籟進了門。復又將托盤放置圓桌上,嫺熟的擺了碗筷菜餚並酒壺酒盅。擺好後又斟上了兩杯美酒,這才收了托盤,微微頷首道:“郎君慢用”,就要退下。
“等等,”遲籟伸出一臂攔住“她”的去路,另一隻手端起一杯酒來,說道:“你先喝了一杯。”
“啊?”雷振宇裝作面帶疑惑的看着遲籟,客套的推辭道:“郎君太客氣了,婢子不會飲酒。”
遲籟冷哼了一聲,不耐煩說道:“叫你喝就喝,哪那麼多廢話!”
雷振宇故作懾於兩人的威勢,抖抖索索將一杯酒喝下,然後“咳咳咳”的咳嗽起來,並連忙張口吐舌,用手在嘴邊快速的扇了扇,皺眉道:“好辣好辣!”一張臉也瞬間飛紅起來。
遲籟見狀,再不遲疑,拿過雷振宇手中的酒杯,揮了揮手:“好了,你出去吧。”
雷振宇正欲轉身離開,不料右手手腕被遲籟的同夥,那個傻缺刺客牢牢扣住。那人雙目緊盯着雷振宇的眼睛說道:“小翠,我怎麼看着你有些眼熟?”
雷振宇滿面羞紅,不好意思的微微低着頭,侷促的扭捏說道:“這位郎君,我看着你也挺眼熟的。”一面說着,一面側着頭,微揚起小臉,衝傻缺刺客死命的眨眼,頻送“秋波”。若說他現在還是鄭多晶那一副臉蛋,這種舉動尚能稱之爲誘人。但是,經過趙子龍精心的化裝後,他現在除了那一雙眼睛能看之外,蠟黃的膚色,滿臉的麻子,再加上刻意醜化的酒糟鼻,讓遲籟二人看了直作嘔。
遲籟不耐煩的連連揮手,趕蒼蠅似的:“行了行了,你出去罷。”
“小翠”撅起猩紅的嘴巴,故作委屈的出去了。待出了門,隨手帶上房門後,“她”這才勾起嘴角,不無得意的一笑,揚長而去。
聽得門外腳步聲遠去,遲籟這才埋怨道:“你那什麼眼神,那樣的貨色你居然也想下手,憋壞了吧你?”
傻缺刺客眼睛一瞪,反駁:“胡說,我真的覺得那小翠有點眼熟。”
遲籟嗤笑一聲,自顧自的舉起酒杯:“得了得了,趕緊吃酒吧,唔,還挺香的。”說罷便滿飲了一杯。
那傻缺刺客見此,也不再多話,悶聲喝了一杯。
兩人觥籌交錯,一會兒工夫便覺渾身無力,昏昏欲睡,這才驚覺着了道,可惜已經太遲。
船頭的風似乎漸漸大了,風向也開始有了偏差,風帆颯颯作響,大船搖晃的幅度稍大了些。船老大猛地睜開眼,蹭的站起了身,遙望天際線上那滾滾而來快速涌動的黑雲,面色慘白,大喝一聲:“不好!”遂心急火燎喚了水手,在甲板上倉促奔跑忙碌起來。
雷振宇與鄭多晶二人聽得動靜,從艙房中開門探出身來,大聲問了一句:“出了何事?”
甲板上一片混亂嘈雜。
沒有人回答他們,只聽得耳邊瑟瑟的、愈來愈強勁的風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