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嫺拿了筷子在碗裡挑了幾下，然後把煎蛋夾成了兩半，一半放在了蘇折的碗裡，蘇折愣了愣。
她道：“你就不知道多數一個銅板，如此也好讓你我一人一隻蛋？”
蘇折低聲道：“是我考慮不周，下次一定注意。”
兩人戴的面具還算人道，嘴和下巴留在外面，即使吃東西也不用把面具摘下來。
只是沈嫺和蘇折都開始吃時，兩人難免都要低下頭來。
這一不約而同的動作，就又都頓了頓。
沈嫺隔着面具，鼻尖和他的抵在了一起。她擡起眼看他，見他也正看着自己。
呼吸交錯時，沈嫺這般近地被他捲進了誘人深陷的眼波中。
沈嫺突然意識到，這個同心面的吃法還真的是很邪惡啊。
本來沒有想法的兩個人，這樣綁在一起，真是遭罪。
“你這樣讓我沒法好好吃。”沈嫺道，“要不你往後退一退，不要靠這麼近。”
蘇折道：“我不靠這麼近，你同樣沒法好好吃。”
沒辦法，筷子上的紅繩就這麼短點。
一陣磨蹭後，兩人決定你先吃一口我再吃一口。
好不容易纔把一碗麪給吃完了。
沈嫺和蘇折離開的時候，老闆在身後笑呵呵道：“兩位客官慢走啊，歡迎下次再來啊。”
吃碗麪這麼費勁，她又不傻，還會再來？
等從河堤走回街上時，街上燈火闌珊，時候漸晚，街上人影也比較稀疏了。
沈嫺一路上都沒看見玉硯和崔氏，不知道她們回府了沒有。
沈嫺在街口和蘇折道別，道：“今晚就這樣，我回去了。”
蘇折不語，只是看着她。
她又道：“你也早點回去休息吧。”
面具下，他淡淡笑笑：“你現在這樣，挺好。”
“嗯？”沈嫺眯着眼，不明所以地回看她。
他透過沈嫺肩膀往後看去，道：“你看看你身後，是誰回來了？”
沈嫺聞言轉身，恰巧看見街那頭走來一道人影。
暗淡的光落在他身上，襯得來人身形挺拔如鬆、步履沉穩朗闊。
他沒有戴面具，模樣一目瞭然，是秦如涼。
這個時候還走在街上，約摸是剛參加完宮宴回來，只沒想到他沒有坐馬車，而是選擇了步行。
莫非也想看看這民間的中秋之夜是何等熱鬧？
秦如涼也注意到街口的目光，便擡眼看了過去。
他並沒有第一時間認出沈嫺，只覺得女子的身影有兩分熟悉。
蘇折壓低聲音道：“你要這個時候同他一起回？”
沈嫺低了低眼簾，淺笑道：“突然不想回了，帶我去高處賞月吧。”
“極好，我也正有此意。”
蘇折牽起了沈嫺的手，兩人重新走在街上。
風一陣吹來，長街都是那燈火搖曳。
勘勘從秦如涼身邊經過時，她鬢邊的長髮冷不防揚了起來，若有若無地飄到秦如涼的臉邊。
秦如涼一頓，霎時停住了腳步。
沈嫺已然走到了他身後，他迴轉了身去看着她的背影，低沉道：“沈嫺。這麼晚了你要到哪兒去？”
沈嫺停下腳步，問蘇折：“你說他能追上你嗎？”
蘇折道：“要不試試。”
話音兒一落，下一刻兩人相攜着手，撒腿就往小巷子裡跑。
秦如涼一見人跑了，說明他沒有認錯人，那女子果真是沈嫺。當即撒腿就去追。
“沈嫺！你給我站住！”
他也不明白自己爲什麼要去追，大約是看見沈嫺先跑的吧。
這深更半夜看見她和別的男子手牽着手走在一起，秦如涼心裡就有種莫名其妙的煩躁。
他不應該去管，但他想看看那男子究竟是誰。
沈嫺體力不錯，跑起來也出乎意料地快。只是她沒有秦如涼腿長，也沒有那般耐力，若是沒有蘇折，她被秦如涼逮住那是遲早的事。
蘇折一帶着她拐進小巷，突然擒住她的腰，縱身提氣便飛上了巷陌屋檐。在連片高低起伏的屋舍間飛檐走壁。
秦如涼見狀，亦是提氣在後面緊追不捨。
沈嫺感覺自己像在飛一樣，綿延的街景都盡在腳下。
“我擦，太快了，這要摔下去還不摔成殘廢！”
“太快了？”蘇折挑起脣角，貼着她耳廓悠悠道，“要是再慢點，就要被秦將軍給捉住了。若要是讓他看見了我的臉，會出大事的。”
沈嫺草草回頭看了一眼，見秦如涼仍還陰魂不散。
他好似和蘇折槓上了，非要追到人才肯罷休。
蘇折腳下飛快，足尖往屋脊上一蹬，腳下青瓦碎成幾片，窸窸窣窣地往下掉。
他對這裡的街頭巷陌熟悉非凡，帶着沈嫺幾個轉拐，一下子就不知拐到了什麼地方去。
沈嫺暈頭轉向，卻依稀看見秦如涼被越甩越遠。
直至最後，蘇折徹底甩掉了秦如涼。
蘇折幾番兜轉，最後在一處名爲“觀星樓”的地方落了腳。
觀星樓是京中最高的一處塔樓，飛檐八角，站在塔頂上能俯瞰京都繁華，仰望蒼穹，伸手若可摘星捧月。
蘇折拉着沈嫺在飛起的檐角處坐了下來。
沈嫺往夜空中伸了伸手，天朗氣清，中秋月明，極是開闊舒坦。
沈嫺終於有機會問他：“你爲什麼不能讓秦如涼看見你的臉？你怕他？”
“是啊，我好怕。”
沈嫺瞥了他一眼：“你少裝。”
“我是真的膽子小。”
“你膽子小還敢爬這麼高！”沈嫺嗤笑道，“你是怕他知道你有武功，還是怕他知道是你和我在一起？”
蘇折想了想，隨手取下面具，月光下露出那張雋永清美的臉，泛着瑩白的光澤，卻襯得那雙眼越發的深沉。
他看着夜下的山外山，隨後道：“知道我有武功我活不久，知道我和你在一起你活不久，你說我應該怕哪個？”
“這麼嚴重？秦如涼就算知道，他現在是個殘廢，也打不過你啊。”
話一出口，沈嫺愣了愣，又道：“不對，你不是怕他，你是怕皇上？秦如涼是和皇上一起開朝建立新政的人。”
蘇折驀地笑了兩聲，道：“天子腳下，咱們做忠臣的也應該小心謹慎一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