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你無緣無故的失蹤,如果他不是心中有鬼,報警與否先不提,至少他會想盡辦法通知我,或者李導。他手裡,有我和李導的私人電話號碼。可足足三天了,他沒有這麼做。反而是綁架你的紙條送到了我手中,還有你昏迷的照片。剛纔你不是說過,他愛好攝影嗎?雖然我不太懂這一行,畢竟接觸影視事業五年了,那照片的水準還是看得出來的,不比專業攝影師差。可惜,之前我不知道你身邊發生的事,不然也不會……”他沒有說下去。如果不是他和韓冰之間發生了隔閡,怎麼會被人操縱在股掌之間?
韓冰被抓來三天,不,確切的說是兩天多時間,如果從T市直接到了朝鳳嶺,睡在黃泉旅店裡,她沒有陷入任何噩夢和幻覺,卻一直喪失意識,那麼只能說……旅店的神秘力量是可以操控的。
問題是:誰在幕後?爲什麼他來了,韓冰就甦醒?
“你就直接跑來了?沒調查或者報警?爲什麼?”韓冰突然問。
“因爲你!”
因爲你在這兒,我不敢輕舉妄動,只能照做。因爲……我承受不了損失你的後果!
韓冰怔住,隨後閃避開春七少的眼神,有說不出的慌亂。她覺得自己沒出息,大約是感情經歷太少的緣故,心底做着絕緣的準備,但看到春七少時,卻還是有觸電的感覺,此時聽到他這種飽含感情的話,更是心神大亂。
看得開,放不下,大約就是她這樣子吧。
於是,只有倉促的轉移話題,“那……那你覺得所謂的人爲,是譚和尚搞的鬼嗎?”
“就算不是他,和他也脫不了關係。”
“他爲什麼那麼做?”韓冰有點氣憤,因爲之前她是很信任譚和尚的,“難道他從一開始就沒安好心,第一次來黃泉旅店,接近我們就有預謀嗎?”
“也許有,也許沒有,但我覺得,至少在我們最開始認識他時,他對黃泉旅店沒什麼控制能力。”春七少想了想譚和尚在兇局案和玻璃美人案中的真實反應,“現在,他大約掌握了一些東西。假如他說的是真的,我們在幻覺和夢境中看到的那個上世紀初美人是他的高祖姑姑,最狗血的猜測就是什麼百年恩怨,春氏製作的影視劇中,這樣的情節就不少。”
“可是,我感覺她沒有惡意,我是說高祖姑姑。”韓冰疑惑。
她想起那兩條灰影子想帶走她時,高祖姑姑的阻攔,當時只覺得害怕,現在回想起來卻是心頭軟軟的,似乎……高祖姑姑有話要對她說。
“等等看吧。”春七少微嘆了口氣,“很多時候,表象掩蓋真相,不到最後,很難判斷。”
他其實不相信前世今生,因爲他覺得人之渺小,靈魂之無奈,是人力和精神力都無法控制的。就算步入輪迴,誰能知道自己再度出生後會是誰?相愛或者相恨的人,會在來世遇到的可能性應該很小吧?從概率上講就不可能。
世界,就像一個巨大的機器,冷酷無情,但公正而有規律。它推動世間萬物前行,最終把一切輾碎,再重新組合,讓死亡變爲重生,周而復始。茫然又無知的萬物,怎麼會知道前生與未來中自己的道路?
一切自混沌中來,又從混沌中去,在混沌中的重複,因爲混沌而嶄新。
除非,有極大的機緣和巧合,或者強烈心念加上神秘的術法,就像是在考試中作弊,纔有可能把前世今生連接起來。那位高祖姑姑,生前與死後,都是這樣的人嗎?
兩人再度交流了一下細節,就回房間去休息。韓冰已經睡了兩天多,除了手腳痠軟外,根本沒有絲毫的睏意,春七少卻連急帶累,頭一挨枕頭就睡着了。
之前他們檢查過,所有的房間都是鎖着的,只有二樓八號B能以房卡打開,所以儘管十分不自在,但他們還是得同處一室。
望着春七少疲憊的睡顏,韓冰的意識雜亂紛紛,連忙逃到客廳去。她本想踏實下心來,好好分析以前發生的事和目前的情況,結果卻發呆了一整天,卻什麼也沒思考成功。
眼見天色漸晚,殘陽如血,透着十分的不吉利,莫名讓人心驚肉跳。她連忙把房間內所有的燈全打開,也不得不叫醒春七少。
真佩服他,身處神秘可怕的旅店,面對不可預測的未來,他居然睡得這樣香甜,整天連眼睛也沒睜過一下。
“春總!春總!”她站在臥室門口叫了幾聲。
可是春七少不動。
韓冰心頭一緊,立即走過去,又輕輕推春七少,但他還是沒有反應。韓冰慌了,用力抓住他的手,呼叫時都帶了哭音。
“你這麼緊張我……”突然,春七少鎖緊了她的手,睜開眼睛,“是因爲傷心?還是害怕?”
“你裝死!”韓冰大怒。努力忽略在憤怒之前,心中那一絲小小的雀躍。
是的,她是害怕。在這麼一個奇怪的地方被丟下,她很害怕。但似乎,以爲春七少在夢中被人捉走了魂魄,更叫她驚恐。剛纔,她甚至有不想失去他的念頭。
“不是裝的。”春七少搖搖頭,“但我好像睡得很熟,你不叫醒我,我甚至不會醒來。都說最原始的睡眠就是死亡,難道剛纔我死了一次?”
韓冰氣得不說話,其實心卻沉下去。剛纔她被春七少喚起時,也有同樣的感覺。就像……植物深植於土壤,安靜而無知覺,無飢也無怖,甚至沒有生也沒有死。醒的時候,又像是被人從某個世界拉回到現實中來。
“如果我再睡下醒不來,記得來夢中世界找我。”春七少試圖開個玩笑,卻讓韓冰打了個寒戰,隨即意識到手還被他抓着,用力甩開。
春七少並不惱,站起來走到陽臺,望着懸崖那邊漸漸暗沉的山色,嘆息着呢喃,“夜晚就要來了,人類的優勢不復存在,輪到了他們。唉,難熬啊。”
他說的“他們”是誰,兩個人都不能確定。某種程度上,他們不相信這世上有鬼,但卻認爲靈魂和殘留的腦波信息之類的。說像西方的捉鬼人,出手前要預備高端儀器,因爲他們認爲鬼魂是一種氣場的靜電反應。
總之,大自然太奇妙了,中國某些古術也太深奧智慧了,不是普通現代人可以徹底瞭解的。
“不知道那個電梯還在不在?”春七少突然又說,然後也不問韓冰的意見,轉身就往外走。
韓冰很想不甩他,可天已經全黑了,她不敢一個人待在房間,只得咬牙切齒的緊緊跟上。
兩人先後走出房間,卻立即陷入了昏暗的包圍。
“別怕,只是走廊的燈沒有打開而已。”春七少退了半步,拉住韓冰的手。
韓冰沒有拒絕。
和春七少相比,她的手就像一塊冰。在特殊情況下仍然鎮定冷靜,手掌保持溫暖乾燥,就算韓冰恨着這個男人,也由衷佩服他意志力的頑強和堅韌。此時體會着他的心跳,甚至他的血液活躍的流動,她突然冒出一種想法:他這樣的人,不應該是花花公子的。那些到處胡作非爲的傢伙,都是無法自控的。而他,明顯不是這一類。
“這樣高級的地方,走廊燈一般是光控。只要光線暗到一定程度,就會自動照明。”爲了減少韓冰的恐懼,春七少一邊盡力把手機屏幕上的一小方藍光,照到韓冰的腳下,一邊牽着她慢慢下樓,“不過這家店很少有人來住,大約爲了節約用電,使用的是老式方法,到了規定的時間由人工開啓。鑑於我們上兩回都沒找到過配電室,這裡的所有服務又是非常高科技的電腦控制和DIY自由行動,所以我猜前臺一定有控制開關。前兩回好歹還有挑夫老張管理旅店,現在全靠我們自己了。”
“你怎麼對這裡這麼熟悉?”韓冰小聲地問,嗓子有些發緊,有些後悔開口說話。
在這樣極度安靜、空曠,以及有着可怕秘密的地方,正常的對話都有了些莫名的陰森感感覺,令人心裡毛毛的,好像有一隻鬼手在背上輕輕抓撓。
“這裡是我父親的產業。”
“什麼?”韓冰不由得提高聲音,顯得格處尖利,把她自己都嚇了一跳。
她清清喉嚨,心頭猛跳。剛纔……是她在說話嗎?她不太確定……
正驚疑,春七少的聲音卻穩定的響起,“早上我們交換信息時,我沒告訴你嗎?”
“沒有……”
“好吧,我只注意有關夢境、幻覺和譚和尚的細節了,忽略了這一點,對不起。那我現在全告訴你好了,這家神秘旅店是我父親建起來的。我第一次來這裡,也是他派我來的,說是讓我見一個客戶,其實是讓我跟着你。還有,我在五年前就注意你了,也是他的吩咐。至於爲什麼,等我們出去後,一起去問他好了。”
韓冰簡直目瞪口呆。
都什麼跟什麼?她到底有多重要,要讓一個全球五百強大企業的大*OSS、福布斯富豪榜上的名人如此重視?這個世界太瘋狂了,她無法理解!
對話中,兩人慢慢來到樓下前臺。
春七少要找控制走廊電源的開關,因而放開了韓冰的手。韓冰強忍着,纔沒有上前再把他的手抓住。她抱着肩膀,在一邊偷望春七少,對他剛纔的話,本能地就全盤相信了。此時見他埋頭找東西,手機屏幕的藍光映得他的臉有異樣的慘白,五官都似變形了似的,突然感到害怕。
這個男人是他嗎?是春七少嗎?
記得在兇局案中,她有一次以爲拉的是春七少的手,其實並不是。那麼眼前人,真的是春七少嗎?她產生了懷疑,就像剛纔突然懷疑自己發出的聲音不是自己一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