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澤南心中掀起萬丈波瀾,久久不能平靜。
魔門之主在前一刻前,於他而言還是個遙不可及的人物。可這一必,他卻活生生出現在自己眼前,而且隱隱斷去自己和黃伯兩人的生路。
萬魔殿穩居魔門首席之位,無論教派宗旨或武功心法皆講究以逆爲貴。其鎮派武學《天魔七幻》更號稱逆天叛地。
Wωω ¸ttka n ¸c○
《黃泉錄》奇功異術篇上有載:人有七苦,生、老、病、死、愛別離、怨憎會、求不得,故魔障橫生,爲邪爲侵,以致眼見不實,致死不覺,是爲天魔七幻。
簡單來講,天魔七幻便是針對人心靈魔障,從生理至心理讓對手生出種種錯覺。或由生入死,或由愛生恨,逆轉心靈乃至精神一切感知,以致對手死在幻覺之中猶不可知。
所以,與其說天魔七幻是武學,不如說是邪術來得適當些。
然而,修天魔功者,氣質心靈無不受此邪功影響而變得性格乖張,邪氣沖天。
但眼前這魔主落在安澤南眼中,別說邪氣全無,反而帶着一種超然於物外的灑脫氣質。而且魔主聲音中道平和,沒有提氣揚聲,聲音卻悠悠在山道傳出。安澤南心生明悟,眼前這男子一身修爲已經不再停留於天魔功的層次,而已經由魔入道,晉升到另一個境界。
“澤南果然好才智,只是簡單一個動作,就讓無跡由主動變被動,實有翻雲覆雲的不凡手段。若不是本人精通靈覺感應一類的秘術,便無法在此刻將你們二人截下。”司離淡淡說道,語氣就像和老友談心,全然沒有一點兵危戰兇之感。
但安澤南卻知道,從魔主現身那一刻開始,兩者間的爭鬥亦揭開帷幕。
司離每言暗藏深意,通過對話瓦解安澤南兩人的鬥志信心,只要他們生出不如司離的挫敗感,魔主便會全力出手。如此心意,安澤南自然明白,讓人頭痛的是,司離所言非虛。他的出現,讓安澤南生出機關算盡,仍逃不出魔主五指間的無奈之感。
“魔主若是爲殺我等而來,又何需廢話,動手便是。”安澤南微笑道,雖心中驚濤駭浪,但表面卻不泄露半點心中所想。
司離聽罷失笑道:“澤南言重了,我司離又豈是嫉材之人。若不是澤南和你背後安氏對我們影響過劇,司某便放過你又如何。奈何司某爲的非是私人恩怨,故從大局着想才被迫要毀去澤南,尚請澤南勿怪。”
安澤南心中驚駭有增無減,司離的話中透出真摯的味道,全無半分做作,讓人感到他要毀去安澤南實是出於無奈之舉。然而這樣才讓人感到可怕,要知道修爲到了司離那種境界,若心中有礙,盡避最終他擊殺了安澤南,卻仍爲在心靈中留下無法彌補的破綻,對於日後的修行有害無益。可即使如此,他仍決意出手,可知魔主實是絕情絕義之人。這當中,便包括他連自己能否進窺天道也不顧的狠絕。
突然,安澤南知道自己今天無論如何過不了魔主這關,頓時變得心灰意冷起來。
司離立有所感,他從山上立起、落地、朝前踏上一步。動作如同行雲流水,風過葉落,自然無比。以致他做過這一連串動作,卻沒有引起安澤南和黃伯兩人的警覺。要知道他們從一開始就緊盯着魔主,卻偏是他往前踏上一步後,兩人才醒覺過來。
兩人面面相覷,從對方眼神中可看到彼此心中的震撼。
“魔主出手吧,就讓我們見識下天魔絕藝。”安澤南咬牙道。
司離搖頭笑道:“不急不急,我還想問澤南一個問題。”
安澤南暗暗叫苦,他們兩人等若繃緊的弓弦,司離卻一付遊刃有餘的模樣,並逐級掌握了主動。
也不等安澤南答應與否,司離問道:“澤南可否答我,人生於你有何意義?”
安澤南笑道:“沒想魔主還是個愛問問題的人。”
“澤南莫怪司某婆媽,自從司某頓悟般由魔入道後,便無時無刻不思索這個問題。要知天道知易行難,若閉門造車不知哪日可達,所以司某總希望多看些、多聽些。縱使旁人隻言片語,但總能使司某有感於心。當然,澤南亦可不答。”司離淡淡說道。
安澤南眉頭輕皺,認真思考一番後說道:“魔主這個問題,百人便有百種答案,而我的答案則是……探索……”
司離眼中爆起神光。
“小時候,見着了山便常會想山後有什麼;見着了河,便想知河從哪處來;望着天空,則想天空之外會是什麼;而長大後,更不時思索人生之長短,宇宙之極限……”此刻,安澤南彷彿把魔主遺忘,如同夢囈般說道:“所以人生於我便是不斷的探索,直到找着宇宙背後的真諦…….”
司離突然對安澤南彎身一躬,安澤南可受不了魔主這一大禮,便想往旁移開,卻發現自己動彈不得,原是司離以無上玄功讓他受過一禮。
“澤南之話發人深省,他日有成必有澤南之功,司離就此謝過。”魔主微笑道:“時間也不早了,讓我送澤南上路吧。若無意外,無跡等人恐怕已經往這方趕來,澤南也不希望死在別人手上,就由司某送你一程。”
安澤南暗道一聲來了,剛想喚來九鳳拼死一搏,突然腦後吃痛,當既暈倒。
意識變得迷糊前,他腦海中只有一個疑問:黃伯,你要幹什麼?
司離意外地看着從剛纔開始便默然不語的老者一掌打暈了安澤南,魔主微一動念,便猜到黃伯心中所想,當下嘆道:“盜霸黃安,三十年前橫行陝西一帶,大小買賣從無失手之例。但某日突然銷聲匿跡,原來卻是在安家爲僕…….”
“沒想魔主竟也知道鄙人之事。”黃伯笑道。
“非也非也,我只是知道佛門奇人烈陽尊者把金剛八式傳給你,才勉強記得你這號人物。”
黃伯一點沒被司離看輕而動氣,他把安澤南一把提起道:“承蒙尊者看得起我傳鄙人佛門奇功,可惜鄙人天資低劣,八式只學會其五,卻不知可入魔主法眼。”
司離搖頭道:“若換了烈陽親至或許還有些看頭,至於你,司某勸你還是別白費功夫了。”
“或許魔主說得對,可惜鄙人性蠢,凡事總想做過方知。”黃伯長笑一聲,忽然身上衣裳爆碎飛濺,露出一身鋼錘鐵打般的肌肉。
無形的氣浪以黃伯爲中心散開,吹得山道煙塵翻滾。黃伯吐氣開聲,聲如炸雷。只見他手方揚起,安澤南卻已經如同炮彈般被他丟了出去,越過司離的頭頂。
司離連眼角也沒瞧安澤南一眼。
黃伯再喝,身形閃電般掠向司離。
道旁景物飛速後退,拉出千百道奇光異影。
十米距離一閃而沒,黃伯雙拳擂出,如同蛟龍出海直擊司離胸口,正是重創薛僻情的雙撞拳。
司離不閃不避,但黃伯雙拳明明擊中他,卻似打在空氣,難過得讓人吐血。原是司離早運起天魔七幻,在視覺上迷惑了黃伯,致使他痛擊落在了空處。
“真是何苦來着,你難道想在我的手下盜得安澤南一命不成?”
司離的聲音從背後傳來,同時黃伯知道他一掌往自己背心拍至。
他心中毫無所懼,哈哈笑道:“正是如此。”
黃伯也不避讓,就這麼弓背一頂,撞在司離掌上。
勁氣四射,銳響連連。山道兩旁邊沙石飛滾,雜草斷木彈上半空,聲勢駭人。
黃伯臉色先是一白,忽然又轉紅潤。他飛快轉身,狀若瘋魔般揮出一片拳影罩向司離。
司離面不改色,收回拍在黃伯背心的左掌,右手卻一指點進黃伯的拳影中。
春雷般悶響傳出,黃伯拳影散去,人如斷線風箏般往後急掠。
司離也不好過,人微微往後退了半步。
這時,安澤南從空中落下,黃伯伸手一撈將之接實。再長笑一聲,黃伯提着安澤南飛速掠過了山坳口,轉瞬遠去。
司離也不追趕,他負手而立,左手掌輕輕顫動。
靜立片刻,身後風聲響起,司離連眼睛也不曾看一眼,卻知道是田無跡幾人到了。
田胖子冷汗浹背,來到司離身後恭聲道:“屬下無能,被龍淵姬夏末擺了一道。”
司離頭也不回道:“姬夏末呢?”
胖子的頭更低了:“那丫頭甚是狡猾,單人而來,卻早早召來了附近駐城軍官。屬下不想與官方衝突,只能放過這丫頭。”
羅藝這時上前道:“司老師既然親至,想來安氏後人已經伏誅……”
“羅兄不必拿話套我。”司離笑道:“黃安已經保得安家人性命離開,金剛八式果是最上乘的硬功,連黃安使出來也有小傷司某之能,真讓司某不由猜想這佛門奇功若由烈陽使來應是如何動人。”
說罷,司離又突然冷哼一聲。
羅藝聽到司離受傷,剛動了趁機出手的心思。豈料這念頭方起,司離的冷哼便傳入耳中,這當中沒有一分快慢,聽得羅藝心頭暗顫,知道自己比之司離還差了一大截,逐死去出手的念頭。
“黃安雖然救下安澤南,但絕對活不過一時三刻。若你們這時追去,或許還能追上他們兩人。”司離說罷,身形閃了閃,瞬間消失在山坳口。
他身爲魔主,以他的身份已經對安澤南出手一次,自不能厚顏再繼續追擊,於是把這事交由田無跡衆人處理。至於成功與否,卻全然沒有放在司離的心上。
但田無跡等人可沒有司離這種超然的心境,一聽事情還有希望,立時各運身法,希望截住黃安最終殺死安澤南,以挽回魔門連番失利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