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黃昏前學校下達了戒嚴令的原因,所以通往田徑場的路上沒有其它師生在場。
五盞路燈毫無先兆地同時破碎、熄滅。安澤南的視線被黑暗所淹沒的瞬間,有奇異的嘯聲響起,他知道那突然攔住去路的人出手了。
進入地境的精神狀態,安澤南同時功聚雙眼,空間又亮了起來。
只見一個拳頭不斷在自己的眼中放大,那人一拳當胸搠至。
奇怪的是,明明是正面攻來,偏是安澤南看不清那人的長相。他知道,那是對方這樸實無華的一拳,卻牢牢吸引了自己全部注意力。
在地境的精神狀態中,萬物皆現其根本。安澤南清楚地“看”到,這人的拳頭在推進的過程中不斷生出模糊的殘影。那是他以高速在出拳的同時連續調整着角度,如果安澤南選擇暫避鋒芒,反而會陷進對手的陷阱中。
屆時人家拳勢全展,務叫自己脫身不得以至活活被纏死。
安澤南暗叫高明,這人一出手,便是逼迫自己硬撼的格局,當中沒有絲毫迴轉的餘地。
由此可推,這人的功力畢是高自己一大截,所以準備一拳定勝負。
瞬間明白對手的心意,安澤南夷然無懼。就算對手再高明,他也不相信自己會受不了對方一拳。
當下靈力運轉,勁貫全身。安澤南雙眼奇光大放,當下也是一拳擊出,且所取空間角度正是封鎖對方拳勢的最佳位置。
然而他纔出拳,卻立刻感到天旋地轉,身體生出左撲右跌的可怕感覺。
塹天網!
安澤南心中大驚,只有遇上塹天網纔會出現這種情況。然而這人絕對不是金樸熙,那韓國女子雖然厲害,卻還不至於高明到方一出現,便讓他落到絕對下風。而且,他壓根沒有感覺到塹天網的靈絲運動,金樸紗還辦法將塹天網用得如此出神入化。
在沒有出現塹天網構成靈絲的情況下,卻讓安澤南生出人在網中的可怕感覺,他只得出一個結論。
那就是對手在塹天網的運用上,已經高明到不拘於形,純以意惑敵的境界。若真是如此,那這人的身份已經呼之欲出。
除了金樸熙的師父外,安澤南想不出還有誰能夠將補天絕學發揮到如此地步。
而隨着塹天網的意境影響安澤南的思感,那人的拳勁卻再生變化。本來是聚氣成束的拳勁,卻突然化成一堵氣牆。氣牆力道平均,毫無強弱之別,大有封天堵地之能,教安澤南無處下手,立陷死局。
變化發生在彈指之間,安澤南心神激盪,地境狀態立失。滿眼所見都是鋪天蓋地的拳頭,彷彿他無論怎麼閃躲,最後都將是中拳身死之局。
更難過的是,塹天網的意影響着他的感知,現在他連對手拳勢的落點也無法把握得到。
在這差無可差的劣勢之下,安澤南當機立斷。閉上眼睛,停止呼吸,甚至運功封閉全身毛孔,完全切斷自己和外界的聯繫。
“咦?”
呼嘯的拳風中,有意外的聲音響起。但安澤南卻已經聽不見,封閉五感之後,他只覺得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黑暗中沒有時間和空間,彷彿過去了一個世紀,又好似只過去了一秒。
突然間,安澤南“看”到了一個淡淡的白影。
再無猶豫,他朝着白影的位置,憑感覺一拳封出。
擊中實物的感覺傳來,再睜開眼睛,安澤南眼前的拳影消失無蹤。他和一個晶瑩剔透的拳頭印在一起,然後山洪暴發般的狂猛靈力透拳而入,勢如破竹般經過他的手臂,往心脈轟來。
安澤南離地而起,看似不敵被對手一拳擊飛,事實上他卻是故意飛退,以此切斷對手源源不斷透拳而入的靈力。但即使失去對手靈力的支援,他還是被剛纔那一拳轟得氣血翻騰,體內靈力更是幾乎被打散,人在空中,便連咳幾口鮮血。
到落到地面,安澤南幾乎立足不穩。雖然在緊要關頭他把握到對手的拳勢並加以阻截,可終歸吃了匆促出手的虧。只是一拳,他已經受了嚴重內傷,一條右臂更是痠軟難當,只要對手再來幾拳,估計他別想看到明天的太陽。
奇怪的是,那人立於夜色之下,卻沒有出手追擊的打算。
然後,一把溫柔且充滿磁性的男子聲音響起:“不愧是安氏後裔,能夠在最關鍵的時候明白麪對老夫的‘九死一生’,便需切斷自身五感,置諸死地方能把握到必死之局中生門所在。若非如此,也不會讓老夫生出憐才之意,否則縱然要面對安氏一族的反撲,現在就放開一切當場將你擊殺又如何。”
“老前輩突然而至,該不會只是想試我功夫那麼簡單吧?”安澤南苦笑,暗地裡卻運轉靈能全力恢復自己的傷勢。魔門中人行事無法測度,這人嘴上說是憐才,但又哪知他是否只是用言語瓦解自己的鬥志,以最大程度減輕自己臨死反撲的力度。
所以現在要保命,便必須保持強大的鬥志和信心。像補天派主這種魔門宗師,是不會無端出現在學校裡。他肯定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在事情沒有結束之前,他絕對不會輕易讓自己受傷。
安澤南現在要賭的是,這補天派主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小子莫要怪老夫以在欺小,只因聽樸熙那丫頭說過安氏後裔本事不錯,故有一試之意罷了。”
安澤南曬道:“如果剛纔小子我接不下老前輩這一拳,估計就順便讓老前罪除去了吧。”
補天派主淡淡道:“我們聖門和你們所謂正道的爭鬥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如果情況允許,我隨手除掉你又如何。若你連這點也看不破,那不提也罷。但聖門和你們爭鬥不假,可老夫補天一脈卻非濫殺之輩。暫時來說,你和我之間並無利益衝突,再加上你天資之高,在年青一輩中只有寥寥數人堪比。老夫是真的動了憐才之意,故才放你一馬。”
“那我在這裡謝過老前輩不殺之恩。”安澤南笑道,只是笑容有些勉強。
“你也不必謝我,補天一脈是魔門六道中的縱橫家。我們只着眼大局,個人恩怨算得了什麼,事實上留着你對老夫大事有益,何爾而不爲。”
補天派主大方承認自己留下安澤南性命是別有居心,這份並不怕對手知道自己心思的胸襟,首次讓安澤南對這魔門巨匠生出欽佩之意。
“不知爲何,我對你這小子頗有好感,想來應是你不像其它所謂的正道,以一付衛道士的嘴臉自居。也罷,老夫免費向你透露一個消息。萬魔殿魔主已經入境,如無意外,很快你就會遇上他。不過你要當心,他可沒有老夫好說話。”
從補天派主嘴裡說出的消息無疑是個重磅炸彈,安澤南聽得心神劇震。片刻後,他才說道:“魔門六道向以萬魔殿爲尊,老前罪這麼透露魔主的行蹤,就不怕…….”
一聲冷哼打斷安澤南的話,補天派主冷冷道:“豎子無知,以爲萬魔殿統領六道,但我聖門六道誰又曾服過誰來。遲早有一天,我會親自領教萬魔殿的‘天魔七幻’究竟有何玄妙之處!”
說到最後一個字時,聲音已從百米外傳來。但補天派主遠去,安澤南卻仍屹立原地,然後如同沒有受傷的人般飛速掠往特事處的辦公室方向。
狂奔數百米後,安澤南才停了下來。臉色一變,他嘴角逸出血絲,一張臉也變得蒼白無比。
安澤南不由苦笑,知道自己強行運氣狂奔讓內傷又重了幾分。但他不得不如此,所謂做戲做全套,他不知道補天派主當時離去會否又突然折回,若見自己其實受傷嚴重,搞不好真讓他見獵心喜,順便下手將自己剪除。
這並非沒有可能,如果安澤南真的相信他所謂的憐才之意,那他安澤南還是趕緊回老家種田算了。
事實上,補天派主當時有殺他之心不假。但本以爲必殺的一拳卻爲自己擋下,頓時讓補天派主誤估了自己的實力。
安澤南能夠擋下那一拳純屬幸運,之後又裝出受傷不重的模樣,讓補天派主臨時起意,打算留下他以牽制萬魔殿。當然,補天派主也知道安澤南不會傻到螳臂當車,自己去對付萬魔殿魔主。
但只要安澤南替他把這個消信向姬夏末所代表的龍淵傳達告知,那麼補天派主的目的便算達到。
這些魔道宗師哪個不是老而成精,一語一行皆有深意,一個應對不好就會落得個萬劫不復的悽慘下場。還好,安澤南總算捱了過來。
當下他也不立刻回特事處,而是鑽入學校的樹林裡,尋一安靜處運功療傷。
等到天亮,他的內傷纔好了六成,可見補天絕藝“九死一生”實不易與。
當初遇上金樸熙,補天傳人的“八殺連環”就差點要了安澤南的小命。昨晚由補天派主親自使出更高等級的絕學,如果不是他福至心田,及時切斷五感不爲外界所惑,純以精神意志去感應必死之局的生門所在,那他也不用指望可以看到今天的太陽。
現在身體雖然受傷,但經過昨晚一戰,安澤南的精神卻出奇地充盈。隱隱間,他已經摸到更高一層精神境界的門檻。但要真正進入那種境界中,安澤南還需要時間去領悟。
但不管怎樣,能夠和補天派主這樣的武學巨人過上一招,當中經驗對安澤南裨益之大無法想像。至少,他已經見識過宗師級的武學境界,特別是補天派主不拘於塹天網的形,而純以意惑敵一事對安澤南而言,無疑開啓了武學殿堂中新的門扉。
雖然不能立刻掌握意的運用,但看到方向的他,相信始終有一天也會步入那種境界。
而當安澤南掌握意的運用之時,他將立時擠身宗師級的高手之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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