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慚愧道:“這不是趕時間麼,再要晚些回去,城門就關了,可就回不去了。”
這姑娘就是當年給她治病救命的姑娘,她爺爺曾是前朝宮裡的太醫令,醫術了得,蘇折還曾拜其門下。
沈嫺對他們祖孫二人始終心存感念,一個救治過她,一個救治過蘇折。
沈嫺的護衛原本還很警惕,但見沈嫺與這姑娘熟識的樣子,也就繼續謹慎小心地趕路回城。
姑娘無所適從,沈嫺淡淡問:“送你回以前的藥廬嗎?”
“進城后皇上將民女放下車就可以了,民女可以自行回去。”她怎敢讓當今女君送她回家啊,爺爺知道一定會打死她的。
沈嫺道:“無妨,朕又不趕時間。”她看了看姑娘的藥簍,又道,“看來今日收穫不小。”
姑娘與沈嫺聊了幾句,不過今時不同往日,說話時處處斟酌。只不過還是掩蓋不住她心直口快的本性,在偷偷瞧了一旁神色平淡的蘇羨好幾眼後,順口就道:“和蘇大人長得可真像!”
一出口,姑娘就意識到自己似乎說錯話了。只不過沈嫺沒與她計較,蘇羨也不當一回事。
到了藥廬,沈嫺又見到了老前輩。老者感激沈嫺幫他把孫女安全送回,請她進藥廬裡一坐。
姑娘興致勃勃去準備晚茶,沈嫺攜了蘇羨一同進藥廬裡坐坐。
沈嫺記得一睜眼來到這個世界時,便是在這藥廬裡養傷。而今再來,多少有些感慨。
不愧是醫藥世家,一進門,便聞到一股藥香。且房間裡整齊羅列着許多醫書古籍,沈嫺尋常在太醫院裡是見不到的。
老者看了看蘇羨,道:“大皇子可否近前來,讓老夫看一看。”
蘇羨上前去,老者便診了診他的脈,又詢問了幾句,道:“早時候那次假死藥傷了根本,養了這幾年應該有所好轉纔是,怎的現在還是頗爲體虛,可是才病過了一場?”
蘇羨點了點頭。
沈嫺詫異道:“前輩知道假死藥的事?”
老者道:“前輩不敢當,老夫又怎會不知呢,那藥曾是老夫與蘇相花了好些日夜鑽研出來的。他需得用那藥救孩子的命,老夫絲毫不敢馬虎。”
“原來如此。”
隨後老者給蘇羨開了一副調理的方子,自是比宮裡太醫以及沈嫺的方子都要高明。
沈嫺看着方子,沉吟道:“前輩醫術高明,又身體健朗,不知可有意願重回太醫院做太醫令?”
老者婉拒道:“謝皇上一片好意,可惜老夫老了,恐無法勝任。”
吃了幾口茶,沈嫺旋即帶着蘇羨準備離開。只剛走了幾步,聽得身後老者一聲嘆,驀然開口道:“蘇相,曾是老夫的得意弟子,他天賦極高,聰慧過人。”
沈嫺霎時凝住了腳步。
老者問:“皇上知道他曾病重的事麼?”
許久,沈嫺啞然開口:“朕不知。”
“也是,他那麼要強的一個人,最不想的就是叫皇上發現他有恙。故而還剩下最後一口氣,也會若無其事地站起來,繼續做完手裡的最後一件事。”老者唏噓道,“這是大楚的福氣,也是他的悲哀。”
燭光在沈嫺的下眼瞼投下淡淡的陰影。她低垂的目光沉而悲傷。
老者道:“他勞碌多年,大約早年時候留了不少後患,導致後來一身沉痾,牽一髮而動全身。老夫曾勸他好生調養,興許還多幾年活頭。可是他呢,絲毫沒當一回事。”
沈嫺牽着蘇羨的手,沒有太用力。可袖中的另一隻手,緊緊掐着掌心。
老者有些傷感,又道:“他病情惡化了,可能是頭部舊傷復發,也有可能是五臟六腑異常,反正能讓他病情惡化的原因多得是。他曉得自己活不了多少時候了,何以不瘋狂揮霍。年輕人啊,就是固執得可怕。等活到老夫這個歲數的時候,約莫一切都活明白了。”
“故人已逝,可生者還在。”老者看着沈嫺和蘇羨的背影,“皇上應努力守護好他用盡生命和力氣才保護來的東西,這大楚的江山,大皇子,還有皇上自己。”
老者在房裡東拾掇一下西拾掇一下,又喃喃自語道:“年紀大了,就是愛嘮叨,皇上不嫌老夫話多就好。過去的事,本不應該再提的。”
困了沈嫺那麼久的疑惑,她曾問了那麼多的爲什麼,而今,算是徹底得到了答案吧。
可是終究已經太遲了啊。
想要身邊的人長命百歲,單單是向老天爺許一個心願,是無法完成的。老天爺很忙,哪裡聽得見。
因而想要守護身邊的人,只有靠自己去努力。
她會守好蘇折辛苦想要保護的一切。她會在有生之年裡讓大楚邁向輝煌,她亦會和蘇羨打起精神來生活。如果這是他所希望的話。
沈嫺回過頭去看向老者,最終沒多提起蘇折,只道:“雖說前輩年邁,太醫令一職於前輩來講確實任務繁重。可朕太醫院裡的太醫,無一人能及前輩,朕想請前輩得空之時往宮中執教傳醫。”
老者一頓,欣慰的是沒在她身上見到有消沉。
沈嫺道:“朕以前學到的醫術和前輩比起來不過是皮毛,所以往後想向前輩請教。前輩是他的老師,朕想學他之所學。”她看了一眼滿室的醫書古籍,“不僅如此,朕還想要這些醫書。”
老者道:“那可不行,這些都是老夫畢生所學。”
沈嫺道:“不使前輩割愛,前輩肯賜教的話,朕願意謄抄一份。”
回宮以後,玉硯侍奉沈嫺就寢時,發現她一手手心裡有幾道沁了血的紅痕,不由關心地問:“皇上這是怎麼弄的,怎的這般嚴重?”
沈嫺淡淡看了一眼,道:“許是在哪裡刮的,沒注意。等兩日就消了。”
隔天,老者不願意入主太醫院,可他家的孫女卻偷偷來了,拉了一摞子的醫書古籍給沈嫺。
沈嫺處理政務的效率較往常有很大的提高,通常用完午飯以後,下午的時間裡就抄看醫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