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6.236、盛世狀元郎
歐陽景軒就這樣看着寧默灃的考卷,看了好一會兒後,嘴間漸漸揚起了一抹笑意……如今的西蒼不僅僅需要能治國的人才,更需要有野心的人才。
一場殿試,裡面外面都是緊張異常,裡面參與閱卷的各位大人在認真而緊張的看着那除了寧默灃之外的考題,時不時的淺聲交談,彷彿對於這次大家的言論極爲有興趣……就連歐陽晨楓和霂塵都不免被其中幾分言論所吸引。
人外面,更是一片凝重,宮女在外面擺放的,暫時用來果腹的糕點水果無人問津,只有幾人因爲緊張流了許多汗,頓覺口乾舌燥的喝了幾口茶。
成敗就這一次,對於十年寒窗苦讀的他們來說,這完完全全的是決定命運的事情。
郝宗九多拿了一杯茶到寧默灃的面前遞給他,一臉凝重的說道:“默灃,你方纔考試爲何不作答?”
寧默灃不同於別人,他不管什麼時候彷彿都輕鬆自然,毫不在乎。見郝宗九一臉凝重的樣子,他笑了笑,喝了口茶後猛然凝了臉色,隨即垂眸看了手中的茶盞,由衷的讚歎一聲,“好茶……雲中芽果然名不虛傳。”
郝宗九一聽,無奈的翻翻眼睛,“你到這會兒還有心情贊這茶……”說着,氣惱的端起杯盞就狠狠的喝了一大口,縱使他一個沒有見過世面的,入嘴的噶甘甜清香也讓他爲之一愣。
“不錯吧?”寧默灃挑了挑媚眼,“這可是貢茶,一般人可喝不上……”說着看看左右,“這些人真是浪費啊。”
郝宗九又喝了口,嘴裡嘟囔了聲,“誰和你一樣?現在每個人都緊張的不行,等下可是決定命運的時候……天子門生,那不是說說就行的。”
“你呢,緊張嗎?”寧默灃問道。
郝宗九沉嘆一聲,“說不緊張都是假的……不過,剛剛也盡力而爲了,不管如何也算對得起自己這些年了……只是如果落第了,倒是對不起鄉下的父母。”
寧默灃但笑不語,只是拍了拍郝宗九的肩膀,“問心無愧就好。”
他這邊和郝宗九閒聊一派輕鬆,而以李煜瀛爲首的小派系卻總是不經意的看着他們兩個……其中有一個穿着暗紅色緞袍的男子冷嗤一聲說道,“那個寧默灃,簡直拿殿試爲兒戲……”
另一人冷哼了聲,“也好,少一個對手,我們總是多一分把握的。”
先前說話的人聲音開始不屑,“你將他當做對手我可沒有……”微微一頓,他收回眸光,“這次殿試的名額,我聽伯父說本來沒有他,最後還是少府大人覺得可以通融一下,方纔加的他……方纔看他樣子,怕是皇上出的考題他完全就參不透。”
這些人七嘴八舌的說着,李煜瀛卻從頭到尾都沒有開口……殿試不是兒戲,不是少府大人說試試就試試的,參與殿試的人,最後都要經過皇上定奪,既然皇上允了,這人必然有可取之處……否則,方纔殿試,皇上斷然不會特別注意他。
如果不是他想的,那麼,就是他先前的試卷有什麼特別的言論讓皇上注意……
“陳公子,”一穿着青色長袍的男子眼睛看着四周,卻和旁邊的陳瑄說道,“看來大家都是胸有成竹啊。”
陳瑄只是淡笑,“能參與殿試的,都絕非泛泛之輩。”
是不是泛泛之輩歐陽景軒沒有考慮,從殿試完畢後,別人的考卷他還沒有看,可在他看來,至少方纔他看衆人看試題的樣子,估摸着和寧默灃一樣,知道將考題需要排序聯繫的人並不多……也正如他所想,在最後看完考卷後,二十人,加上寧默灃不過也僅僅六人明白了這次考題的意思。
“皇上,這是按照這次大家的論點方向做出的分類……”霂塵看了眼身邊是三個太監手中捧着的放着作答題目的考卷,“按照皇上的意思,只有這五份符合皇上要求,皇上是否要先行批閱?”
這次的殿試,能夠得到封賜的都將會是天子門生,不管以後身居何位,那都是要高人一等的……但也因爲此,絕不容的有半點兒摻假。
歐陽景軒只是大略的掃了眼剩餘的十九份的考卷,題目是他針對個人的特點而出的,至於他們個人能不能參透,就看各自的造化了。
“宣了科考的舉子。”歐陽景軒在看完最後一份考卷後淡漠說道。
如今除了寧默灃的,參與監考的人都有看過那十九份的考卷,大致心中也有了估摸誰能有望……只是,這個狀元之人卻誰都不能估摸到底是誰,只是大家幾乎都認爲,不管是誰做那狀元,都和寧默灃沒有關係。光憑他藐視聖言一條,就已經註定了結果。
歐陽景軒坐在大殿之上,大理石的地面映照着參加殿試的二十人的跪地垂眸的樣子,“今日的殿試結果朕十分不滿意……”他的聲音透着慵懶,可是,落在衆人心裡,確是猶如當頭棒喝。
沒有人敢喘大氣兒,所有人鼻觀心的同時,心下揣測着歐陽景軒的意思。
“陳瑄……”歐陽景軒開口,同時視線落在穿着白袍的陳瑄身上。
“草民在。”陳瑄聲音還算沉靜,他應了聲的同時,跪伏在了地上。
歐陽景軒手中拿着陳瑄的卷題,“治國先治民……”
大殿上,時不時迴盪着歐陽景軒的聲音,他欽點了幾個人的考題做了更深一層的瞭解,有李煜瀛、陳瑄、郝宗九、成沂翰等等人,漸漸的,不管是各位大人還是參與殿試的人,心中不免都有所瞭然,怕是三甲都會從這三人這裡出。
寧默灃依舊一派輕鬆,只是跪在地上實在是時間太長,他有些無聊。
“寧默灃……”
歐陽景軒突然開口喚了寧默灃,就在所有人微微驚訝的時候,只見寧默灃不疾不徐的跪伏了下,“草民在。”
“你很無聊?”歐陽景軒挑眉,俊顏微微冷了下來。
寧默灃平靜回道:“回皇上,草民只是在思忖着他人作答的問題,相比之下……草民實在是有點兒兒戲。”
“你還知道?”歐陽景軒又是一句輕咦。
寧默灃倒也不害怕,只是回答:“回皇上,草民知道。”
“你來說說,這次殿試,通過朕方纔問的問題,誰最有資格做狀元郎?”歐陽景軒突然轉了話題。
他的話一出,所有人都暗暗心驚,不明白皇上問寧默灃此舉是何意。
倒是寧默灃緩緩擡起頭,不避諱的迎了歐陽景軒的眸光看去,微不可見的淡笑說道:“其實草民本不該在出現在殿試……更加不該被皇上注意致使皇上問草民這個問題。”微微一頓,他倒是一臉自信,不卑不亢的說道,“既然兩種不該都出現了,自然第三種不該也就順理成章了……”
“哦?”歐陽景軒鳳眸輕眯了下,“說說你的第三種不該。”
“皇上心中已經有了答案,從皇上看了草民的答案不曾有所反應時,草民就已經知道,這個狀元郎非草民莫屬了……”
寧默灃的話無疑就像是給衆人平靜的心湖丟下了一枚石子,惹得處處漣漪擾亂了一切。
“自信是好,可有時候自信只會讓自己盲目……”
“草民卻認爲,自信總好過不自信……至少,皇上是認同草民的說法的。”
靜,偌大的大殿靜的就連呼吸的聲音彷彿都不見了。誰能想到,寧默灃會在大殿上和歐陽景軒對上,甚至完全不退讓……
而直到此刻,有些心如明鏡的人才反應過來,歐陽景軒之前拿了寧默灃的考卷,一點兒生氣都沒有,甚至嘴角彷彿含着淡笑。只是,當時大家都沒有太過注意,最直接的問題是所有人都認定了寧默灃將無緣三甲。
李煜瀛一個小派系的人心中五味雜陳,不管皇上心裡怎麼想,此刻寧默灃如此大膽的行徑他們只有一個希望,那就是希望龍顏大怒。
可惜,事與願違……一陣子凝重的無法無息的氣氛過後,就傳來歐陽景軒爽朗的笑聲。
“好一個寧默灃……”歐陽景軒說着,眸光凌厲的看着寧默灃,“倒是從頭到尾將朕怎麼想的摸了個清楚……”微微一頓,他面色頓時大寒,“可你卻忽略了一點,從古至今沒有一個皇帝希望被人揣摩的。”
寧默灃不但不擔心,反而笑了起來,“如果這個至今包括皇上,草民無話可說……只能說草民無福,看到皇上所想之事能夠實現。”
寧默灃的話就好像啞謎,所有人都開始臆測起他的考題到底是什麼,而歐陽景軒到底又看中了他什麼。
霂塵和歐陽晨楓對視一眼,二人對寧默灃的印象也只是在科考的時候那份言論大膽的行文,今日的考題他二人也是不知,此刻卻也好奇起來。
歐陽景軒嘴角勾着邪魅的淡笑,微微示意了下,小豆子瞭然的從後面上前,隨後接過他遞過來的明黃色緞面的摺子……
小豆子上前一步,先是一番走過場的說辭,最後方纔翻開摺子,“殿試恩科選有能之才……”又是一番簡單說辭後,大家的心漸漸提起。
小豆子環視過衆人,最後方纔緩緩說道:“恩科探花郎爲陳瑄……”殿下的人隨着他名字的喊出,越來越緊張,“榜眼爲李煜瀛……”
李煜瀛沒有預想的開心,甚至皺了眉。
郝宗九先是看了眼寧默灃,隨即閉了眼睛,有種認命的態度。他縱使希望自己能夠得到狀元稱號,可方纔寧默灃的一番話,他卻覺得,這個狀元到非他莫屬了。
“活的本屆恩科狀元的是……”小豆子不知道是自己驚訝了,還是故意讓氣氛越發緊張,竟是停頓了一會兒,方纔緩緩說道,“狀元郎是郝宗九。”
所有人驚愕的看向郝宗九,就連郝宗九自己都猛然睜開了眼睛,一臉茫然的看向小豆子,最後看向姿態慵懶的把玩着扇墜的歐陽景軒,彷彿這是一個夢一般。
而這些驚訝的人裡面卻不包括寧默灃,他很平靜,彷彿真的他能不能是狀元一點兒都不在意。
歐陽景軒起身,緩緩走到寧默灃的正前方,悠然問道:“很意外?”
寧默灃淡笑搖頭,“不管時不時狀元……草民始終是皇上心目中狀元最佳的人選。”
他的話太過狂傲,狂傲的就連皇上都不放在眼裡,有些不可一世。可是,他卻又太過自信,自信的彷彿天下捨我其誰……
歐陽景軒沒有生氣,反而揚了薄脣,“如你所講,朕喜歡有自信的人……”他面色突然一凜,就在衆人五味雜陳的時候,他緩緩說道,“永樂二年恩科殿試,寧默灃被封殿元,任左相。”
無疑,歐陽景軒的話又成了一顆扔進湖心的石頭,不僅僅是泛起漣漪,已經讓人是波濤洶涌。
殿試狀元郎,某種意義上就是殿元,歐陽景軒將殿元和狀元分開,也不無不可,那相當於這屆有兩個狀元郎,而寧默灃這個狀元,顯然要被郝宗九高上許多……最主要的是,其餘人的官職都是後面將會是吏部和翰林院編排了空缺後交予皇上定奪,而寧默灃卻是大殿之上欽賜冊封,甚至平步青雲的成了一品大員。
不僅僅是參與殿試的人,就算是文武百官也是各個面面相覷,甚至歐陽晨楓和霂塵都有些意外。
不過,話又說回來,寧默灃作爲此次欽賜的殿元,成了名副其實的天子門生,這樣的官職倒也讓人能夠釋懷。
“三甲出來了?”蘇婉儀修剪着盆栽,聲音淡淡。
“是四甲……”桂嬤嬤說道,“這屆恩科,皇上選了兩位狀元郎,爲了區別,將殿元和狀元區分開了……”
“哦?”蘇婉儀一愣,凝眉看着桂嬤嬤。
桂嬤嬤點點頭,“前面的消息來了,今兒晚上皇上賜了宴,大家對這位寧殿元可是議論紛紛,殿試的考卷除了皇上也沒有人見過……而且,當時皇上就賜封了左相一品,這也是開了先河了。”
聽着桂嬤嬤的話,蘇婉儀整個神情都擰到了一起,這一屆雙探花倒是聽過,可雙狀元從古到今還沒有……甚至當場賜封官品,這歐陽景軒是要做什麼?
“王爺呢?”蘇婉儀問道。
“王爺和皇上去了御書房,還不曾出來呢。”桂嬤嬤知道蘇婉儀問的是是歐陽晨楓,“方纔王爺來了話兒,說等事了回來永福宮。”
歐陽晨楓是蘇婉儀親生的,雖然他一直醉心於醫術,對皇位並不上心,可對如今政局以及蘇婉儀如今的心思卻瞭然於心,想要讓幕後和老三隻見化干戈爲玉帛那是不太可能了,到底是上一輩堆積下來的恩怨。可如今很多事情無法改變,他卻想要讓幕後明白,這西蒼只有交到老三手裡,方纔是最上策。
御書房內,歐陽晨楓和霂塵在,翰林院和吏部尚書也在。雖然一般來說,都是由翰林院和吏部編排了空缺交給皇上,再由皇上定奪三甲與進士的官位,可如今西蒼經過奪嫡後,太多空位缺口,倒也沒有那麼多繁瑣的過程……
“二哥的意思是將郝宗九放到戶部,將陳瑄也任戶部郎中……”歐陽景軒喃喃說道,他端了一旁的茶盞,修長如玉的手指捻動杯蓋捋着上面的浮茶,沉思了一會兒後,方纔說道,“不妥……郝宗九家底單薄,方法哦戶部怕是無法勝任。”
這個問題歐陽晨楓也有考慮過,可如今空缺,也就戶部尚書空缺,其他的位置倒是埋沒了他這個狀元之才……
“皇上的意思是?”霂塵也同意歐陽晨楓的話,他見歐陽景軒疑慮,不免問道。
歐陽景軒看向了吏部尚書,問道:“吏部如今左侍郎是不是還空缺?”
“回皇上,左侍郎因爲調往州郡,目前還空缺。”吏部尚書起身回答。
歐陽景軒又沉思了下,方纔說道:“將郝宗九放到吏部……”他微微一頓,“吏部是朝廷重中之重,官員的審覈都在這裡,侍郎一職雖然不比一部尚書,倒也是個肥缺……而且,以後也是有升遷機會的嘛。”說着,他含笑看向吏部尚書,“葛老,你說是不是?”
葛老倒也不介意,笑着說道:“皇上說的是……微臣倒也希望能放了手,樂得幾天清閒。”
歐陽景軒含笑收回眸光,吏部掌管着官員升遷和核定,葛老是三朝元老,爲人更是剛正不阿,私下裡二人關係也是亦師亦友,偶爾開個玩笑倒也不傷大雅。
御書房內一陣商談,最後定下郝宗九爲吏部侍郎,李煜瀛爲戶部尚書,陳瑄爲刑部侍郎,成沂翰被分到了兵部做郎中……成沂翰的父親是兵部尚書,他耳濡目染對用兵和兵法都是有着一定的掌握,之前蘇婉儀要將歐陽若琪指配給他,多多少少也是看中了兵部尚書的耿直,成沂翰縱然油滑一些,可也是個能掌控之人。
而勝於的殿試人員,在科考到殿試中間的一段時間裡,歐陽景軒已經將這些人的底細摸了個透,至於那些人能夠在什麼位置上,也多多少少考慮到了自身的背景。
殿試的事宜一直到過了未時方纔商議了個大概,衆人也是有些累了,趁着晚宴還有一個時辰,大家也就去了鬆鬆筋骨。
簫悅樓右側的茶樓,參與殿試的人此刻都聚集在裡面……幾家歡喜幾家憂,倒是成了最爲得意的天子門生的寧默灃是一點兒沒有在意,只是天大的燒餅砸到了郝宗九身上,讓他幾乎都不相信這是真的。
二十人,寧默灃的背景對衆人來說是最雲裡霧裡的,他故意引導了人們去猜,最後有猜是小戶公子哥的,有猜家中經商的,可謂是五花八門。而郝宗九的背景太過簡單,這樣的人就算做了狀元,對於某些人來說,也不足爲慮。
可偏偏今年恩科,一個小客棧同時出了兩個狀元,一下子整個客棧都變得蓬蓽生輝,報喜的一個接一個……
“默灃,如今在座的也只有你有了官位,”有人過來套近乎,“大家是同年恩科,以後寧丞相還要好好照顧小弟了。”
有人開了先河,自然跟着的也不少。丞相是一品大員,如今在座的不管是誰,怕是官兒也暫時超不過寧默灃,自然之前多多少少看他不對眼的,此刻都來先打個招呼,已好不要被穿了小鞋,影響仕途。
“哼,什麼玩意兒……”暗紅色長袍的男子冷嗤一聲,看向李煜瀛,“我就搞不懂了,皇上這是怎麼選的?這一個殿元一個狀元怎麼看都不是那個料……”
李煜瀛輕倪了那暗紅色長袍男子一眼,淡漠說道:“禍從口出。”
那暗紅色長袍男子還想要說什麼,最後卻閉了嘴。
李煜瀛喝着茶,視線不經意的看向寧默灃,不管是之前還是現在,他從頭到尾表現的太過從容,彷彿從頭到尾就已經肯定了他必定是狀元一般。他的考題到底是什麼……他又回答的是什麼?
微微眯縫了下視線,李煜瀛暗暗有了思量,微微擡了手,身邊的小廝急忙上前,就聽他低聲說道:“給舅父說一聲,想辦法看看寧默灃的考卷。”
“是,公子。”小廝應了聲,悄悄離開。
與此同時,離墨視線落在人影攢動的雕花窗內,幽幽說道:“去查下寧默灃的底。”
明日微微蹙眉了下,反射性的看向茶樓的地方,隨即應了聲。
茶樓那邊,殿試過了,如今結果已經無法改變,大家到也輕鬆的飲茶閒聊,等待着入宮享宴。
寧默灃靜靜喝茶,有人來說話就應付幾句,可從頭到尾都有些漫不經心的。
身邊的小廝東子見寧默灃身邊終於沒有人了,方纔上前,擰着眉問道:“公子,你不會真的在西蒼做丞相吧?”
“什麼真的假的?”寧默灃斜睨了眼東子,“本公子如今可是官拜一品,你說真的假的?!”
東子聽了,整個眉心都擰到了一起,“你這樣……小心大公子回頭來了,敲斷你的腿。”
“不會……”寧默灃倒是一臉自信,“不要忘記,我現在可是西蒼的左相,大哥來了也不能對我怎麼樣……”
東子一臉不屑,對於寧默灃好好的世子不做,跑西蒼來參加科舉已經是覺得他胡鬧了,現在倒好,還真讓世子考上了,還是欽賜的殿元,天子的得意門生……真搞不懂他到底要幹什麼。
東子搞不懂,可寧默灃自己心裡清楚的很,他來西蒼參加科舉,只有一個目的罷了……只不過,這個目的想要實現,怕也不是一時半會兒的事情。
歐陽若琪此刻在未央宮如坐鍼氈,她手裡拿着繡盤,眼睛卻時不時瞄向風玲瓏……只見風玲瓏坐在繡架後面,不染蔻丹的手指捏着繡花針,一針一針的穿過繡布,那姿態平靜如水,淡雅如蘭,如果不是她此刻心事重重,一定會好好的讚歎幾聲。
風玲瓏是個有耐心的人,而歐陽若琪卻恰恰相反,她是急性子,有什麼東西憋不住……風玲瓏留了歐陽若琪等霂塵忙完,若琪倒是找了好幾個藉口,可最後都被風玲瓏一句“三嫂一個人,陪陪三嫂”給擋了回去。
“繡樣不喜歡嗎?”風玲瓏突然擡頭看向歐陽若琪,美麗的臉因爲噙着淡笑而讓人無法挪開視線,“這沙棗花的繡樣我是喜歡的緊……”微微一頓,她嘴角笑意加深,“你有機會是四五月回堯乎爾,一定要讓霂塵帶你去山頭看沙棗花……滿山的小花慵懶的綻開,風一吹,那就是漫山遍野的香氣,不同於蘭的清香,不同於牡丹的大氣,也不同於芙蓉的淡雅……”她的臉上漸漸有了嚮往,彷彿回到了那片種滿了沙棗樹的山坡,“可是,它卻有能讓人爲之着迷的特質……”
歐陽若琪看着風玲瓏那張因爲嚮往而變的越發美麗的臉,一雙星眸就彷彿她見過的最美麗的星辰……這樣的三嫂,要如何讓她告訴她,堯乎爾不在了,那片沙棗林也已經蕭條了,整個堯乎爾如今不是令人嚮往的寬闊,而是讓人無法靠近的荒蕪。
沒有了,所有的一切都沒有了……霂塵沒有了家人和族人,三嫂最想要保護的家人和族人也沒有了。三嫂犧牲自己來保護的哪怕廣闊無垠的堯乎爾,已經沒有了……沒有了……
悲傷滑過歐陽若琪原本應該晶亮的眼睛,她拿着繡盤的手漸漸用了力,竹子製成的繡盤被她捏的“嘎嘎”左相,驚擾了一旁侍候的人。
白芷焦急的看向歐陽若琪,然後看向風玲瓏,當風玲瓏眼中滑過的那抹精光是那樣的探究人心的時候,她也顧不得什麼,急忙說道:“娘娘的繡樣精細優雅,公主這一手的繡活兒怕是回頭不知道繡出個什麼呢……”
歐陽若琪猛然回神,反射性的看向白芷,見白芷急忙和她使了眼色,她方面才反應過來,嘴角努力的扯了扯,也說道:“對啊……這個繡樣太好看,我怕將三嫂的繡樣給毀了……”她心下不知道風玲瓏有沒有看破什麼,一陣着急,腦子裡突然閃過一個情景,急忙轉移了話題,“三嫂的繡活兒這麼好,那次醉夢芳華三嫂卻故意用了些入不得眼的給人看……”
“公主,那個都是奴婢繡的……”丫頭撇了撇嘴,接了話兒說道。
“啊?”歐陽若琪一聽丫頭接了話,急忙也就借坡下驢,“丫頭的糕點做的那麼精細,怎麼繡活兒和我有一拼啊……”
丫頭翻翻眼睛,“公主,人也不能十全十美啊,如果我樣樣拿手,梅子不是越發的沒有地位了……”
風玲瓏本是藉着繡活兒引發了話題,這倒好,又被歐陽若琪因爲繡活兒岔開。不過,有些事情不需要說得太多,只需要揣摩便好。
“娘娘,公主,少府大人請見……”適時,一個宮女走了進來,福身說道。
風玲瓏收回審視歐陽若琪的眸光,淡淡說道:“傳。”
“是!”宮女應聲出去,不一會兒,霂塵一身白鶴踏雲的官服走了進來,“微臣參見貴妃娘娘。”
“少府大人有禮。”風玲瓏淡淡而笑,將所有的心思埋藏,“剛剛還和若琪提及你……”她彷彿不經意的看了眼歐陽若琪後,方纔看向霂塵說道,“本宮今日畫了繡樣兒,剛剛提及堯乎爾的沙棗花開的時候最爲醉人……還說着讓少府當然帶着若琪去看看呢。”
霂塵眸光閃過一抹一眼,不過稍縱即逝,只是含笑說道:“娘娘又思鄉了……如今恩科事了,娘娘何不如和皇上請旨,回堯乎爾看看?”他說的從容,甚至表現出一抹期望。
風玲瓏和霂塵雖然就算在堯乎爾也聚少離多,可到底是青梅竹馬,對於霂塵她太過了解……瞭解的竟是比那人還要更甚。可也正因爲如此,霂塵的言語和神情,在此刻她噙了認真下,卻是看的一清二楚。
“如今回去……”風玲瓏臉上顯現了一抹悵然,“不知道是不是物是人非了。”
聽她如此說,霂塵心中一驚,倒也反應的快,“確實和娘娘離開的時候比已經物是人非了……”歐陽若琪聽他如此一說,先是驚訝了下,隨即就聽霂塵接着說道,“那是因爲天災,堯乎爾處處受災,而如今皇上撥款修復和送了物質,倒也是一片繁榮……如果今年老天爺開恩,怕是堯乎爾又會變回受災前……”
風玲瓏聽了,只是輕嘆一聲,“如今住了亭臺樓閣,鬆軟的牀榻,到懷念起堯乎爾的氈帳和那鋪了毛皮的躺椅……”她垂眸惆然一笑,隨即擡眸,已然恢復了神情,“少府大人是來接若琪的?”
“是,微臣來接公主,今日恩科,皇上賜宴怕是不知道到什麼時辰,微臣先行送了公主回府……”
風玲瓏點點頭,倒也不阻攔。
“三嫂,我先回去了,等回頭我進宮再來看你……”歐陽若琪急忙說道。因爲太過急切,神情顯得有些詭異。
風玲瓏彷彿沒有發覺,只是笑着點點頭……
“微臣告退!”霂塵行了禮後,帶着歐陽若琪離開了未央宮……回去的路上,他詢問了今日的事情,若琪說的到和他猜的差不多,如今事情,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希望他能在查出某些事情之前,玲瓏不會正面的知道。
風玲瓏在歐陽若琪走了後,繼續坐在繡架後面繡着東西,晚膳也只是簡單的用了些,還是因爲考慮到腹中胎兒的緣故。
月上柳梢頭,皇宮處處宮燈燃起,冬雪將蠟燭燃亮了點兒,放到風玲瓏身邊,看着她繡的東西,暗暗一嘆。
如果真如主子心中揣測的,那以後主子該如何是好?
攬月宮觥籌交錯,歐陽景軒以及這次殿試的二十人,加上文武大臣推杯換盞,衆人雖然拘謹,倒也喝了個盡興……
後宮之於攬月宮,明顯的靜縊許多。
四妃的宮殿都是獨自一人,而九嬪開始,院落便已經分成了主殿和東西廂,一個嬪位帶着兩個九嬪以下的宮妃同住一個院落。
蘇嬪縱使如今盛寵連連,可宮裡的規矩自然不能壞了……因爲歐陽景軒這兩日忙於殿試恩科,倒也後宮不曾走動。昨日她去給歐陽若琪求情,因着歐陽景軒還要商議考題,若琪放出來後,她也就會了香蘭園。
其實,昨天那個情她可以不去求……一來,她到底是若琪的表姐,二來,她聽聞風玲瓏去求情未果,她想要去看看,皇上的心到底在不在她的身上。
想到此,蘇玥嘴角不免微微勾起一絲淡笑,那是得意……她去求了,景軒便應承了她。新曆年宮宴那一劍,她走的太險,可如今卻得到了相應的回報……
思忖間,她手不經意的放在了腹部的位置,她如今獨寵聖恩,只需要懷上龍嗣,依照如今的恩寵,她讓自己的孩子被賜封爲太子恐怕也是有可能……到那個時候,一直空缺的鳳儀宮,那便只有她能夠入住。
“綠萼……”蘇玥悠悠開口,“去太醫院請了李太醫過來。”
“是,主子。”綠萼應了聲後,去了太醫院。
大約一炷香的功夫,李太醫就來了,如今蘇玥得寵,在皇宮裡,所有人都是看着皇上態度做事,蘇玥傳召,自然來的也快。
“微臣參見娘娘。”
“免了……”蘇玥聲音幽幽,“找太醫,本宮今日來身子依舊有些不適,你給本宮看看。”
“是!”李太醫上前,將墊着手腕的軟墊放於桌上,待蘇玥將手腕搭在上面後,方纔探了手指在上面……
過了好一會兒,李太醫方纔說道:“娘娘的身體已經恢復了大概,只需要多加靜養,再不出十日就會完全痊癒了。”
蘇玥收回手腕,美眸翻轉的看向李太醫,問道:“本宮除了傷口處,其他可還好?”
李太醫一時沒有明白過來,只是說道:“皇上吩咐太醫院用了好藥,娘娘身體並無大礙。”
蘇玥微微蹙眉,“可本宮最近只覺腹部畏寒,可是有什麼不妥?”
這樣說李太醫還不明白的話,那他可就真是在皇宮白混了,“請容微臣再爲娘娘探一下脈象。”
蘇玥嘴角微微勾了淡笑的再次落下了手腕,李太醫恭敬的上前把脈了會兒,方纔恭敬的說道:“娘娘身體怕是因爲這次劍傷留下些許寒體,微臣給娘娘開一些滋補的藥物靜養,娘娘日後斷然不會再出現腹部畏寒的現象……”話不需要說太明,大家在宮中都是聰明人,而李太醫作爲之前爲蘇玥劍傷斷診的太醫,某些程度,二人已經是走到了一條線上。
蘇玥聽後,緩緩說道:“本宮能活着,有多半的原因是要多謝李太醫……”
“微臣不敢,只是盡責而已。”李太醫急忙回道。
蘇玥嘴角勾笑,“李太醫也不用太過自謙……”她微微頓了下,從小榻上起來,踱了步子的說道,“太醫是聰明人,自然知道本宮如今想要什麼……皇恩浩蕩終究誰也不能保證長遠,可本宮此刻可以和李太醫交個底兒,”她轉身看向李太醫,“有本宮在的一天,李太醫遲早是要坐上那院正的位置的。”
人與人之間沒有永遠的朋友,也沒有永遠的敵人,只有永遠的利益……蘇玥想要懷孕,而李太醫想要坐上院正的位置,可謂是一拍即合。
只有的關係看似不牢靠,可在皇宮則不然,外臣和後宮本就存在着千絲萬縷的關係,誰都想要有自己的派系來保得富貴榮華的長久,這是亙古不變的**。
風玲瓏一直坐在繡架後面,五尺見長,兩尺見寬的繡品漸漸要收尾……可最後的一步也是最難的,明明眼看着要好,怕是沒有一兩個時辰也是完成不了。
冬雪看了看天色,上前說道:“主子,已經不早了,今日怕是也完成不了……不如早些歇息吧?”
風玲瓏搖搖頭,“我今天必須要完成。”
冬雪皺了眉,看了眼那繡架,心中其實是期盼着風玲瓏不能完成的……有些事情,存在個念想總是好,如果萬一得知的結果並不是自己想要的,那便是心傷。
“攬月宮那邊結束了嗎?”風玲瓏穿着繡線的同時問道。
“方纔梅子姐姐去看過,那邊還正熱鬧,怕是一時半會兒也結束不了……”冬雪如實說着。
風玲瓏不說話了,垂了眸專心的繡着收尾的部分……
時間一點點過去,隨着夜深,後宮處處靜縊的彷彿萬物陷入了靜止。
攬月宮的宮宴也漸漸接入尾聲,許是恩科及第的人太過開心,一個個今晚喝了不少,到最後甚至有幾個需要被人攙扶。
今日顯然歐陽景軒比較開心,席間和寧默灃多次交談,而寧默灃的觀點和他不謀而合,這讓他多多少少都有了惜才的心思……
歐陽景軒起了身欲離開,臨行前走到寧默灃身邊,若有深意的淺聲說道:“朕惜才,也能縱才……但你要記住一點,朕能放你在這個位置,也能讓你離開……”說着話,他偏頭看向寧默灃,眸光深邃,“不要想着後路,朕既然能收你做門生,自然你的底細朕也是清楚的。”話落,他收回眸光,單手揹負着離開了攬月宮。
歐陽景軒的離開,衆人也開始漸漸散去,可寧默灃卻站在原地久久的不動。
“寧相,還不出宮嗎?”郝宗九調笑的說道,“唉,如今你也還沒有個府邸,看來我們兩個還是要結伴去那小客棧住着了。”
寧默灃收回心思邪魅一笑,“那掌櫃的如今見了你我倒也客氣,再住上幾日也是無妨……”說着,和郝宗九二人笑着擡步往宮外走去……
只是,在途徑了一座拱橋的時候,寧默灃不經意的看了眼右手方向……宮燈昏暗迷離,月色下,整個後宮就仿若一座巨大的牢籠,透着悲哀和無奈。
“看什麼呢?”郝宗九有着幾分醉眼迷離的跟着寧默灃視線看去,卻沒有看出個所以然。
寧默灃收回視線淺笑,“沒看什麼……走吧。”
“哦……”郝宗九擰了眉心,又看了眼後宮的方向,隨後一臉茫然的和寧默灃離開了皇宮。
歐陽景軒回到龍陽宮的時候已經是亥時三刻,整個皇宮靜縊的讓人覺得沉悶。
突然,歐陽景軒正欲跨入龍陽宮門檻的腳步停下,隨即緩緩轉身朝着左邊的方向看去……只見一顆垂柳樹下,梅子手中拿着東西正站在那裡。
微微蹙眉,歐陽景軒示意小豆子上前詢問。
小豆子喏了聲後急忙朝着梅子的方向奔了過去,“梅子姐姐,這麼晚了你在這裡作甚?”
梅子一臉冷漠,將手中的東西遞給小豆子,“這個是主子交給皇上的……主子言及,這是送與皇上的第一份禮物,也是最後一份!”說着,不待小豆子反應,將手中的東西塞入他的懷裡,隨即冷漠的看了眼歐陽景軒後,轉身離開了。
小豆子微微蹙眉,看了看梅子的背影又看了看手中的東西,心下好奇風玲瓏送的是什麼……而此刻的他如果知道風玲瓏送的東西里的寓意,怕是堅決都不會給了歐陽景軒……