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尋望着馬華山。
這個護衛此刻眼神堅定，瞳孔緊盯着自己，藉助透過門縫的光能看到眼白處的血絲。
李尋沒有答話，深深望了一眼馬華山，轉身走向屋檐下，雨水順着瓦片在身前形成一道珠簾，朝地上狠狠砸去。
透過水簾，李尋望着院裡滴滴答答的雨點，打在地面的水坑裡，濺起一朵朵水花。
六皇子。
六皇子啊！
…
三天前。
“父皇，兒臣斗膽，請父皇將此案交由兒臣查辦！”
六皇子楚宿，單膝跪在金鑾殿內，雙手抱拳，目光堅毅，望着坐在首座上的，楚王朝的開國皇帝，楚寧。
李尋站在一衆大臣身後，稍稍擡頭望了一眼這位皇子的背影。
十八歲的楚宿已經是三爪金龍魚服，已做到皇子的極限。
太子四爪，聖上五爪。
升無可升了啊。
況且，侵地案，可不是一個香餑餑啊。
李尋腦中百轉，一時間千想萬算，卻並無清晰答案。
滿朝文武一時噤聲，朝堂之上詭異出現短暫的寂靜。
李尋深知，侵地案涉及的人已經不是普通的世家大族和各地級官員。
皇親國戚定然參與其中，其中根深蒂固，不是任何一位皇子能站出來的。
衆大臣都是一個個的人精，哪會不明白其中的道理，現在開口，就算再怎麼巧舌如簧，也必定會得罪其中一位皇子。
侵地案調查到如今，已是直指太子啊。
此刻，太子楚正站在大臣左邊主位，扭頭看了一眼楚宿，一改往日的勤勉，並未說話。
金鑾殿上，坐在首位的男人望着跪地的六皇子，內心不知是何想法，轉眼又望了一眼太子楚正。
眼神裡似意味深長。
“準！”
…
侵地案由六皇子主審。
刑部、戶部、大理寺協審。
下級各官員緊密配合，京城府尹李尋協助收押人犯。
十八年前，楚王楚寧頒下旨意。
任命李尋爲楚王京都府尹，京都府尹獨立於六部之外，單獨向皇帝彙報，除牽扯到皇親國戚之案件皆由京都府尹李尋自行決斷。於每年十月末整理全年所有案件，交於楚王楚寧親自查閱。
旨意內容剛出時文武皆驚，自古京都府尹皆爲親王或皇子擔任，少有外人擔當這正三品的京都行政之職。
而且，獨立於六部則是變相把這正三品往上提了好大一截。
這可是能在京中衆人頭上懸着的一把刀啊！
有善諫言者在次日早朝奏報，言明利害，楚王聽完，直接下令將這人腰斬，其餘人默不作聲。
此後半年京都府有大小案件數百起，皆由李尋一一處理，牽扯幕後之人數百，高到尚書侍郎，低到販夫走卒，皆一一伏誅。
自此，京都府尹一職，李尋坐的是穩如泰山。
關於李尋的來歷，衆說紛紜，但從未證實。
治下後十七年，每年大小案件僅三十餘起，京都安穩一十七年。
刑部也因此縮減牢獄數量，十八年來出現的地方大案，皆由李尋輔助關押囚犯。
侵地案所牽連甚廣，半月前就有大批人員被押送入京，多數低級官員和鄉紳都被關押在府衙牢房。
李尋的職責僅僅是人犯的移交，並未參與審理。
與六皇子在此案中僅僅見過一面。
十八年來也只單獨見過這一面。
京都府衙。
李尋揣着手站在門口，季師爺站在身後，張武、張文守在門口當值。
“大人，這六皇子。。。”
季師爺在身後開口，李尋擡手止住季師爺的話。
此事本無關京都府衙，不管不問最好。
季師爺自然懂得李尋的意思，抱拳站定，兩人靜靜等待着六皇子的到來。
遠處街道拐角，一輛馬車緩緩出現，李尋挪動了兩步，季師爺跟在後面。
馬車徐徐走向兩人，車後跟着兩隊侍衛，馬車上還有一名馬車伕。
待馬車走近，李尋和季師爺兩人抱拳躬身。
“下官李尋（季知），參見六皇子。”
一隻骨節分明的手掌探過馬車上的門簾，掀了起來。
“李大人，不用這麼客氣。”
楚宿探出身子，走了下來，扶住李尋的雙手。
李尋擡頭，也是頭一次近距離觀察六皇子。
洋溢着和煦笑容的稚嫩臉龐，有些消瘦，但看着很硬朗，胡茬已經開始從嘴角微微探出，酒窩在臉上像是平靜湖面扔進一顆小石子，蕩起一陣漣漪。
李尋自認爲見過無數人，見過無數雙眼睛，也有數不清的次數去通過一個人的眼睛揣摩一個人的心思。
但大多數都是說謊人躲閃的眼神，罪犯瘋狂的眼神，殺人犯平靜的眼神，懺悔的眼神，失落的眼神，自信的眼神。
可從未見過像六皇子楚宿一般，眼神如此深邃。
一個人外表不管是什麼樣，內在也會通過眼神傳達出來。
只是一撇，並未多看。
“六皇子，今日下朝便收到您府內侍衛傳話， 已準備妥當，稍後讓張武帶您前往衙內地牢。”
“呵呵，本王早就聽說你這京都府尹誰的面子都不給，怎麼，李大人今日還有要緊事？”
六皇子扶着李尋拜下去的手，一邊言語間打趣。
李尋自然知道六皇子言外之意，細思倒也無妨。
“那不如臣帶您去？”
“哈哈，這就對了嘛。”
六皇子爽朗一笑，朝着馬車車廂拍了一拍。
“小聽，在這等我一會，哥哥一會就回來。”
李尋頓時瞭然，擡手向車廂裡的七皇子問安。
楚宿沒在停留，大步走向衙內，李尋緊跟，右手隱秘揮手示意，季師爺小跑着跟在後面。
李尋不能讓自己跟任何一位皇子或親王獨處。
十八年來，一直如此。
李尋在六皇子身後，一直指引着道路，直到走到地牢門口，六皇子停步。
地牢門口今日當值獄卒，王榮，秋明。
“打開！”
李尋出聲，王榮拱手，從兜裡掏出一把鑰匙，打開牢門，三人朝地牢走去。
六皇子在地牢門口轉頭，微微看向秋明，秋明抱手彎腰，並未擡頭。
此間並未停留，李尋偏轉腦袋望向季師爺，季師爺臉上永遠掛着一抹笑，並未迴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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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並未停步，直接走進地牢。
地牢內有獄卒領路，秋頁、馬籠兩人。
五人在一處牢門口站定，李尋揮手，秋頁打開牢門。
地牢內，是一個女人。
容貌姣好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