喀布巴山谷位於鉢羅耶伽以西,約三百多公里外之地。
安澤南一行坐在吉普車中,搖搖晃晃地行走于山路之間。從鉢羅耶伽開出尚是一片平原,但越往西行,駿嶺漸起,山林見密。不過兩百里地走下來,平原不在,取而代之的卻是陰森山道。
山道長年霧封,空氣潮溼,加之蚊蟲滋生,十分擾人。
衆人躲在車中,車窗緊閉。車前兩把刷子揮舞不停,纔不致讓霧水迷了視線,然而一隻只肚大體碩的飛蚊不時撞在車前玻璃之上,爲刷子刮過,便在玻璃上留下青青綠綠之物,看之噁心。
這片亞熱帶氣候的山林在鉢羅耶伽實屬罕見,加諸林道陰暗,現在以車代步尚十分不便。可以想像在古時,若人徒步經過這片山林當如何難行。
再往山林深處開進百里,安澤南已經隱隱看到林道前方,有雙峰插雲。其上有青灰色的雲霧繚繞,遠遠看去便給人陰寒溼冷之感。扎克木指着前方山峰說:“那叫鬼剎口,便是喀布巴山谷的入口處。此谷即使沒有鬼國傳聞,但因爲終年雲霧不散,毒瘴橫生。若沒有特殊裝備,常人進谷,不出一日便會中毒身亡。所以稱之爲禁地,並不爲過。”
安澤南點頭說道:“老爺子把我們送至谷口既可,卻不必隨我們以身犯險。”
扎克木感激點頭,知道安澤南不僅顧慮自己的生命安全,更知道亡靈山谷的傳說對自己影響極大。非萬不得以,扎克木絕不願踏進谷內一步。
接下來,扎克木派發防毒面具等物。安澤南和白亦雪因身具靈能,不懼瘴氣。龔倩和白蘭卻毫不客氣地接過,至於唐柯,鑿齒與其心靈相通,知道入谷時只要進行妖變,區區瘴氣亦沒放在眼中,故亦婉拒。
在一聲悶響中,汽車在滿地腐葉中剎停。安澤南幾人從車上跳下,再往前便是喀布巴山谷那U字狀的入口處,便在此與扎克木等人作別。
目送汽車掉頭遠去後,安澤南轉過身,皺眉看向雲霧迷繞的山峰,心裡自然涌出惶恐不安之感。他強定心神,帶頭往前方走去。
或者環境使然,在如此壓抑的氣氛之下無人交談。潮溼的氣候讓地面落葉腐爛,踏在其上生出下陷的感覺,如同踩着層層爛肉般,叫人心生惡感。白蘭身體素質在衆人中居未,幸有靈獸白澤在旁邊以自身靈力爲障,爲她過濾不少毒霧瘴氣。但即使如此,在這種窮山惡水的環境中,白蘭還是走得步步驚心。
龔倩挽着她,白蘭幾乎一半重量都壓在她的身上。看着她沒有血色的臉,龔倩心想自己是否不該讓白蘭同至。
思索間,白蘭像看到了什麼,指着前方驚呼道:“那是什麼?”
衆人順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見腐葉斷枝滿地,哪有什麼異狀。安澤南好奇上前,走得近了,他方臉色一變。原來這枝葉之下,竟探出一隻粗糙的手。
安澤南連忙上前,掃開附近枝葉,只見地上躺着一具男屍。屍體尚穿着灰色的工作服,看來像是之前開採喀布巴山谷的工人。再看這男子全身肌肉收縮,一付皮包骨的模樣,卻似被人放幹了全身精血而死。
這時林中有風吹來,卷得落葉四起,同時讓衆人看清,竟有數百具開採工人的屍體被隨意丟棄於谷中。這些死屍個個枯如干屍,眼嘴大張,顯是生前曾掙扎怒吼。而死後屍體僵硬,致面容猙獰如同惡鬼,連安澤南也看得心裡發毛,白蘭更是怕得雙腿直抖。
“怎麼回事?”龔倩上前,看着滿地乾屍搖頭問道。
安澤南蹲在一具屍體前,翻開死者手臂袖口,見腕口處肌肉翻卷,顯爲利器刮腕放血,當下嘆道:“他們是被人強行放血致死,也不知道魔門在山谷裡做什麼勾當,竟需要幾十壯漢的精血。”
“那墨老他們…….”龔倩臉色一變,想起墨白仍在魔門手中,不由擔心起他們的安危。
“事不宜遲,我們立刻進谷。”安澤南長身而起。
下車之際便已經和鑿齒進行妖變的唐柯,突然兩耳聳動,變得金黃的瞳孔凝視谷口道:“有人來了。”
他話音方落,卻見谷中突然人影一閃,竟是司離親至。
司離屹立谷中,負手而立。他身姿挺拔,自有一番淵亭嶽峙的不凡氣概。魔主隨隨便便往谷口一站,卻有一夫當關的味道,看得安澤南頭皮隱隱發麻。
觀司離此舉,大有以一已之力盡截衆人的打算。而他,確實有這個資格。
若被他阻於此處,那安澤南幾人什麼事也別想幹了。
“澤南請回吧,我知道你們是爲墨白幾人而來,但很可惜,他們不能交還與你。而且,你來得稍嫌太遲。再過不久,墨白等人便會與這地上乾屍無異了。”司離淡淡說道,這時的他終顯出魔主冷酷無情的一面。彷彿生命在他眼中,賤如螻蛄!
“你究竟想做什麼,爲何要放幹他們的精血,莫非你真個打算讓喀布巴的鬼國重現,那於你又有何好處?”安澤南大聲責問,同時體內靈能不斷凝聚,隨時準備出手。
白亦雪也同時出列,她長劍出鞘,落後安澤南一個身位。她走向左邊,同時催發無形劍氣不斷朝司離涌去,和安澤南隱成聯手之局。
被這兩名年青高手散發的氣勢交感,林道風吹不歇,卷得枝葉紛飛。但奇怪的是,司離卻連一片衣角也未曾拂動一分,彷彿他置身於其它人不同的世界中一般,形成怪異的場景。
分毫不爲兩人的氣勢所動,司離淡淡說道:“叫澤南猜個正着,打一開始,我便沒想過在研製什麼核武。誠如你等所見,那隻不過是個幌子,司某心中所想卻是這喀布巴的鬼國之力。若得鬼國萬千怨魂相助,區區龍淵又算得什麼。澤南既知喀布巴的存在,當知這兇絕一時的鬼國是如何被鎮壓封印的。”
安澤南盯緊了司離,不肯放過他任何一個動作,嘴上卻答道:“鬼國傳說我也略有所聞,當時亡魂爲禍,是東土取經路過此地的三藏法師以無上佛力將其封印。”
司離曬道:“想三藏一介僧人,哪來那麼大的力量封印千萬怨魂。若有這種力量,三藏還須取什麼經,那已經是屬於菩薩佛陀的大能了。不過三藏雖然沒有這個能力,可他不知從哪裡卻得來一件聖物,就是它,三藏才能鎮壓住整個鬼國。也正是這件東西,讓我遲遲無法重現鬼國,否則,我也不會費盡心機去當什麼宰相,甚或去謀奪一個小國的王位。”
安澤南心中一震,果然,那碑畫中三藏所失去的佛鉢與鬼國的封印有關。而現在,恐怕是佛鉢亦是司離得到鬼國的最大阻力。觀司離此言,定是司離有感單憑魔門之力無法重現鬼國,因此想通過奪取鉢辦耶伽的王位,從而得到一國人力物力的雙重支持。
“澤南可知,此物便是三藏隨身攜帶,以作化緣之用的佛鉢。此物不知爲何所制,竟自帶無上佛力。亦是它以自身佛力,方鎮得住鬼國千萬怨靈。只要有它一日,鬼國便無法出世。我遍思衆法,最後終想出一個法子,便是用生靈血液去污染佛鉢聖力。若讓我繼其王位,自可備牛羊之血以污佛鉢聖力,但此事爲你們破壞,司某隻得讓人在谷中工人食物中下毒,讓其無力反抗後再放幹他們的血液,以之代替牛羊之血。司某知道此法有傷天和,實屬無奈之舉。”司離嘴上說着“無奈”二字,眼神中卻分毫沒有悔意。顯然即使給他重新選擇的機會,他也會毫不猶豫爲魔門大業而隨便犧牲數百人命。
龔倩看着這渾身散發着冷意的男子,全然無法將之和那王庭之上,談笑風生的司離聯繫在一起。一者如同文人雅士,一者卻是漠視生命的冷酷魔王。龔倩再分不清,哪個纔是真正的司離。
安澤南聽得一顆心直往下沉:“換言之,墨老他們也是……”
“不錯,他們也是重要的道具。”司離嘴邊逸出冷酷笑容,淡淡說道:“修行人的血液比常人更要珍貴萬分,若得墨白及長白八子之血,將加快破除佛鉢聖力的進程。若無意外,恐怕他們幾人現在亦成乾屍了吧。”
安澤南心頭一震,終因心繫墨白等人安危,氣息微微一亂。
司離立有所感,身影顯得一晃,竟搶先出手,朝安澤南一掌印來。
頓時,安澤南只覺呼吸不暢。落在他的眼中,他只覺整個喀布巴山谷朝下壓來,似欲將他活埋。安澤南知道司離趁自己心神微亂之際全力出手,以天魔七幻全面影響自己的心靈五感。
但知道歸知道,他卻如同落水的溺者,在如同夢魔的幻覺中不斷下沉,不可自拔。
直到,耳中傳來一聲清越的劍鳴之聲,安澤南才幡然知返。山還是山,司離還是那個司離,世界再現原貌,他卻後背冷汗淋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