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嫺便上了馬車。
馬車悠悠轉上了街，行駛了一陣。
但後來，沈嫺發現不對勁了。
因爲她看見馬車徑直往那約定好的酒樓旁邊的街上馳過，根本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
沈嫺問起緣由，車伕道：“公主抱歉，大人臨時改了地方，小人只好送公主去另一處。”
暮色四合時，馬車轉進了巷中，七暈八拐以後，沈嫺透過車窗，看着寂靜綿長的小巷，怎麼覺得有種莫名的熟悉呢。
但一時就是想不起來。
直到馬車在一戶側門前悠悠停下。
沈嫺下了車來，甫一擡頭便見有人從裡面打開了那道側門。蘇折垂袖站在門框裡，映襯得他身後園中依稀風景如畫。
沈嫺眉頭跳了兩跳。
蘇折道：“來了。”
沈嫺前前後後多看了兩眼，沒錯，她已經想起來了。
這裡不是別處，正正是蘇折他家的後門！
她清楚地記得，上回來過以後，蘇折就是在這後門把她送走的。
沈嫺黑了臉：“不是說好了在酒樓裡請你吃個飯就成麼，怎麼就到了你家了？”
“酒樓你的飯菜始終沒有家裡的好吃。”
“那你天天在家吃不就得了！”
“可你說了你要請我的。”
沈嫺又氣又好笑：“是哦，我請你到你家吃飯，真是好興致哦！”
蘇折亦笑了笑，道：“你也答應了，地方我來定。你好像沒說不可以定我家。”
沈嫺反應過來：“你坑我，你誆我是去酒樓，其實一開始就打算讓我來你家！”
“家裡自在一些，阿嫺請。”
沈嫺也知道一直站在門外說話不好，來都來了又不進去，還真以爲怕了他。
這裡的院落她還很熟悉，和蘇折並肩走在小徑上。
他院裡有梅花，這個時節，迎着一縷寒而在枝頭凝結着花蕊。已隱隱有了些梅香。
繼而沈嫺發現，蘇折家裡沒有準備晚飯！
蘇折道：“到了我家，豈能便宜了你。我自然是要吃你親手做的飯。”
沈嫺眯着眼道：“要我堂堂公主，洗手給你做羹湯，蘇折，你想得夠美啊！”
蘇折回憶了一下，道：“以前，你不是也給連青舟做過？他生辰的時候，你個他做過生日蛋糕，我嘗過了，很甜。”
沈嫺愣了愣：“你想吃那個？”
蘇折點頭。
沈嫺便問：“今天是你生辰？”
蘇折站在燈火下淺笑：“你若說我出生之日，這世上幾乎已無人記得。若是說我重獲新生的日子，大概就是每年的今天吧。所以這到底算不算我的生辰，我也不得而知。”
“重獲新生也是新的開始，”沈嫺道，“你若早說是今日，我早可以做準備。眼下等做好，約摸得一個時辰以後了。廚房在哪裡？”
蘇折把沈嫺領去了廚房。
廚房裡燈火通明，但就是一個下人都沒有。
所有有可能需要用到的食材，都已經事先準備好了。好似就只剩下最後一道步驟——讓她動手爲蘇折做飯。
沈嫺挽了衣袖，洗淨了手，找來雞蛋和麪粉，開始在廚房裡忙碌起來。
她頭也不擡道：“下次有什麼要求，你直接說，不用拐彎抹角。你要想吃我做給你的飯，你說出來我也會給你做的。畢竟是感謝你，這麼久以來也算有點交情。”
頓了頓，又補充一句：“只不過我若做得不好吃，你哭着也得給我吃下去。”
蘇折道：“可我害怕被拒絕。”
沈嫺擡起頭看他，隨口道：“你這樣的人，也怕被拒絕？你長得這樣好看，誰捨得拒絕你？”
“你不就總是拒絕我。”
“哪有總是！”沈嫺道，“我要是拒絕你，還在這廚房幹什麼？再裝無辜，信不信我一面盆扣過來。”
後來沈嫺攪拌着雞蛋，突然靈光一現，問蘇折：“剛纔你說你上回吃了我給連青舟烤的蛋糕？”說着就危險地眯着眼，“你還不承認那天晚上的人不是你？”
蘇折眼含狹促，道：“啊，說漏嘴了。”
沈嫺不由分說，追着他便滿廚房地打。
蘇折一邊躲閃，一邊隱隱笑道：“你說今日算我生辰，阿嫺，你不可以打我的。”
沈嫺氣喘道：“好，我這會兒不跟你計較，一會兒拿蛋糕使勁噎你。”
蘇折見她動作嫺熟，忽而莫名道：“我記得以前，你不會做這些。整個大楚也沒有這樣一道食物。”
沈嫺心裡沉了沉，道：“我昏迷的時候，靈魂出竅遨遊天際的一圈回來，見多識廣了不行啊？”
蘇折垂了垂眼簾，掩下眸中神色。
沈嫺從來沒想過，現在的她和以前的沈嫺，到底算得上是一個人還是兩個人？
那她現在活着，到底是幫別人活着還是爲自己活着？
蘇折的話突然讓她感到有點沉重。
蘇折按照沈嫺的要求，給她切菜，一會兒她打算用剩下的麪粉做點其他的。
沈嫺有些心不在焉，隨口找了個話題來說：“之前聽你說重獲新生，是什麼意思？”
蘇折道：“從小顛沛流離，不斷逃跑不斷被追殺，後來遇到了救命恩人，從此安定下來。”
沈嫺心裡一滯，“爲什麼要有人追殺你？”
“可能是因爲我活着，有些礙事。”
沈嫺動作頓了頓，道：“那不得更好地活着麼，礙死他們。”
蘇折笑了笑，“後來我也是你這樣想的。”
“那你的救命恩人呢，還在這世上嗎？”
“不在了。”
“留有後人沒？”
“有一孤女。”
沈嫺擡頭看了看他，莫名地問：“是小孩還是已經長大成人了？”
“小孩怎樣，長大成人了又怎樣。”蘇折問。
沈嫺回神，手上攪拌得又快又用力，道：“沒怎樣，只是覺得你應該好好照顧人家。若是長大成人了，有了你這樣的在前，估計也難有別的男子做她的意中人。”
蘇折沒回答。
許久後，他才道：“她有意中人，並且已經嫁人了。”
沈嫺第一次，從他的話裡聽出某種哀涼。
她隨口敷衍道：“哦，是嗎。我還以爲她定要對你以身相許的。”
蘇折淡淡笑道：“她也覺得我是個極壞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